装着冰块的玻璃杯被轻轻放在台几上,清脆的声响在过分安静的出租屋内有些突兀。

  女人及腰的长发有些杂乱,大概是好久没打理,衣服都揉出了褶,黑衬衫上还立着几根毛线头,搭配着花里胡哨的印花,有股子颓丧的味儿。

  她神色恍惚,盯着杯中漾起的波纹,游离的思绪乍然沉下来,杯中冰块融化破开,咔哒一声。

  裴松突然笑了。

  这算是什么?

  老天爷嫌弃她上辈子不够苦,于是把她扔到了一个陌生的世界继续过活?

  她把散到胸前的长发撩到耳后,清瘦的腕上有一道纹身,不知道是哪个国家的语言,长长一条,锁在裴松的凸出的骨节上。

  这具身体上还带着宿醉后的酒味,裴松有些口干,于是端起桌上的冰水喝了一口,有些碜牙。

  她在这凌乱的出租屋里找到一面落了灰的镜子,镜中照出女人清隽的五官,以及带着冷厉的眉眼。

  这是一张与她上辈子极其相似的脸。

  眉目精致,上挑的眼尾不魅人,因着裴松的性子而透着几分冷淡,因为这具身体休息不足,眼下还有淡淡的乌黑。

  裴松捏了捏山根,捋了一下现在的信息。

  她穿书了,穿成了最近正热的一本ABO文里的炮灰alpha。

  这本书是某网站的小说,裴松是一个出场只有几章的炮灰,出场即作死,收钱给女主找麻烦,给光风霁月的女星简林意的演艺生涯增添污点,落了个渣了国民女□□头后,之后再也没出场过,典型的工具人角色。

  原书中的裴松欠了不少外债,就为了捧一个拜金女,结果拜金女把她甩了,跟了一个有钱人,留下负债累累的裴松蜗居在小小的出租房里,人不人鬼不鬼地整天酗酒。

  这也是为什么原身会收钱去找女主麻烦的原因,她真的缺钱。

  “窝囊。”裴松对着镜中的人说。

  没穿书前,裴松的一生结束在破败,干涩的橘子皮,落灰的塑料杯,洒在地上的药,和流不尽的鲜血里。

  重活一次,没有任何道德伦理束缚,没有身体上的拖累,裴松乍然多了个新身份,她有些新奇,但更多的是平淡。

  不过是换个地方过活。

  只是现在镜子里的人造型着实有碍观瞻,干枯打结的发和皱巴的衣衫堆在身上,还带着残余的酒味,难受至极。

  她在屋子里转了一圈,找到了一把剪刀,对着镜子三两下下去,长发逶迤落地,参差不齐的微卷及肩发搭在脸侧,显得不伦不类。

  裴松对着镜子把头发稍微修剪整齐,最起码能见人,继而找了根发绳把所有头发绑在脑后,挽成一个发揪,额前的散发轻飘飘地散开,柔和了裴松冷厉的眉眼。

  这时候她才发现,原身居然有耳骨洞。

  耳骨的孔洞上扎了一个耳骨环,冷岑的银质耳环在屋内昏黄灯光的照耀下丧气颓靡,衬着女人精致冷感的耳,有些色气。

  “真不怕疼。”她摸了摸耳环。

  这时候被扔在台几上的手机收到一条短信,消息提示音清晰异常,裴松弯腰捡起手机,一个无备注号码发来一句话:申城会所,十点。

  这句话和裴松脑海里的剧情对上。

  对面的人叫她在十点去申城会所,堵简林意。

  原文里原身在简林意孤身一人走在路上时,故意上前和她拉拉扯扯纠缠不清,给埋伏好的记者送上第一手料,第二天就直接上了热搜。

  #omega女星深夜和alpha拉扯不清#

  是个损招,也不光明磊落,但是原身接的活,裴松得去干。

  裴松从压在衣柜里的衣服堆里捡出一件尚能过眼的黑色短袖,随便披了件外套,踩着沾了污泥的运动鞋就往外走。

  现在快八点半,打个车到申城也快十点。

  出租屋贴满小广告的门被砰得关上,台几上的玻璃杯轻微震动,浮冰轻碰着,细微地颤栗。

  *

  申城会所不在人流量很大的区域,到这片儿寻欢作乐的非富即贵,出租车司机接了裴松的活儿,精明的小眼透过后视镜把坐在后座位的女人打量了个彻底,结合裴松人是在市有名的破城区叫的车,于是乎给裴松盖了攀富贵找金主的戳。

  裴松不在意司机的目光,拉低帽檐遮住大半眉眼,只露出一个瘦削的下巴,“您接单还得给人做个X光吗?”

  司机被怼得一愣,尴尬撇开目光。

  “好好开您的车吧,您不惜命,我还年轻。”裴松冷笑一声。

  到了地方,裴松也没打算自讨没趣地进那个销金窝,就在外面随便找个地儿呆着,趁此时间快速了解原身的现状。

  因为她脑子里只有小说寥寥几笔的描写,对“裴松”算是一无所知。

  很快,通过简单至极的社交软件和催债短信,裴松给原身贴了loser的标签。

  二十五岁,孤儿,没有职业,没有学历,社会最底层,像个蝼蚁一样苟活在规划拆迁搁置的出租房子里,还欠着房租,一天到晚不务正业,心里还记挂着甩了她的前女友。

  但是原身是自由的,不被束缚的,仅仅缺钱而已。

  裴松对这点很满意。

  差不多是掐着点儿的,十点刚到,那个号码再次发来信息:到了吗?

  裴松回复:到了。

  对面没再发消息过来,裴松也收起手机,目光落在出会所的那条道儿上。

  会所里歌红酒绿,暧昧的灯光浮动在包间里,靡丽的酒液碰撞,酒精和荷尔蒙是这场不言而喻的聚会的基调,人人狂欢沉沦。

  简林意第五次拒绝来邀酒的人,浓郁的alpha信息素刺激得她头疼。

  这些自以为是的人总是把劣质的信息素探到自己脖颈后面,若无其事地隔着阻隔贴进行着挑逗,妄图用alpha信息素逼得昳丽的美人儿露出他们想要看到的神情。

  然而简林意只是扯着礼貌的笑,端着柔弱的姿态,手里拿着一杯低度数的酒液轻啜着。

  众人哪怕心再痒,也不敢真对这位简家的小姐做什么手脚,哪怕简林意是个极品omega。

  可简林意自己知道,她就是一个踩在钢丝线上的人,这场看似立名的聚会,也是她那个好哥哥给自己下的套。

  试探她到底是不是就是个没有丝毫继承权威胁的omega。

  简林意放下酒杯,面色酡红,细瘦指节弯曲,不适地揉了揉额角。

  “抱歉,我有点不舒服。”简林意声音轻轻柔柔的,软得像是要化到人心里去。

  坐在她身边的alpha被这声音蛊到,连忙问,“那我送你回去?”

  一个容貌艳丽的omega冷嘲,“娇气死了,就这点alpha信息素就受不了了?”

  简林意依旧笑得温和,“毕竟你经历得多,你能耐得住很正常。”

  那个omega面色一僵,听出话外音,对上简林意微弯的眸子,读出了她的想法:你荤素不忌玩得脏,你骄傲,你自豪。

  Omega被气笑了,还想找茬,被坐在简林意身边的alpha制止,“住嘴!”

  简林意起身,不着痕迹地避开那个alpha的搀扶,“我去一下卫生间补妆。”

  路过被呵止的omega时,简林意轻描淡写扔下一声冷笑,恰恰好落到僵立的omega耳中,也不管那人被自己气到七荤八素,淡然地走出了包间。

  只是淡然的神情在出了包间的那一刻彻底消失不见,简林意抓着随身的包,快步走到卫生间隔间里,掏出一个类香水的瓶子,对着自己的腺体重重喷了几下。

  Omega信息液落在女人身上,严丝合缝裹住简林意,盖住了蠢蠢欲动的alpha信息素。

  简林意现在就是后悔没有去拿新的抑A剂,光靠着omega信息液根本不能完全遮盖自己真正的信息素。

  她拿出手机,给简璋发消息:哥,那里alpha太多了,我有点不舒服,可以先走吗?

  出乎意料地,简璋很轻易答应了简林意的请求:可以,注意安全。

  简林意抿唇,心下有些打鼓,只是她别无选择,只能给助理发消息让他过来接自己,然后独自一人出了申城会所的门。

  会所外面是一条林荫道,霓虹灯带绕在树上,给道路打上毫无品味的光。

  简林意不想在这个地方多呆,步行往外走,晚风稀释了她身上的味道,alpha信息素若隐若现,现在简林意就怕遇到熟人,于是越走越快,丝毫没有注意暗处有人正守着她。

  裴松就这么看着一个慌慌张张的美人从会所出来,神色冰冷,紧紧抓着手上的包。

  这应该就是女主了。

  裴松就倚在一棵树后面,百无聊赖地掰着树枝,指尖碾碎嫩叶,榨出清涩的草叶香。

  “喂。”

  裴松突然出声,简林意猛地看向发出声音的地方,就见霓虹灯照不到的暗处走出来一个纤细的人影。

  这人穿着一件洗到发白的地摊货,外套帽子压在头上,被遮住的眉眼只堪堪泄出一丝目光,锁在简林意身上。

  简林意脚步不停,快步往前走,想要装作没听见这声。

  “叫的就是你。”裴松长腿跟上,脚程比穿着高跟鞋的女星快了不少,不过几步间就抓住了女人的手臂。

  “放手!”

  裴松没理这句,拉着人往旁边的小树林走。

  简林意就像裴松在网上查到的那样,是个娇弱的omega,根本没有反抗的力气,很轻易被她拽到了小树林里。

  甜腻的omega信息素飘到裴松面前,她有些烦躁,还有点发热,于是语气也带了点克制的凶狠,“管管你的信息素。”

  简林意警惕的看着裴松,不发一言。

  裴松这时候想到那个不知名雇主的要求,让她和女主流出一些亲密照。

  典型炮灰行为。

  裴松不打算作死真上,做做样子就行,早干完早完事,之后各回各家老死不相往来,让她这个渣女炮灰拿到钱之后就这样消失在剧情里。

  毕竟她只有自己出场那几章的情节记忆,之后的剧情一概不知。

  只是简林意显然不会配合她做样子。

  裴松思考不过两秒,突然蹲下身,握住了简林意的脚腕。

  女主猛地后退,却没挣脱开。

  大概是穿着高跟鞋走得也急,简林意脚踝被硬质皮磨出了红痕,仔细一摸还能感受到这块已经擦破了皮。

  这种耍流氓的行为由姿态不羁气质冷漠的清瘦alpha做出来,倒是少了几分形容猥琐。

  不过本质上还是强迫行为。

  简林意看着因为蹲下身而露出破绽的人,盘算着把裴松撂倒的可能性。

  “你到底想做什么?”简林意握紧了拳。

  “不疼?”裴松摘了帽子,露出细长双目,眼里没有一丝觊觎情|欲。

  简林意眼皮一颤,也不吭声,只是挣了一下脚踝,依旧没挣开。

  “别费力了,你现在不被我拦着,往前走也会有别人。”

  裴松记得剧情里,那个雇主确实是安排了好几个人蹲守简林意,也不知道多大的仇多大的恨。

  简林意闻言蓦地定住,一股寒意从脚底升起,她第一时间猜到这人是谁派来的,是为了什么。

  不在意女主的心理路程,裴松就是个打工人,捏了捏女主的脚踝,寻思着这个动作应该算亲密了,于是站起身,理了理自己衣服。

  “再待会儿就放你走。”

  简林意没听进这话,沉在自己的思绪里,只留下几分戒备的本能关注着外界的情况。

  于是在裴松伸手挥了挥试图拉回简林意神思时,她本能紧抓了那只靠向自己的手,使的力气完全超出了一个娇弱omega该有的程度。

  裴松因着上辈子的经历,快速反腕挣开简林意的制肘,然后把人一下子压在树上,锁住了身下人的双手,而后饶有兴味,“力气挺大。”

  霓虹树影被风摇动,密密匝匝落在两人身上,从某个角度来看,二人几乎是在亲昵地接吻。

  简林意面色不善地盯着站在自己面前的alpha,开始思考各种能让眼前这人彻底闭嘴的方法。

  身为一个alpha,裴松很敏锐的察觉到了敌意,而这份尖锐的敌意居然来自一个人设就是弱柳扶风的omega女星。

  有意思,裴松想。

  还没有把AO有别根植在思想里的裴松就这么无所谓地探头,对着简林意腺体的部位轻轻嗅闻,哪怕神色再正经,这也是个流氓行为,比摸脚有过之而无不及。

  简林意身体一下子僵了。

  浅淡的沉稳木香破开甜腻的信息素液跑出来几丝,好巧不巧被裴松捕捉到,她笑得很轻,鼻息几乎是擦着简林意的耳廓,“omega?”

  作者有话要说:

  写点自割腿肉的感情流爽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