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久前还在密谋行刺的臧卫,此时却先一步尝到了被行刺的滋味。

  青天白日,众鬼酣睡之时,一只小妖悄然掠入鬼城大殿。仿佛早已谋划已久,他直直闯入臧卫的寝居,一把妖刀带着雷霆之势朝臧卫脖子上抡去。

  臧卫此时正在闭目养神,撞了个正着。敢来此地跑任务必须得有两把刷子,这妖本领竟不输他。一妖一鬼就此拼杀了起来,闹出了极大的动静。

  众鬼兵一个个吓得四处大喊,必须得给鬼主加油助威。他们站成了一排,声势滔天,源源不断的鬼兵前来加入此合唱团,但是没一个能突入战圈。

  臧卫或是被吵得头疼了,他眸光一闪怒道:“都退下!”

  小妖显然是有备而来,对臧卫的一招一式都了如指掌。臧卫被他打的喘不过气。他退后一步,腾出一只手迅速捏了一个诀。突然,地下一阵威压传来,众鬼脚下微微颤动。

  一阵冷风卷过,殿内出现了三个黑色身影,皆罩着黑袍,面具遮脸。

  鬼兵之中骚动了。

  “我的偶像!”

  “三鬼侍!”

  “没想到今日能得一见!”

  三鬼侍一出现,便让行刺的小妖抖了几抖。他们三人远远站成了一个圈,手中各现出一把阴气沉沉的木剑,似是在空中画了一个阵。

  一道白光便朝小妖飞去,一下将其打趴下,连反抗都没有,瞬间断了气。

  臧卫后退了一步,冷眼看着小妖的尸体化成黑水,“你们下手太重了。”

  中间那个鬼侍将剑收起,抬起头道:“我们三兄弟出手,一向如此。”他的声音低沉而沙哑,但是这并不妨碍他接受着众多崇拜目光。

  “算起来,你们已经有很多年没有出来了。”臧卫朝其他鬼兵摆摆手,丝毫没有对刚刚帮倒忙的行径追责的意思。鬼兵们恋恋不舍看着三鬼侍的背影,退出了寝居。

  “镇守结界石,是鬼主与妖首共同的命令。为了妖妖灵的安宁,我们无怨无悔。”说话的是左边那个,他声音洪亮,一听就是一个爱岗敬业的好鬼侍。

  “鬼主,今日再次见识到了您的强大威猛。能为您分忧,是我的最大的荣幸。”右边的那个八成是个马屁精。

  强大威猛的臧卫遇到小妖行刺,还得召压箱底的下属出来帮忙。臧卫顿时咳了一下,他面不改色道:“辛苦你们了。这次上来地面实属难得,那就在此休息一番再回去吧。”

  “可,若是妖首发觉我们渎职,我们三兄弟少不了被责罚。”左边的敬业哥小心翼翼道。

  “哼,你们在地下都待了百年有余。你们是我们鬼城之人,甘凌他再仗势欺人,也不能干涉我的决定!”臧卫一提起甘凌,眼中便隐隐含怒。

  三鬼侍都沉默了,他们三人生前都是捉妖师。和修仙者不同,捉妖师没有灵力,只靠法器阵法捉妖。他们死后来到妖妖灵,为臧卫所赏识,是众多鬼兵仰望的目标。

  没多久,甘凌注意到他们三个生前的身份,便强行派了一个重大任务,命他们去地下镇守结界石,这一去就是百年。

  臧卫抬头望着窗外:“马上赤月便重新升起来了。”

  封溪坐在桌前,故榛站在他身后,水符将刚刚的一切声音都传了来。

  “臧卫好歹是鬼城之主,对付个小妖还得叫帮手。这真的……”封溪皱起眉,往四周一看,垂头丧气道,“要是这结界也和他的修为一样就好了。”

  故榛道:“外面已经安静了,还要继续休息么?”

  封溪道:“好,好的呀。”说完他又莫名别扭起来。

  “外面又变黑了,”他看了看外面道,“果然这里的太阳只有两个时辰。”

  对他们来讲,当然是更习惯天黑时休息了。顺理成章,又像之前那样,故榛在外封溪靠墙,封溪脸上平静,心里别别扭扭地躺平了。

  这次,他们是被敲门声叫醒的。

  来人是正是臧卫,里面一应,他便气定神闲迈了进来,一副主人家的派头,当然这里本来就是他家。

  封溪跳下床,衣服还没捋平整,便对上了臧卫的眼神。

  这淡定的模样,哪里像一个不久前才被行刺之人。

  臧卫坐下,给自己倒了一杯茶,似有似无瞥了一眼桌上已干的水印。虽然封溪早已将其擦拭干净,但是臧卫这一眼,还是让他心头一跳。

  “你们听说过散沧门么?”臧卫喝了一口茶,神色落寞极了。

  故榛道:“三百年前的一个有名门派。”

  封溪努力回想了一会儿,也道:“师父似乎提过,这个门派在最鼎盛时期,被人全灭了。难道……”

  “是的,”臧卫叹了口气,“我生前就是散沧门的弟子。”

  这样的口气封溪很熟悉,臧卫这一趟来是想讲述自己的故事,就是不知抱着何等居心了。

  “我当时在师门,虽然不是最顶尖的人物,但也算是有名有姓,”他眼睛望着虚空,陷入了回忆之中,“散沧门当时是修仙界比较大的门派。本来,一切都很好。直到那一日……”

  “我一人进山修行,遇到了一只妖。那妖修为极高,当时的我根本不是对手,本以为要命丧于此,但是那妖却并未对我下杀手。他说,他只是无聊,出来找点乐子,并不愿伤害他人。而且还指点我修炼,教我结界术。我便信了,哈啊。”臧卫一脸的自我嘲讽。

  封溪边听边点头,露出真诚的目光,给予倾诉者最好的反馈。

  “山中一月过后,在我看来,我们成了良师益友,我对他比对同门其他师兄弟更亲近。所以我回师门时,他坚持隐藏妖气与我同行,我没多想便同意了。谁知道,这竟导致了后来的恶果!”

  “回去没多久,掌门师父的一个灵珠丢了,那是他妻子的遗物,是他最珍贵的东西。而那颗灵珠,后来竟在我房中搜到。我才知道,他接近我就是为了那颗灵珠。我百口莫辩,被关进了阴暗的地牢里。一段时日后,一直给我送饭的师弟没有准时出现。出现的是他,他告诉我说,一只他从来没见过的妖屠杀了师门所有人。”说到这里,臧卫眼圈红了,似陷入了极大的痛苦中。

  “散沧门,只剩下我了。而我,自尽了。”

  臧卫的讲述到此结束,他说这些话时,握茶杯的手微微颤抖,似乎又重新经历了生前那种极大的悲痛。

  封溪道:“那只妖,是……”

  “甘凌。”臧卫冷笑道。

  故榛刚刚一直沉默,此时他问道:“你认定他撒谎?”

  “那只他口中的妖,我自始至终没有见过我见到的,除了他没有其他人。”臧卫扭头扫过对面的妖城大殿,虽然一片漆黑,但是他眼中依然露出了冷光。

  “所以,我亲自揭开自己的伤疤,就是想告诉你们,甘凌不可信。”

  臧卫留下这句话便离开了。

  房内结界依然在,但明显比之前更坚固,弹性减弱,封溪连窗户边都摸不到了。

  封溪叹气道:“被他发现了。”

  故榛走到窗边望着古井道:“我认为,他说的是真的。而甘凌所说的封印之法……”

  封溪抬头严肃道:“应该也是真的,我的血的确能压制红月之华。他两人之争,我并不想介入。臧卫刚刚的忠告,似乎是把我们当成是甘凌那边的人了。”

  故榛对上他的目光:“嗯,封印结束我们就离开。”

  妖妖灵的奇特天象,令封溪在这漫漫长夜里无事可做。他大约估算了一下,在这里房里待了大约一日半,月祭节就在明日。

  外面妖邪已经隐隐开始了骚动,应是在演习准备。

  时不时传来阵阵锣鼓喧天的声音,偶尔夹着几句捏着嗓子的憋唱。这水平,衷心希望她们能在一日之内迅速提升。

  等到太阳匆匆升起又忙忙落下,赤月升天,才听到一阵又一阵的欢呼声,月祭节正式开始了。

  之前窗前偶尔会有鬼兵走过,此时却一个人影都不见,鬼城大殿第一次陷入这种寂静当中。

  行动就在今日,封溪和故榛两人静静坐着。本来面对面,但是封溪一对上故榛的眼神就浑身不自在,于是干脆搬着凳子走到窗边。

  “哒!”

  突然一个细小的声音从四周响起,结界消失了。

  两人对视一眼,一齐跳出了窗外。

  这里的赤月一直是圆的,但是此时,却似乎大了几分,亮堂堂挂在头顶上。赤月之下的古井,浓浓的红色煞气喷涌而出,就像在欢快地跳着舞。

  封溪拔出今夕,将它执在前方,才开出了一条路。

  一步一步接近了,他正欲划破手指,一声尖利的呼叫破空而响。

  “有入侵者破坏月祭节啦!”

  刚刚还一片澄澈的空中,此时出现了一群妖邪,它们浮在半空中,一个个惊恐地尖叫起来。

  “抓住他们!”

  一个声音从远处传来,是甘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