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佑震惊地看着前方，此刻只有一些海洋生物在远处散发着微弱的光线，他看不清楚对方的脸，但那身形他一辈子也忘不掉。
是韦一暝，或者说，已经变身为螳螂人的韦一暝。
紧接着，江佑听到了他的声音。
也不知道他用了什么方法，隔着海水，声音竟然瓮声瓮气地传进江佑的耳朵里。
“瞧你这副蠢样子，江佑。”
“以为逃到海里我就找不到你了？”
“你还真是顽强，那么多怪物都没能杀死你。”
“是组织造就了我……一号追杀令……残次品不配生存……”
韦一暝的目光在深海中泛着诡异的幽绿色，一步步向江佑逼近，江佑难过之余，想不出有效对策。
逃走？
不行，五组和六组的人都在海上，如果打起来的话，他一个人说不定就能把一船人全杀光。
打一场？
下不去手，尽管韦一暝已经不是原先那个温柔和善的韦一暝了，他还是下不去手，况且，在海底仅凭鲨鱼形态的利齿撕咬，怎么看都毫无胜算。
他不想这么快就跟他会面，他只想拖延时间，直到研究中心想出解决办法，能让他恢复到以前的样子。
江佑不想打，可是韦一暝却没想放过他，水的阻力似乎对他毫无用处，还没等江佑决定好究竟要怎么办，他已经冲到他跟前了。
江佑一惊，迅速扭动身躯跟他拉开距离，可是作用不大，韦一暝紧紧地贴着他，锋利的前爪狠狠挥下来，似乎想要将这条鲨鱼开膛破肚。
江佑再次用力摆尾，试图躲开锋刃的攻击，可结实的鲨鱼皮上还是被划出了一条长长的口子。
他疼的身体抖了一下，一股殷红的血把周围的海水弄得浑浊起来。
接触到血，江佑本以为自己的情绪会失控，可是他没有，反倒是韦一暝十分兴奋，他再次挥动镰刀，刹那间，一面厚重的盾牌格挡在面前。
盾牌完全把他的进攻化解掉，只不过，盾牌表面被割出一条深深的豁口。
江佑不得不变回人形抵挡他的攻击，瞬间，他感觉身体像是快被水压挤扁了，尤其是眼睛，又涨又疼，像是随时会从眼眶里飞出去一样。
撑了不到几秒钟的时间，他嘴里就涌出一股鲜血，下意识抬手捂住，却无意中看到手指上有微光闪动了一下。
那是……
身体的不适愈发严重，江佑重新变回鲨鱼形态，深深地喘过一口气，纠结地看向韦一暝。
感受到他略带无措的目光，韦一暝冷笑着逼近，在拉近一段距离之后，飞快加速。
江佑终于看清楚了，他腰背后面有两片高高掀起的金属甲片，那应该就是他在水里也能毫无阻滞的秘密。
顾不上研究螳螂人的身体构造，江佑倏然转身朝三十六面体游去，到它旁边拿尾巴用力一扫，沉甸甸的金属块就朝韦一暝直飞过去。
韦一暝没看清楚是什么东西，直接用前爪去劈，不管是什么，他身上的金属在FA81115是无敌的，他有这个自信。
然而，他没想打挡住他的东西不属于FA81115，而是跟他相同材质的三十六面体。
“嘡啷”一下，三十六面体被劈成了两半，他的前爪也断裂了。
下一刻，以碎裂的金属块为原点，周围猛然荡开一圈看不见的声浪，“嘭”的一声闷响，江佑感觉心脏都跟着紧缩了一下，接着，他就看到正从远处漩涡之外游过的一只类似水母一样的怪物把身体紧紧皱成一团，最后猛然一松，无力地在水中浮沉。
死了？
江佑开启感知，发现所有来自怪物的强大能量源都消失了，剩下的就只有海洋生物散发出来的，微弱如同萤火虫大小的能量光斑在他的感知世界里游荡。
这个世界的海洋生物安然无恙，就只有逆光世界的怪物都死了，那块金属究竟是什么？跟被大面积传送过来的怪物有什么直接关系吗？
目光随着被劈成两半的三十六面体缓缓下落，韦一暝愤怒了，彻底失去了逗弄猎物的心思，举着另外一只前爪就向江佑扑过来。
江佑猝不及防地被他压在海床上，鱼鳍和鱼尾拼命扑腾，扬起数不尽的海底沙尘。
韦一暝用那只断掉的爪子恶狠狠地把江佑的头压在下面，手里的锋刃一下一下在江佑粗糙的鱼腮边轻刮着，动作邪恶而轻佻，脸上有着江佑从未见过的狰狞。
江佑的心凉了半截，脑子里尽是他们在一起的种种过往。
【你这小孩儿怎么那么倔？你自己有什么本事和怪物对抗？哦，有小伙伴了？了不起！】
【就来加入我们算了，倔什么呢？等等，你是不是因为讨厌我才一直不肯加入我们的组织？】
【你挺强的了，改造什么的还是算了吧，就算拉人头有奖励我也不能拉你去冒险啊！】
【不喜欢的话就不要激活形态，不激活的话你就只是个正常人……去重新当个普通人吧……】
无论什么时候，韦一暝和他在一起时都是微笑着的，他的脊梁永远挺得笔直，像是任何困难都无法击倒的一个巨人。
可如今……
“内疚么？自责么？你知道我因为你承受了多大的痛苦？你知道我都经历了什么？”眼前的韦一暝咬牙切齿地说，大概是由于隔着海水的缘故，口型和声音看起来有些不同步。
江佑感觉自己快要不能呼吸了，他侧过头，用一侧的眼睛认真看着韦一暝，金色的瞳孔慢慢黯淡。
他怎么会是韦一暝呢？这个疯子一样的人？就算他曾经是，现在也……
眼神一瞬间变得坚定起来，江佑忽然再次变回人形。
韦一暝一愣，似乎不太理解他这样的自杀行径，但他不想节外生枝，果断将前爪锋利的一面往他脖子上割下去。
还没等刀子落下，韦一暝只觉得自己的颈部被什么东西轻微地刺了一下，接着，浑身就动不了了。
他震惊地瞪着眼前几乎要变为血红色的金色眼瞳，一脸的不敢置信。
江佑闭着气，目光不经意地瞥过留在对方脖颈上的亮白色指环，那是这个世界的韦一暝——他的长官回报给他的，指环里面有一个凸钮，只要用指甲抠下去就会刺入敌人的身体，并且释放出药剂。
是饕餮猫的腺体里提炼出来的强效麻痹素，只要沾上一点点，猎物就浑身麻痹无法行动。
嘴里再次涌出一口鲜血，连忙再次变成鲨鱼形态。
离开前回头看了韦一暝一眼，他还保持着行凶的姿势，看起来要很长时间才能恢复过来。
江佑摆动身体朝海面上游去，在水里留下一长串暗红色的血线。
他现在很想见韦一暝——眉尾有疤的那一个。
-
自从江佑入水之后，小行星号一直对周围保持着十足的警戒。
海面上相对安静，偶尔有金枪鱼跃出水面，被五组的人顺手捉上来送给厨房加餐。
对此，肖维表示羡慕。
他冲巴山雨嘀咕：“人家五组是不是天天都有海鲜吃？”
巴山雨瞥他一眼：“现在投诚过去也来得及。”
肖维“嘿嘿”笑了几声：“副组长，你不爱吃海鲜么？”
巴山雨面无表情：“不爱吃，你王队长海鲜过敏。”
肖维不解：“我又没问……啊？”
肖维震惊：“？！”
周围几名六组的干员一阵窃笑，肖维裂开。
巴山雨似笑非笑地拍拍他的肩膀，往海里扫了一眼，笑容立刻消失在脸上。
他冲到船舷边仔细看了看，对驾驶舱里的韦一暝拼命挥手。
“组长，江佑上来了——”
巴山雨说着麻利地放下绳梯，六组的人围过去，等下面的江佑抓牢了，再把绳梯一点点往上拉。
江佑实在懒得用力，就任由他们把他拉上去。
他脸色苍白，目光空洞，嘴角的血迹早就被海水洗掉了，单薄的唇却仍然在微微发抖，湿漉漉的头发贴在额前，脸上糊着的分不清是海水还是汗水。
一到甲板他就瘫坐在地上，看着急匆匆跑过来的韦一暝，浑身猛地哆嗦了一下，仔细看清楚他眉尾的伤疤后，才艰难地咽下一口口水，反手抓住他探过来的手，抓的死死的。
“走，快走，离开这片海域，马上离开。”
他一抬手，韦一暝就看到他腰间横着一条长长的伤口，那长度，一看就知道敌方当时是用了全部力气的，不把人劈成两半不罢休，卷曲的伤口被海水泡的肿胀发白，看着都疼。
韦一暝回头朝莫尼喊：“医疗室用一下！”
莫尼大手一挥，韦一暝就要去扶江佑，却被他一把把手打开了。
“离开这里，听不懂吗！”他侧头冲远处的莫尼大吼。
韦一暝愣在原地，他第一次见到江佑发脾气的样子，那声音干涩，沙哑，带着稳不住的颤音。
莫尼一脸无辜：“为什么？好不容易到这里了，还什么都没干呢？”
“海里的怪物都死了，你没发现吗？”
“什么？原来不是仪器故障？”
“海里的怪物都死光了。”江佑一字一句地重复着，“所以，可以离开了。”
莫尼大惊：“死光了？怎么死的？”
江佑咬着嘴唇不回答，只是不耐烦地瞪着他。
韦一暝觉得现在不是争执的时候，江佑需要治疗。
他自然而然地站在江佑这边，劝莫尼：“我们先离开吧，听他的。”
“为什么要听他的？我大老远过来，什么都没干就回去？”他瞪着眼睛不可思议地抱怨，“韦一暝，你中邪了吧？”
“你想干什么？”江佑在一旁冷笑，“送死么？”
莫尼气得跳脚，就要上前找江佑理论，韦一暝用胳膊挡开他，蹲下来一边检查江佑的伤一边劝导：“你不说清楚，大家很难接受，稍微给点提示？”
江佑看向他的脸，带着少许的焦灼和无限的温柔，像是在哄一个任性的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