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南把唐蒲离带到自己的营帐里,刚一拉上帐门,唐蒲离就跟散了架一样黏在了他身上。

  “你累不累啊,跟我还演?”司南好笑地拖着他到床上。

  “是演给身后的那些人看的,”唐蒲离靠在床头,脸上写满了疲倦,可视线仍然追随着司南的身影不放,“你是个凭空架起来的侯爷,若是没有我撑腰,哪里有威信呢?”

  “所以到底陛下为何要封我候?”司南摇了摇头,给他递过去一杯水。

  “是我劝陛下封赏的。”

  “啊?”司南怔住了。

  “封侯是最快能让你领军的途径,而且他本来也打算要封赏你,我不过是要了个更切实的利益罢了,”他的嗓音哑了下来,视线缱绻地摩挲着他的脸庞,“我说过的,要帮你。”

  “……”司南推了一把他的杯子,“快喝水,嗓子都哑了!”

  “噗。”唐蒲离看着他躁得发红的耳根,忍不住笑出了声。他仰头将水喝尽,润了润嗓子,才听他又开口。

  “多谢大人的好意,可我觉得这样对不起那些辛辛苦苦赚军功的人。”他小声嘟囔着。

  “人呢,要努力,也要机遇。”唐蒲离笑了笑,“我清算过,若是尹正清没有在背后打你的小报告,加上你救沁宁公主、齐安和陛下的功劳,你也是从二品的小将军了,一个侯爷的头衔不过是让你的地位更高些,在军中更有话语权罢了。”

  “你忘了我是什么人吗?我最厌恶德不配位的人,若是你不配这个位置,我也不会向陛下开口。”唐蒲离揉弄着他的指节,“你值得这个头衔。”

  司南看着自己被他纠缠拨弄着的手指,分明浑身上下也只有指尖互相触碰着,分明他还说着正儿八经的话,他却总觉得像是被什么东西勾住了一样,情不自禁地想要些什么。

  “不行。”他赶紧抽出自己的手,甩掉那些奇奇怪怪带着颜色的念头,“你赶了太久的路,要休息的。”

  “我也没想做什么呀?”唐蒲离含笑的双眸注视着他,让他浑身发热。

  “狡、狡辩!”司南觉得自己一对上他,连舌头都不灵活了,“那你刚刚在外面还突然靠在我身上说想我?”

  “想你是真的,还不让我说了?”唐蒲离眨了眨眼,下垂的眼角让他看起来尤其无辜,“靠在你身上,那是我真的站不稳了。”

  “骗人!你腿脚好得很!”司南不敢跟他对视,怕自己控制不住。他把被子和枕头往他身上一扔,逃也似地蹿出了营帐。

  唐蒲离其实还想逗逗他,但他日夜兼程地赶了半个月的路,确实有些疲倦。不过说来也是奇怪,他这些日子就算是累极累极,躺倒在尚书府那柔软宽敞的床上,却整夜整夜地睡不着。

  可这张行军床明明一点也不柔软,但鼻尖充斥着床单枕巾的皂角香气,是与他身上一模一样的干净味道,唐蒲离忽然就觉得困倦了,合上眼便沉沉睡去。

  -

  司南一个人跑到营帐外面想洗把脸,正撞上路过的袁望喜,后者见他一副面红耳赤的样子,立刻露出了微妙的笑容,转身便要跑。

  “站住!”司南用力地踹了一脚他的屁|股,“你想什么乱七八糟的呢!”

  “哈哈哈哈哈哈哈,我在想小南哥这么快就出来了,是不是忘了点什么东西,就不打扰你们——诶哟!”

  司南忍不住再踹了一脚,“你能不能正常一点,是个人赶了半个月的路,现在都累得不行,除了睡觉还能干嘛!”

  “那你也可以陪他睡嘛,往外跑什么……”袁望喜捂着屁|股嘟囔。

  “……”司南愣了愣,“对哦。”

  袁望喜:“……”

  当事人就是很无语,这么呆还能有人喜欢就很说不过去,他自认自己这方面比司南强一百倍,咋就没姑娘喜欢他呢?

  “哎呀。”司南揉了一把自己的头发,“算了算了,不急这一会儿,还是干正事去吧。”

  “小南哥,我建议你去干正事之前先照个镜子,把你嘴角的傻笑收一收。”袁望喜诚恳地建议道,“军中还有很多弟兄没媳妇儿,你这样,很招人嫌的。”

  “……”司南脚底打了个弯儿,找面盆去了。

  洗脸,还是得洗把脸!

  -

  小五拿着圣旨在梅陇镇里,当着所有军兵的面又宣了一遍。完整的圣旨除了封司南为候的赏赐,还封了六皇子为太子,提了沈奇为副将军,只不过具体带兵布阵,还是得等稍候沈武到了再安排。

  司南当了侯爷,是没人敢让他去做统计军备这些琐事儿了。齐安当了太子,也没人敢让他去城头望风了。他们在营地内溜达了一圈,到哪儿都被别人鞠躬,两个人一合计,还是又跑回了袁望喜那儿,揪着那一队人练了一下午。

  到了饭点,这群大小伙子饿得眼冒金星,一听到开饭的消息撒丫子就跑了,跑操的时候倒没见人能跑这么快。司南费劲才挤了进去,打了一份饭出来,转身回自己的营帐。

  刚到帐门前便见初一和小五排排蹲着,剪子包袱锤了好几轮,愣是没决出个胜负。

  “你们在干嘛?”

  “司……啊不是,侯爷!”小五被初一捅了一胳膊肘,才记起来要改口,“救救我们吧!”

  “啊?”

  “这不是饭点了嘛,大人还在睡,我们又不敢去叫……”小五压低了声音,“侯爷不在的时间里,大人的起床气比原来多了十倍,不对,百倍!”

  “没事儿,我去喊他就行。”司南无奈地笑了,刚要掀帘子进去,又被初一叫住了。

  “侯爷,这个可否也请您代劳?”初一递过来一只褐色的药罐,“小四随大军,还要晚两天才到,我们几个大老粗的也不懂上药……”

  “他受伤了?!”司南一怔,他见唐蒲离行动自如,不像受伤的样子,也没有特地去问。

  “啊,侯爷莫要担心,只是旧疾复发了。”初一解释道,“之前齐礼算计过大人的腿,之后虽然好了,但落下了一些病根,近日筋骨有些不适罢了,揉一揉便好。”

  “……”司南想起了白天的那个踉跄。

  他还当是唐蒲离在跟他闹着玩,结果真的是受伤了。况且受伤了还不好好讲,说得跟玩笑一样。

  司南握着圆润的瓷瓶,心里不是滋味。

  -

  唐蒲离睡的时候太困,连衣裳都没来得及脱,可迷迷糊糊醒来的时候自己的外袍已经被叠得齐齐整整,放在了床头。青年正跪在床边,脑袋放得很低,正蹭在他腿间,不知道在干嘛。

  嘶……怎么感觉腿上凉丝丝的,裤子都被脱了?

  唐蒲离一下子就吓醒了,猛地坐了起来,司南一怔,也跟着抬起了头。

  “啊,醒了?”司南看了看自己手里的药油,不好意思地笑了笑,“之前徐泠虽然讲过,但我还是找了好久经脉在哪儿。”他顿了顿,“是不是我把你裤管撩得太高,太冷了?但是我看你伤在膝盖上面,就得撩这么高才行。”

  “哦……没事。”唐蒲离仰面又躺了下去,拿了个枕头盖过自己的脸。

  只是掀个裤管而已,他在想什么啊,再思念成疾也不能这么着急啊。

  “大人?”司南用干净的手指拎走了枕头,轻声喊他,“该起床了,饭菜要凉了。”

  “我再睡会儿,困。”唐蒲离眯着眼,屋里点起的油灯在视线里化成了一团团暖色的光晕。

  “不行。”司南用沾满药油的手掌按在他大腿上,也不知道是碰到了哪根堵塞的经脉,痛得唐蒲离当场灵魂出窍,睡意早就被惊飞到千里之外的犄角旮旯里去了。

  “你……”唐蒲离刚想开口,温暖的血脉却随着痛感的减弱迅速窜通伤患处,随即柔软而适中的力道便从腿上传了过来,立刻打消了他的质疑。

  “我故意的。”司南揉着他膝盖附近的经脉,狡黠地眨了眨眼,“醒了吧?”

  唐蒲离无奈地揉了揉眉心,“你真是胆儿肥了不少。”

  “我胆子要是不肥,还不知道要被大人骗到几时。”司南抚摸着他膝盖上崎岖的疤痕自言自语,慢慢地蜷缩起了手指,眨了眨眼,敛去闪烁的视线。

  “……这是小伤,当时齐礼找人从暗处刺了两箭过来,刮到了经脉,不过修养两年便痊愈了,也没怎么复发,大夫都说恢复得很好,也不影响日后行动,就是这次骑马骑得有些久——”唐蒲离努力解释着,却见他明显不满地拧起了眉,不得不正视起了自己的问题,浅浅地叹了口气,竖起三根手指,“好了,我知道了,我发誓没有下次了。”

  “快喝粥。”司南乘胜追击地要求着。

  “我真是一点威信也没了……”

  “快、喝!”

  唐蒲离在他警告的视线中笑眯眯地投了降,依言捧起了一旁冒着热气的粥碗,刚出锅的粥自然放凉到了适宜入口的温度,一口下去,暖意游走遍四肢百骸,让他惬意地眯起了眼。

  外头的天色逐渐暗了,烛火无声的摇曳着,唐蒲离喝粥喝得慢条斯理,偶尔才会发出细微的声响,无人开口的营帐中陷入了微妙的沉默。

  司南上完了药,小心翼翼地用没沾上药油的手指收起药罐,侧身下了床,刚放下东西扯了块干净的帕子准备擦手,身后便传来了轻轻的叮当一声,是瓷碗敲击食盘的声响。

  见食盘上的粥和鸡蛋都被吃干净了,司南草草地擦了擦手要端起食盘出门,腰带却冷不丁被从后拽了一把,他毫无防备地跌入了久违的怀抱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