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到一个月的时间，下水道里剩余的怪物就被清理干净，由于江佑的出马，研究中心的实验室里又多出不少活的怪物样本。
江佑和六组成员们的关系越来越友好，有时王刻他们遇到解决不了的问题时，江佑还会主动帮忙。
虽然江佑对肖维还是冷冰冰的，但有一次罗远带着他一起找江佑喝酒，江佑居然没有拒绝。
似乎整个中心就只有文佳对江佑的态度是不咸不淡的。
昨天，韦一暝从总部回来，交给他一颗胶囊让他服用，说研究部门已经分析过他的基因，并针对他的基因序列研制出这个胶囊，它里面的药物可以对他的基因序列进行轻微调整，让他的战斗力更强，基因被改造得更彻底。
他对胶囊的作用存疑，他并不指望这个世界的现有科技能够解决“蜘蛛”组织解决不了的问题，加上对陆北陵的提防，他没有吃下那个胶囊，而是随手放进口袋里。
所有的一切，江佑都不在意，他只珍惜过好自己的每一天，顺便在午夜时分骑着炫酷的摩托去四处寻找骨骼链条出现过的痕迹。
然而它就好像从没出现过一样，彻底消失在他的视野里。
这天，江佑披着月光回到绿洲城，发现自己家楼下有熟悉的气息。
几天没回临时基地，看来有人有意见了。
他拔出钥匙塞进口袋，潇洒地跨下摩托摘下头盔，露出一双闪亮的眼睛：“找我？”
韦一暝从黑暗里走出来，笑容有些疲惫：“这么晚了还出去？”
“去找骨骼链条。”江佑晃晃膀子，盯着他略微显得佝偻的脊背，开口邀请，“上去坐坐？”
韦一暝仰起脖子望向三十层的一个漆黑的窗口，礼貌拒绝。
“不了，就是来看你有什么需要没有。”韦一暝顿了顿，“我们的天眼二十四小时不间断在追查骨骼链条的踪迹，所以你不需要太辛苦。”
江佑虽然觉得自己要比什么鬼的天眼系统靠谱，还是点了点头，又问：“这几天还有怪物出现吗？”
“零星有那么一两只，很弱，王刻他们搞得定。”
江佑不想打碎他难得的安逸，不过，他觉得自己应该提醒他：“既然还有怪物，说不定还有你们没有发现的虫洞，最好让他们好好找一下。”
“在找了，而且其他各组在其他城市也开始了虫洞清理工作，情况还好，目前遇到的都是一些很弱的怪物，数量也不多，有了图谱之后很容易解决，C市这边是比较棘手的，还好有你在。”
“你不用总夸我也可以的。”江佑的声音似乎在嘲笑韦一暝。
然而，在月光照不到的角度，他勾起嘴角，笑的轻松而愉悦。
被人认可的感觉很好，他不是真的抵触这些夸奖和依赖。
正事已经说完了，韦一暝仍然踌躇着没有走，他看了一眼身后黑洞洞的门厅，很难理解江佑一定要住在这里的执着。
前几天他再次提出在郊区为他弄一套清净的独栋别墅，可却被他一口回绝了。
“你真的不考虑搬出这里吗？”
“不考虑。”
“就过天黑之后靠月光照明的日子？”
“我有手电筒。”
韦一暝哑火。
“要不，到城里喝一杯？”他提议。
江佑盯着他在月色下显得有些苍白的脸：“你不休息吗？”
现在应该是凌晨两点左右。
韦一暝把差点打出来的哈欠硬给憋了回去：“最近不太忙，下午补了个觉，睡不着。”
江佑好笑地把手里的头盔丢给他，然后跨上摩托：“行啊，上来。”
韦一暝迟疑了一下，戴上头盔，坐到他的身后。
说实话，他一向不喜欢摩托车这种不稳健的交通工具，今天算是破例。
崭新的摩托行驶在路上，像是一道流星。
气浪相当炸裂，疾驰在公路上发出震耳欲聋的轰鸣声，半夜开进市区都得算扰民，一向中规中矩的韦一暝纠结了半天，放弃抵抗，对路边窗户里传来的骂声变得充耳不闻。
也无所谓，因为那些不和谐的声音不到半秒的时间就被甩开老远，他甚至听不清他们骂声里的具体内容。
韦一暝想跟随江佑的脚步放纵一次。
头盔后的脸上渐渐挂上肆无忌惮的笑，双手轻轻搭在前方的窄腰上，炽热的温度在清凉的夜风中顺着手臂传遍全身，烫的他想拿开，又舍不得这温度。
“去哪儿？”江佑偏头问道，声音还没到韦一暝耳边就被吹得七零八落，显得很不真实。
“随便。”韦一暝隔着头盔瓮声瓮气地回答，“不重要，都好。”
江佑顿了顿，握着手把的手攥紧了。
的确不重要，他对喝酒压根也没什么兴趣，从前，都是罗远想喝，他就陪他喝一杯，现在也一样。
在他印象里，原先世界的韦一暝是个滴酒不沾的人，不光是酒，咖啡，饮料，一切被贴上“不健康”标签的东西他都远离，没人能对他的自制力不佩服。
他会主动提出喝酒？也只不过就是借口罢了。
江佑不再征询他的意见，直接穿过街区，把车开到C市市区内最高的山脚下。
山顶是气象观测站，很多年前，城建部门在观测站的旁边竖起一座几十层楼高的观光塔，现在已经成了本市的一个供市民游玩的景点，乘电梯直达顶楼，就能把整个城市的美丽风光一览无余。
现在，观光塔外灯火辉煌，里面却黑漆漆的一个人也没有，只有每层亮着几盏应急灯。
江佑领着韦一暝走进去，轻车熟路地找到电梯间，直达观光塔顶。
韦一暝惊讶于江佑对这里的熟悉程度，江佑嘴角挂着笑，淡定地找到出口，来到露天平台上，然后选了风景最好的一个长椅坐下。
“我本来就是C市人，城市中有很多比较早的设施都和我们那个世界是一样的，可能分裂成两个时空的时间比较近。”
韦一暝了解了，对这里，来自其他时空的江佑的确有可能比自己还熟悉。
江佑仰望天空，像是在缅怀过去。
这里的苍穹似乎离头顶很近，伸手就能碰触到似的，星星点点的光芒映照在他眼底，让他耀眼的金色眸子让人更加沉醉。
韦一暝坐到他身旁，学着他的样子，试图寻找天空中最亮的那颗星星，找了半天，觉得每一颗都好像是最亮的，看得久了有点眼晕，就转头看向江佑的侧脸：“你的眼睛很特别，我从没见过这样的颜色。”
江佑扯动一下嘴角，并没有表现出特别的情绪。
他沉默良久，才突然接话：“在被基因改造之前，我也没见过。”
韦一暝感到不可思议，他眼睛的颜色居然是后天造成的？
他试图想象在基因改造失败后基因究竟经历了什么，可是他想象不到，他突然觉得自己的想象力相当匮乏。
江佑反而笑着安慰起他：“也许我在你们的世界里显得格格不入，但如果我回到原先的世界去，一切就没什么大不了的了。”
“回去？”韦一暝抓住了重点，皱眉，“你还有回去的打算？怎么回去？”
江佑楞了一下：“怎么来的，就怎么回去……”
说完，不看韦一暝的脸，继续仰头望天。
韦一暝试图说些什么让他改变主意。
他不想让他离开，无论于公于私。
韦一暝的嗓音干涩：“你原来的世界还有什么值得回去的理由吗？留在这里不是也很好？”
江佑转头看他，笑着摇摇头：“你放心好了，我走之前，会尽量帮你把麻烦清理干净。”
这对韦一暝来说是原因之一，又不是。
他咬咬牙，冒着违规泄密的风险说：“研究中心已经在研究你的基因了，之后或许真的能让你变得更好，对了，给你的胶囊吃了吗？”
“吃了。”江佑犹豫了一下，还是对他说了谎。
其实他没吃，今后也不打算吃，一是不信任，二是没必要。
“有什么感觉？”韦一暝认真追问。
“……没有。”果然，一个谎话需要无数个谎话来圆。
“如果有什么异常，一定要第一时间和我联系。”
“……好。”
江佑把头转向天空，强行转移话题，打破变得沉闷的气氛。
“以前我没事的时候，总要来这里看星星。”
“当然，我们那里的观光塔因为没人维护，比这一座要破烂得多。”
“不过，我不介意，因为那是整座城市最高、离天空最近的地方，特别的东西，总是令人向往。”
……
韦一暝从来没听江佑说过这么多话，或者说，打死他也想不出江佑会是个话痨的人。
江佑在倾诉。
他明明就在对着韦一暝倾诉，他却感觉倾诉对象不是自己。
一来到这熟悉的地方，江佑满脑子都是韦一暝——原先世界的那个，他跟韦一暝相处的往事历历在目，就连这座观光塔，第一次还是那个韦一暝带他上来的。
他在寻找过去的蛛丝马迹，一转头，就看到韦一暝眉尾的伤疤，于是慢慢闭上了嘴，然而那些过往的感受，早已随着他缓慢而清晰的话语流淌出他的身体，慢慢消散在夜风之中。
他有点懊恼，不想去看韦一暝的眼睛。
用力深呼吸一口气，突然发现清新的空气中夹杂着一丝难闻的味道。
他下意识缓缓回头，看向背后的观光塔塔尖，在最顶端，一双幽绿而呆滞的眼睛混杂在千万颗不停闪烁的繁星之中，锋芒毕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