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睁睁看着楚照流举起了剑,玄影果断地比了个投降的手势:“等等,我认输!现在不宜打架!”

  “打架?”楚照流冷笑一声,“我是要宰了你!”

  话音未落,凛冽的剑气破空之声有如金玉,急袭而去!

  要是被打中了,估计另一条胳膊也要没了。

  玄影耳朵都给吓出来了,飞速侧身一躲,尾巴急得直晃:“喂,这可不是普通的雪崩,你没发现这雪浪里藏着东西吗!”

  难怪好好的,一来就雪崩。

  “又是堕仙的手笔?”楚照流冷冷勾起唇角,“抓住你不就知道是什么东西了。”

  “别啊,我和堕仙已经撕破脸了,我也不知道里面是什么啊!”

  白狼王急中生智:“你不是我侄子的师弟吗,我以他叔的身份起誓,我不害你们!”

  他不提这茬还好,一提楚照流宰狼的心思就更重了。

  若不是这头蠢狼当着天下人的面曝出褚问的身份,褚问也不会遭受百家诘问。

  往后褚问再回扶月宗掌事,就算宗门内无人有异议,也终会有人在背后议论,以异样目光相待。

  换他自个儿,他不会在意。

  但换成大师兄受委屈,他就半点也不乐意。

  雪崩已经扑了过来,谢酩用剑气抵御着扑打而下的狂潮雪浪,垂眸问:“打吗?”

  楚照流充满杀气地盯着白狼王,刚要吐出个“打”字,白狼王梅开二度:“你们也是来找褚问的吧?都是来找人的,结个伴呗?”

  楚照流的眼皮直跳,磨了磨牙,斟酌一瞬,没有把剑收起来,不过还是开了金口:“走,跟过去,看看他有什么阴谋诡计。”

  谢酩沉稳一颔首,扫了眼足以将修士掩埋的雪潮,抓起鸣泓剑,横剑一扫。

  锋锐无匹的剑气如虹,势如破竹,生生撕出了一条通道!

  楚照流心安理得地当个人形挂件,挂在谢酩身上,静默一瞬,感叹道:“谢三,你们剑修解决问题的方式,还真是简单粗暴啊。”

  谢酩扬扬眉,当夸赞安然收下,将他往怀里又按了按,冲出了这片被雪淹没的区域。

  楚照流右手提着剑,冷冰冰地注视着在前带路的白狼王背影。

  只要玄影有任何异动,今晚他就要烤白狼肉加个餐。

  玄影被他盯得后背发凉,尾巴都不敢乱晃了,暗自嘀咕。

  谢酩的心魔引这是解掉了?充斥着和前几次碰面完全不同的压迫感。

  他有种预感,现在的谢酩想要杀掉他,恐怕不会太费劲。

  凡人之躯,又如此年轻,就有这样的修为,再给谢酩和楚照流几百年,恐怕俩人真能登上仙人之境。

  难怪堕仙对这二人忌惮不已。

  玄影带着三人穿过这片崩塌的冰原,来到了一条冰河附近。

  巨大的冰山在白晃晃的日光下折射出炫目的光晕,冰寒之气无处不在,视线所及之处,都是白茫茫一片。

  即使是有着灵力护身、不惧寒暑的修仙者,在极北之地这种地方,也会面临被冻死的风险。

  燕逐尘忧伤地看了眼有人抱的楚照流,哆哆嗦嗦地给自己添了件衣裳。

  楚照流身体偏弱,从雪浪里穿出,当即就闷声咳了起来,脸上的一点血气在胸膛的震颤里消散得一干二净,苍白如纸,旋即又泛上股不太健康的红晕。

  谢酩拧着眉心,解下大氅给他披上。

  楚照流都快给他裹成熊了,揉着鼻子,带着浓厚鼻音摆摆手:“没事,咳,吸了口凉风罢了。”

  玄影别着大尾巴往前凑:“你身体不好啊……哎!好好说话,不要一言不合就拔剑啊!”

  谢酩的眼眸浅如冰川,冷漠得刺骨,提着鸣泓的手一动不动:“滚。”

  玄影退得飞快,摊了摊仅存的左手,示意自己真没恶意。

  楚照流也缓过来了,半眯着眼望向玄影:“中洲正打得火热,妖族也出兵不少,你一个妖王,不在中洲待着,来极北之地就为了找我师兄?”

  “不是和你说了吗,我跟堕仙撕破脸了,中洲那边的妖兵不是我的手下。”玄影的脸色有点难看,“上回在海底,堕仙分明就在附近,却眼睁睁看着你师尊把我手下妖兵全杀了,白狼族也损失了好几员大将,这与我和他约定的不符。”

  如两人所料,堕仙当时果然就在附近看着,楚照流布下的隔水阵法,想必也是被堕仙破坏的。

  谢酩问:“你们约定了什么?”

  “我任他驱策,他护佑我妖族子民,助妖族在中洲重夺一席之地。”玄影呸了一声,“我才知道,他准备将整个人界的生灵都献祭出去,疯了吧,我可不跟他玩……”

  楚照流眉心一跳:“你说什么?将整个人界的生灵都献祭出去?”

  玄影点头:“我想你们也知道了,堕仙一直在找仙门钥匙,想要重启仙门。他要让整个人间燃起不灭之火,将这火烧到仙界。”

  燕逐尘脸色惨白,好半晌,嘴唇才动了动,吐出几个字:“这个疯子。”

  从万年前延绵至今的遗恨,早就让堕仙扭曲成魔了罢。

  楚照流掐了掐眉心,犹有疑虑:“既已撕破脸皮,你还敢来极北之地?”

  “这个嘛,堕仙不知为何似乎负了伤,一直躲在极北之地的深处没出来,”玄影嘿嘿一笑,“这不得趁他缓过来想宰了我之前把我大侄子带走吗。”

  和原本对立的妖王一道,本来就是很离谱的事了,听他这么称呼褚问,楚照流感觉头更痛了:“你一口一个大侄子的,能别叫得那么亲密吗。”

  几人穿过冰河上空,前方是一座极高的山,全然以寒冰堆积而成。

  玄影理所当然道:“褚问是我亲哥哥的儿子,我是哥哥一口奶一块肉养大的,他愿意的话,往后白狼族的王就是他。”

  楚照流皮笑肉不笑:“可别,我师兄担待不起。”

  直走到入口前,玄影停下了步子:“几日之前,我最后见到我大侄子,就是在这座冰山之中。”

  楚照流和谢酩一言不发,默契地举着剑对着他。

  玄影无奈道:“千真万确,你们要是不信,可以把我绑着锁在外面,自己进去看。”

  燕逐尘笑得斯文且虚假:“狼王当我们是傻子?既然你都找到褚兄在哪儿了,为何不进去找人,反而等着我们来了,再把我们领过来?”

  玄影:“谁说我没进去找了,我这几日都在冰山里找人,但里面弯弯绕绕的,不多时就会迷路,人没找到,差点把我自己弄丢了。我看里面应当是有什么阵法,你们人族这方面厉害,或许能找到人。”

  如果白狼王所言不虚,也难怪他会愿意带他们过来。

  整个极北之地存在着一种极为特殊的压制力,限制了神识的延伸范围,楚照流试了试,只能探出一点,蹙着眉收回神识,和谢酩对视了一眼。

  玄影还在努力自证:“我若是对你们有杀心,方才就不会在雪崩时出手相救了。”

  楚照流本来面无表情,闻言笑了:“出手相救?狼王阁下,你也太高看自己了吧。”

  玄影:“……”

  “这样,”楚照流从戒指里掏出套狗绳和嘴套,笑得十分温良,“你变回原形,我给你套上这个,这样我就信你。”

  “那是什么?”玄影狐疑地瞅着他手里的东西,隐隐有种不安的感觉。

  楚照流面不改色:“缚仙绳,防毒嘴套。”

  玄影更狐疑了:“但这嘴套是镂空的啊?”

  楚照流翻脸无情:“你就说干不干吧。”

  白狼王犹豫了会儿,还是化出了本体。

  显露在几人眼前的本体,是一匹威风凛凛、皮毛雪白的白狼,冰蓝的眼睛如宝石般,煞是好看。

  楚照流微笑着给狼王套上狗绳和嘴套,夸奖:“很适合。”

  玄影总觉得哪里不太对。

  啾啾低头看看狼王毛茸茸的脑袋,鸟眼发直,扑腾着翅膀落到他头顶,骄傲地挺了挺胸,冲楚照流叽叽叫:谢谢母啾的坐骑!

  白狼王对这小东西待在自己头上倒也没什么意见,妖族通灵,他能感觉到,自己脑袋上的也是尊大佛。

  楚照流扯了扯手里的狗绳,感觉颇为牢固,轻轻一抖,散漫道:“走呗,狼王阁下,前面带路吧。”

  谢酩默然跟在楚照流身边,防止白狼王反应过来,恼羞成怒袭击楚照流。

  燕逐尘努力憋着笑,跟着进了山中。

  步入冰山之中,一股寒气扑面而来。

  楚照流使坏心眼给狼王戴的嘴套,几乎瞬间就凝上了一层寒冰。

  玄影低头看了眼:“你这防毒的嘴套结冰了。”

  楚照流接着忽悠:“这不就把缝隙都填上了?”

  玄影:“……”

  好像很有道理,又好像毫无道理。

  连楚照流和谢酩都感到了一股僵冷,啾啾却对这极寒之地毫无反应,依旧蹦蹦跶跶玩得开心。

  小胖鸟的羽毛已经从细细软软的小绒毛,逐渐向火红的羽毛过渡,已经有了凤凰的雏形。

  神兽生长速度慢,更别说啾啾,曾被关在暗无天日的地宫中汲取生命力百年,有着严重的先天缺陷,但小家伙的长成速度却比楚照流预料的要快许多倍,让楚照流一度怀疑燕逐尘是不是给它吃什么药了。

  冰山之内极为寒寂,等走了进去,楚照流就知道玄影为什么会绕圈子了。

  有些地方,会以地势天然地形成迷阵,这座冰山内部便是如此,数不清的洞口与通道,一眼看去,尽是浅蓝浅白,每一处都是一个爹妈生的,长得一模一样,看久了不免目眩神迷,走着走着就会忘了路。

  略通阵法的人进来,尚且会迷路,更别提对阵法毫无涉猎的妖族。

  谢酩用灵力将手捂暖了些,牵住楚照流空出来的手,借由这一点接触,将温暖的灵力遍布他全身,偏了偏头:“冷吗?”

  楚照流随口道:“还好还好,没有你冷。”

  谢酩:“……”

  楚照流扭头闷声一笑:“不好笑吗?谢三,我讲笑话时你能笑一笑嘛,这么冷冰冰的,对我和我的笑话都相当不尊重啊。”

  楚大公子振振有词的,自有一套歪理。

  也不知道是不是情人眼里出西施,这样的楚照流,在谢酩眼里也十分可爱。

  他看着强词夺理的楚照流,嘴角不自觉地翘了翘。

  楚照流注意到他莫名的笑意,眉毛一挑,略感不爽:“我还没开始讲呢,你就笑了,你说说,你是不是太敷衍了?”

  谢酩:“没有。”

  “那你笑什么?”

  白狼王走在前面,燕逐尘走在中间,俩人走在最后,负责殿后,没有人注意。

  谢酩突然偏头低首,在他柔软的唇上亲了一下,轻声道:“笑你可爱。”

  ……

  堂堂剑尊居然玩偷袭,成何体统!

  楚照流叭叭个不停的小嘴顿时吱不出声了,耳根微微发热。

  好半晌,他的眼睫才低低地眨了眨,小声道:“谢宗主,你这么一言不发地突然耍流氓,不觉得很不符合你的气质吗。”

  姓谢的人从发丝到足履都那么仙气,怎么就能这么自然而然地干这种事呢!

  又害羞了?

  谢酩注视着他,眼底的笑意星星点点:“什么气质?”

  楚照流闷声不吭地瞪了他一眼,决定干点正事转移注意力,轻轻抽出自己的手,从戒指里掏出一张黄符与符笔,指尖一弹,边走边画符,手腕极稳,几乎是一笔挥就。

  画完,他咬着笔,又取出一缕发丝,系在符纸上打了个结,双手结印。

  “啪”地一声。

  符纸忽然从他掌心爬了起来。

  从楚照流掌心里爬出来的符纸化作了人形,不仅有了脑袋和四肢躯干,手里还有把符纸幻化的细巧长剑,虽然没有五官细节,举手投足之间却极有风度,熟悉褚问的人,一眼就能看出来,这活脱脱就是个符人形态的褚问。

  符人提着符纸剑,凛然走在前方,偶尔左右警惕地扫视一眼。

  前方四五个岔路口,犹豫一阵后,符人选择了左边第三条路。

  前面一人一狼一啾听到动静,回头瞅着飞在半空中的符人,也看出了符人是在给几人带路。

  妖族信奉绝对的力量,对人族的这些术法向来不屑一顾,只觉得是弱小的人族讨巧的雕虫小技。

  玄影瞅着那只符人,头一次感觉到了新鲜:“这是什么?”

  楚照流把笔收起来,随口道:“以大师兄的一缕头发,借符人寻位,一点小把戏。”

  燕逐尘抱着手:“你还懂这种符术?那我们方才在那边的冰原上怎么不用这法子?”

  “符人只能循着师兄留下的气息,倒映出师兄这一路做过的事,”对待自己人,楚照流就耐心得多,解释道,“但路过之地留下的气息,至多三五日就会散了,还得在不偏离大师兄走过的路几尺之间才会有反应,在那种地方施展符术也没用,得先确定大师兄的行进范围。”

  顿了顿,他盯着符人整装待发的动作,点了点头:“看来你没骗我们,师兄的确路过过这里。”

  玄影后知后觉:“原来你没相信过我。”

  这笑面虎一般的人族啊!

  这不是废话吗?

  除非脑子有问题,否则谁会相信一个前不久还在生死相向的敌人?

  楚照流怜悯地看着他:“我为什么要相信你?”

  玄影不爽地猛甩了甩尾巴,差点把好奇盯着符人的啾啾甩飞出去。

  小家伙愤怒地喷出口火,烫得玄影嗷地一声。

  一时啾飞狼跳。

  谢酩盯着那缕发丝,撇开眸光,唇角无声抿了抿,面上波澜不生。

  楚照流原本仔细地盯着符人走动的方向,忽然道:“这个寻人的法子,是二师兄教我的。”

  谢酩微微一怔。

  “二师兄曾经用这个法子,踏过千山万水,想找到陆少主。”

  楚照流略微一顿:“在云舟上分别之前,他教了我这个符术,顺便给了我一缕大师兄的头发,说他特地留的,等到了极北之地,若是找不到大师兄,就用这个法子,虽然也不是很靠谱,但比无头苍蝇强。”

  “所以谢宗主,”楚照流似笑非笑地瞥来一眼,唇角的弧度戏谑,“我可没私藏大师兄的头发,乖乖的,别瞎喝干醋啊。”

  英明神武的谢宗主瘫着脸,陷入了沉默。

  很明显吗?

  楚照流扫了眼前面几人,见大伙儿都稀奇地盯着符人,没人看过来,飞快踮起脚,在谢酩唇角上一撞,笑吟吟地悄声肯定:“很明显。”

  他窃笑着,活似只偷得花蜜的花蝴蝶,得逞之后又翩翩离去。

  谢酩无意识地伸手碰了碰嘴唇,大脑微微空白。

  作者有话要说:

  照照反杀成功!

  虽然前面的人没偷看你们亲亲,但是屏幕前的观众们全看到了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