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锦然看着真武大帝金灿灿的神像心情平静,怒火燃烧后返璞归真,达到了新的超脱境界。

  “好消息是什么?”他认命般转过身去拿行李。

  陈道长愣了下,花白胡子包围下的嘴角突然扬起。

  ……有种绝对没好事的预感。

  “我找到你的救命恩人了!”陈道长指向内屋。

  哈?张锦然呆愣着重复道:“救命恩人?”

  松云观是个很小的道观,唯一的大殿供奉着真武大帝神像,殿旁两侧的小房间分别是张锦然和陈元庆的房间,大殿后面则是厨房和厕所。

  陈道长站在张锦然的小房间门口朝他努努嘴:

  “那就是你的救命恩人。”

  张锦然拖着行李走进自己的小屋。十几平的小房间里平时只有床和书桌还算清爽,角落被书架和衣柜挤得满满当当,如今多了一个陌生的男人坐在小床上,更显得拥挤。

  那男人穿着肥大的高中校服,坐在床边垂着头看着膝盖上放着的花花绿绿的书。

  张锦然只觉眼熟,伸头瞅了一眼书上的图画,面红耳赤的夺了过来。

  “你怎么看这个……”张锦然将书卷成一团藏在身后,指缝间隐隐约约露出了那封面上的书名——《娇弱太傅:王爷老攻来宠你》。

  陈道长好奇的看向徒弟身后:“我就在你屉子里随便找了本有图的给他看,怎么过这么久他还在看封面?他脑子不好,也就能看点漫画了。”

  张锦然瞪了眼自家师父,天知道那书的封面画的是两个抱在一起的男人。没想到师父表面一副猥琐腐朽的模样,内里还是坦坦荡荡的君子,对比下来是自己思想龌蹉了,他自省。

  “你要好好感谢你的救命恩人。”陈道长走到男人身旁,点了点对方的后脑,“他脑子不好。”

  男人被人这么盘弄也毫无反应,呆坐在床上一动不动。

  “师父你别戳人家了。”张锦然看不惯师父那副鼻孔看人的模样,上前两步啪的一声将他的魔爪拍开。

  男人仿佛是从沉睡中惊醒一般抬起头看向张锦然。

  他二十七八岁的模样,肤色苍白,面容非常英俊,完美深邃的五官散发着淡漠的气息,薄薄的红唇紧抿着,一双深邃沉默的眼睛看着他,比常人更为木讷,也许这份木讷便是这张脸上唯一的缺陷。

  张锦然不自然的咽了咽口水,却挪不开视线,这是他二十多年来第一次产生灵魂被击中的感觉。

  男人突然抬起手一把抓住他脖上的红绳,那块铁圈又被带了出来。他握住铁圈,双眼闪过金色的涟漪,一眨眼又消退不见。

  “你……”张锦然定了定神,刚才他眼中的那抹金色并不能确定是不是自己眼花了。陈道长赶紧上前拉扯,男人很快便松了手。

  “还好这小子没发疯。”陈道长将徒弟拉到一旁教育道:“还好这是个傻子不是个疯子,你别离他太近。”

  这铁圈是有什么特殊,怎么每个人都抓着看。张锦然将铁圈放在手心仔细观察一番,并未发现什么不寻常的地方,“师父,你给的这个护身符有什么特别吗?”

  陈道长脸色有些不自然,“你当然看不出来,我这是用真武大帝赐下的神水泡了七七四十九天天炼制而成,一般人想要都买不到。”

  ……张锦然朝天翻了个白眼,他不想听这个老神棍胡扯了。

  男人被推开后恢复了平静,呆坐在床上仿佛一块大石头般一动不动。

  张锦然看着他,突然觉得那身打扮有些眼熟:“这不是我的高中校服吗?”

  “哈哈,是啊。”陈道长虚笑道:“此时说来话长……”

  他现在最怕的就是师父说话说一半,脸色一沉便冷眼看过去。

  陈道长见状不再吞吞吐吐:“你还记得小时候我不让你去隔壁镇的水库玩吗?”

  他点点头,小时候师父确实这么说过,听说那边发生过溺水,几乎每个家长都会叮嘱自家孩子别去水库戏水游玩。

  陈道长仰头长叹:“唉,那个时候你还小,偷偷跑去水库游泳差点溺水了……”

  “我怎么不记得有这回事。”张锦然努力搜寻着记忆,可惜对师父所说溺水的这等大事一点印象都没有。

  “你那时才多大,又受了惊,哪里会记得。”陈道长摇着头长吁短叹,“是这小子救了你。可惜啊,他在救人的时候撞到了脑子。”

  张锦然心下一沉,他怎么也想不到男人的木讷是这么个缘故。

  “那他……”他看着男人呐呐道。

  “傻了。一个傻子过的能多好,衣不蔽体食不果腹的。现在他的家人都没了,想到我们这一层,就送过来让我照顾,让他穿你的衣服你不会还想怪罪吧。”陈道长背过身看着窗外。

  张锦然心中一片酸涩,一个好好的人因为自己变成这样,愧疚感让他无地自容。

  “嗯……”张锦然哑声道,他定了定神,见男人的指缝间满是泥土,牵起他的手对他露出一个笑容:“我带你去收拾清洗下。”

  “你们去吧。”陈道长点头应道。听到二人脚步声渐渐远去才转过身来,天知道他刚才差点崩不住自己严肃的表情。

  我果然是个天才,把人傻了的谎话都能编的天衣无缝。陈道长对刚才的表现非常满意,丝毫没有因为欺骗徒弟而产生愧疚。救命恩人是没错,只是解释起来太复杂,以徒弟这个性格根本不会相信,还不如先哄着,怎么着都是要把两个人绑在一起,以后的事以后再说吧。

  陈元庆自我感动的磨着胡子:我可真是个为钱为徒弟无私操心的伟大师父。

  张锦然此刻要是知道师父内心所想怕是会吐血三升:师父你如果想把我们绑在一起完全可以说给我们定了娃娃亲,不用这么委婉。我不会介意有这么个对象!

  ……有时候一见钟情这东西,就是这么没道理,会让人的气节一降再降。

  将男人带到后院,张锦然发现他身上沾了不少灰。

  “你在哪呆的这么脏。”他笑着问道,男人沉默着任由他拍掉身上的污渍,张锦然也不在意男人的不回话,帮他脱下校服。“我给你擦下身子。”

  陈道长正偷笑着暗自庆幸,道观外传来一个男声,“观主在吗?”

  “来了!”他应和一声,朝观外走去。

  一个高大的男人正看着门口的大槐树皱着眉。陈元庆低头看到那男人鞋帮处的云纹心知是个同行,提起精神上前迎接。

  “小友是来参观道观的吗?”陈道长做了个揖笑道。

  来人正是张锦然之前遇到的陈嘉宇。他上下打量了陈元庆一番,冷淡的开口道:“观主,你这里的风水是不是不太好?”

  陈元庆心下打了一个突,勉强笑着:“小友,你这是个什么说法?”

  陈嘉宇指着门口的三棵大槐树,“这三棵槐树,正对着大门和左右的窗户,看着就跟插着三炷香一样,房前插香,这是顶心煞。”也是炼尸必须的吉地凶宅。

  陈元庆暗道不好,谄笑着说:“经小友这么一说还真是,我之前还以为插着香正好对应道观的烧香,是大自然给我们道观带来了神奇,没想到冲着煞了,可惜啊可惜……”

  是么?陈嘉宇不再多言,行了个拱手礼道:“在下家传的道统,陈家第五十二代嘉字辈传人,陈嘉宇。不知道长道号?”

  陈元庆听闻神色恍惚片刻,突然热情的握住陈嘉宇的双手双目含泪:“家传的道统那都是有家底的大道人家,在下只是个半路出家的老道士,大家都姓陈说不定八百年前是一家,陈道长可得以后多提携一下,来来来,进来我们道观喝点水……”

  陈嘉宇双手还是拱手的姿势,陈元庆一把抓着就往里拖,他看着老道手上那一层的厚厚泥土不死心的往自己的手心里钻,一时间默然无语。

  “你们干嘛呢?”拉扯间,张锦然的声音就有如天籁般降临。

  “你怎么出来了?”陈道长松开手,陈嘉宇立马不着痕迹的往后退了两步。

  张锦然脸上带着一抹羞色,“还不是外面吵吵嚷嚷的,我出来看看你们在干嘛。”男人的身材太好,一八五的身高,身材瘦长,腹肌匀称,自己给他匆匆擦了一遍就出来了,不敢多呆。

  “是你啊。”陈嘉宇见到熟人倒是高兴,“你怎么在这里?”

  张锦然跑出道观对他笑着点点头:“我就住道观里,这是我师父。”

  “你们认识?”陈道长一脸狐疑。

  “回来的车上认识的。”张锦然随口回答,想了想又补充道:“他跟着我们学校的考古系一起来这里勘察古墓。”

  陈嘉宇朝着张锦然笑了笑:“我妹妹也是你们大学毕业,这次是通过她才能跟着考古系来墓地帮忙。”

  “是吗,都认识就太好了。”陈道长搓着手,局促地招呼客人,“小友要参观我们道观吗?”

  “不用了。”道观就这么点大,他刚在外面就看完了,除了这三棵树的布局别的倒是没什么奇怪的地方。

  “我就是上来看看,要去墓穴工作了。”

  “那你好走。”看着自家师父一脸狗腿样的想要恭送客人下山,张锦然眯了眯眼。

  “对了……”陈嘉宇看了眼陈元庆,露出一抹意味深长的微笑:“听说道长你当时跟一个光着身子的年轻人一起在盗洞口被抓着的?”

  陈道长身体一震,干巴巴解释道:“那是邻村的傻子寄养在我家,你知道傻子哪懂那么多……对吧?”说到最后的声音已经哆嗦起来。

  看着老道长一脸被逼疯随时会晕厥过去的虚弱样,陈嘉宇善心大发放过了他,“那我走了,二位,再会!”

  “再会再会。”陈道长擦着冷汗转过身,不期然正对上徒弟盯着自己的眼神,诡异中带着鄙视。

  ……这误会大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