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佑沮丧地回到自己的房间,开灯,房间布置和隔壁一样温馨,却让他觉得冷清清的。

  刚刚,韦一瞑用力揉着下巴上的牙印子,给王刻打电话过去狠狠骂了一顿,又转头劈头盖脸训了他一通,并且没收了他的手机。

  江佑揉了揉鼻子,酸溜溜的,分辨不清是出于难过,还是单纯被韦一暝的头给撞的。

  他觉得委屈。

  明明那么努力在用这个世界的方式去让他高兴,为什么到头来还是出现了偏差?不是说他喜欢这种游戏么?他为什么要生气?

  是不是工具出了问题?

  手机搜索到的资料是用各种好看的绳子,而自己用的是触须?

  他不喜欢触须?

  那没关系,自己还有藤蔓!

  落寞的神情一扫而空,江佑重燃斗志。

  呵,来日方长呢!

  他开开心心走进浴室洗澡,依稀听到隔壁也传来“哗哗”的水声,就想到了刚刚韦一暝那张红云遍布的脸,还有啃他下巴时候的滋味。

  韦一暝的下巴清清爽爽的,只是刮了胡子之后不像猕猴挑,而像是水蜜桃,刚下嘴的时候还有点软,稍稍用力里面却是硬硬的骨头,让他忍不住想一口咬碎。

  回忆起舌尖碰触到的略微粗糙的皮肤,映入眼底的颤抖不止的唇瓣,隐忍羞愤的表情,两个人交融的呼吸……

  江佑猛地打开花洒,让冰冷的水珠顺着头顶滑落,直到全身都被打湿,脑子这才清醒了点。

  脱力地靠在墙壁上,后脑抵住墙,倾听背后房间传来的那些细碎的冲水声……

  他觉得自己一定是疯了,就像韦一暝说的一样,疯了。

  在顶层露天阳台上看了一整晚星星,思考下一步的走向。

  他已经决定去逆光世界了,这是拯救罗远的唯一办法。

  下次,他要问问母树逆光世界主人的情况,还有去往逆光世界的办法,在那之前,他要重新收集一些跳跃蠕虫。

  他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掉进时空裂隙里的,也不确定下次再使用“分裂”的能力会不会再掉进去一次,他必须保证自己有能力从时空裂隙里再出来。

  他想着过去的种种,还有未来的计划,唯独不敢去想刚刚的韦一暝。

  从他的角度,能看到主卧的灯亮着,一直到凌晨四点才关掉。

  -

  韦一暝天快亮了才撑不住睡过去。

  即便是睡着了也不安稳,他一直在做梦,梦里,无数杂乱的触须纠缠在一起,在晦暗不见天光的深灰色云层底下,慢慢壮大,伸长,直到占满他的整个世界。

  阴沉的天空传来一阵雷声,他醒不过来,像是连灵魂都被那些触须捆住了,他惊慌到了极点,终于意识到,那一声接一声的雷声实际上是他自己的心跳。

  这时,远端的苍穹之下出现一个瘦长的人影,没见到他怎么挪步,身体只晃动了几下就到了他的面前,轻盈得像是一阵风,向他伸出手。

  他低头看那只手,骨感,细白,掌纹简洁清晰,没有一个突兀的指节,却显得十分有力。

  是江佑。

  他面无表情,双眼里不再是他熟悉的金色,而像是充盈着两团看不透的浓雾。

  韦一暝盯着那双眼睛,忘记了挣扎,像是着魔一样缓缓抬起手,交到他的手里。

  对方挑起嘴唇,露出笑容,慢慢握住他的手。

  韦一暝惊讶地发现,自己的手开始渐渐变黑,像是被丢进火里的蜡像一样慢慢融化。

  黑色手臂转眼间就融化变形,就好像……好像是江佑在浴室里变成的那种黑色物质,一滴滴落到地面上,也把那只白皙的手染得漆黑一片。

  梦里感觉不到疼痛,但他仍然被恐惧占满了,那种发自灵魂深处的,本能的恐惧。

  他错愕抬头,发现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江佑的笑容变了,变得邪气而陌生,或许还掺杂着他看不懂的轻蔑。

  “腾”的一下,韦一暝坐起来,满身冷汗。

  看着窗帘上的摇曳树影,神情恍惚。

  半晌,他双手合十搓了搓自己的眉心,无奈叹气。

  精神紧张过度,都怪他!

  浑浑噩噩地洗漱打算出门,一到楼下,江佑却端着热腾腾的早餐迎上来。

  江佑的模样有点心虚:“那个,吃东西再走吧?”

  韦一暝立刻就想拒绝,可瞥到他手里端着的是一模一样的两份早餐,顿了顿,妥协了。

  正好昨天的问题还没来得及问。

  他一语不发地接过一份,转头走进餐厅,一屁股坐下,头也不抬地吃东西。

  在王刻和巴山雨的帮助下,今天的早餐明显丰盛多了,煎蛋培根沙拉面包牛奶花生酱。

  清晨厨房里充满淡淡的水蒸气,满是温馨,空气却有点沉闷,江佑在餐桌底下暗暗搓手,想要找话题,可那不是他擅长的领域。

  他决定先道歉。

  他瞅了眼韦一暝下巴上浅浅的牙印:“那个……之前的事,抱歉啊。”

  “之前的事?哪件事?”韦一暝头也不抬,声音冷淡,漫不经心地问,“昨天晚上的,还是再往前的?”

  “再往前?”

  他怎么不知道自己居然做错过这么多事?还带翻旧账的?

  他试探地问:“你是说,陆北陵的事吗?你手腕没事了吧?”

  韦一暝放下叉子,稳了稳心神:“你明明就是对的。”

  江佑愣住。

  虽然难以启齿,但韦一暝还是说出来了:“中心长有问题,你不是一直这样认为的吗?”

  江佑盯了他一会儿,以为他终于肯相信自己了,脸上慢慢浮现出笑容。

  韦一暝泼下一盆冷水:“是文佳说的。”

  江佑的笑容僵在脸上。

  韦一暝淡淡地:“她几次约你单独谈,你为什么不答应,不然事情不会到今天的地步。”

  江佑的笑容彻底垮了。

  “关我什么事了?”他有点烦躁地问。

  “她那是信任你,向你求救,怎么不关你事?”韦一暝反问。

  “?”江佑一脸迷惑。

  韦一暝摇摇头,对这个社交困难症患者十分无奈。

  “文佳是中心长的学生,有次去他家里拜访时,看到房子里有一条巨大的蝎子尾巴在晃。”

  “据她说,后来中心长来开门的时候,脸色很不好,她问蝎尾是怎么回事,中心长坚持说她看错了。”

  “文佳对这件事一直抱有怀疑,后来中心长派她……”韦一暝顿了顿,轻咳一声,决定隐瞒自己被监视的事实,他不愿意承认,自己被破格提拔是因为中心长的某些不可告人的目的,“总之就是还有其他越来越奇怪的举动,她就觉得很不对劲了。”

  “但是她不敢声张,我想,无论是中心长的地位,还是怪物的实力,都让她不敢把这件事声张出去,后来你出现了,在你加入我们之后,她一直找机会向你求助,你却一直在拒绝她。”

  江佑揉了揉鼻子,他只觉得那个女人怪怪的,他怎么会想到她有什么坏心思。

  接下来,韦一暝的话让江佑一个白眼翻出去。

  韦一暝:“我跟文佳商量了一下,有理由怀疑,中心长是被怪物挟持了。”

  江佑:“……那倒不是。”

  韦一暝:“那是怎么回事?你知道中心长人在哪?我们一直联系不到他。”

  江佑:“不就在临时基地吗?昨天王队说给抬到底层仓库里了?”

  “什么?”韦一暝愣了愣,一下子明白过来。

  震惊了足足有半分钟,他猛地一拍桌子站起来:“你怎么不早说!怎么会这样?你确认那个……是中心长吗?”

  江佑显得很无辜:“早说了,你又不信,我怎么可能不确定?我赢得那么艰难。”

  韦一暝想掀桌子。

  “江佑!”韦一暝因为咬着后槽牙,腮边的线条绷的紧紧的。

  感受到不同寻常的气焰,江佑木然抬头,正对上他喷火的眼睛。

  怎么回事?怎么看起来比昨晚还生气?

  “这么重要的事情,你为什么不告诉我?”

  “我没证据。”

  这话听着耳熟,且无可辩驳。

  韦一暝没想到江佑会用他的原话来怼他。

  他恼羞成怒:“江佑,你还有什么事瞒着我?”

  “……没了。”

  “一定有!”

  韦一暝眼底怒焰翻涌,江佑和他对视片刻,妥协。

  他悄悄伸出一根藤蔓,在韦一暝的椅子上拍了拍,示意他坐下。

  “啪啪!”

  韦一暝一回头,就看到一条绿色的藤蔓在自己身后,顶端还长着一片叶子,好像一个小巴掌。

  要在平时看来,这小东西还挺可爱的,只不过,他现在对于一切绳状物都十分敏感,尤其是从江佑身上出来的。

  “收回去!”他大声命令。

  藤蔓“呲溜”一下消失在桌布底下,藤蔓主人正襟危坐。

  似乎是想到了不好的回忆,韦一暝怒,几乎是吼出来的:“你以后少跟王刻鬼混!”

  “鬼混?”江佑仰着头,茫然,“我没鬼混。”

  他现在的纯真样子跟昨晚那个撩人于无形、激动起来还咬人的狼崽子判若两人,韦一暝有点气馁,板着脸问:“你做那些事,还有说的那些话,是不是他教你的?”

  快说是,说了就原谅你!

  江佑只稍稍迟疑一秒就激活了体内的求生欲,郑重点头:“是,是他为我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

  韦一暝松了口气,随即暗地里磨牙,打算稍后去找王刻算账。

  “以后不许这样做了!”韦一暝的眼神刮过他英俊的眉眼,声音放缓,循序善诱,“尤其是,不准再强行用绳子捆我。”

  江佑大惊:“用绳子也不行吗?”

  韦一暝:“?”

  韦一暝:“不行!重点在于‘强行’!”

  江佑露出显见的失望。

  原来不是工具的原因?

  韦一暝轻咳几声,敲了敲桌面:“说正事吧,我要知道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