脑中轰地一下,楚照流彻底傻住了。

  他被抵到写满祭文的墙壁上,背后是阳刻的上古铭文,凹凸不平,冰冷渗人。

  面前的人却很烫。

  嘴唇上温热的触感清晰分明,未曾设防微微启开的唇缝如敞开的城门,更加方便了敌军的攻城略池,导致他仓促间只发出声短促的低呼,剩余的声音都被强行咽回了嗓子里,一股热意从接触的地方腾升到脸上,呼吸与意识都被强势地侵吞着,燃成一片。

  谢酩在亲他?

  谢酩为什么要亲他?

  该推开吗?

  几个问题直白地跳进脑海,楚照流可怜地睁大了眼,调动不了神思来深入思考这些问题。

  比之前那个无意间的吻还要过火。

  楚照流的手都不知道该往哪儿放,想要推开谢酩,手按在他肩上,脑子里又闪过昨晚看过的那些血色繁复的咒纹,指尖颤了颤,最终又脱力似的垂了下去。

  似乎是这个动作取悦了谢酩。

  谢酩的动作缓了缓。

  楚照流趁机避开了点,得到说话的机会,惊慌地抬眸对上他的眼:“谢……谢酩,你做什么唔!”

  那双眼底冷沉如夜雾,含着丝几不可见的微红。

  楚照流下意识攥紧了他的衣领,扇子啪地掉到地上,腰间被轻轻一拧,顿时一阵麻软,脚下就站不稳了,整个人几乎挂在谢酩身上。

  他被卷入了陌生又熟悉的暧昧狂潮,几乎要溺毙其中,昏昏沉沉的,甚至没想再推一下谢酩。

  只要他推拒一下,谢酩就会放开他。

  直到瓜子嗑完的啾啾飞到楚照流头顶,无辜地低下头观察父啾母啾在做什么。

  楚照流猝然回神,狼狈地抵开谢酩,总是苍白孱弱的脸色布满了霞红,两瓣薄唇被反复磋磨得发红发肿,眼底弥漫着湿润的水光,楚楚可怜的,整个人活像被欺负狠了。

  反倒是站在几步开外的谢酩,作为罪魁祸首,却依旧一副顾盼湛然清风明月之姿,哪怕陷入情与欲中,依旧干净得让人不敢染指。

  楚照流的唇瓣翕动了几下,艰涩地挤出几个字:“你是不是……心魔引发作了?”

  对,一定是心魔引发作了!

  谢酩隔了片刻,才平淡地反问:“如若不是呢?”

  什么叫……如若不是呢?

  伶牙俐齿的楚大公子一下成了哑巴,呆怔怔地望着谢酩。

  他忽然想起先前那个差点落下来的吻,后知后觉的意识到,谢酩那个时候,恐怕不是在开玩笑。

  他是真的敢亲下来,就像刚才一样。

  楚照流脑中忽然闪过前来离海前,在云舟上做的梦。

  谢酩被关在牢笼里,他在外头看着。

  他没来由地生出股慌意,比方才被一个吻钳制着不得动弹还方寸大乱,故作镇定地分析:“心魔引对你的影响已经到这个程度了?我先抄完这份祭文,等上去了让燕逐尘也给你扎一针,这守财奴黑心归黑心,医术还是很不错的……”

  察觉到楚照流突然间的退缩,谢酩眸光微敛。

  近乎形影不离地待在一起大半年,他对楚照流的脾性了如指掌。

  比如这个时候,就不宜再做什么,否则姓楚的能连夜从离海窜回扶月山。

  若是谈及惑妖编织的那场荒唐幻梦,楚照流估计能跳起来把他打晕,直接拖去给燕逐尘研究是不是心魔引彻底爆发了。

  所以他斟酌片晌,没有再得寸进尺,只低低叫了声:“照照。”

  他把人拘在身边这么久,若是还分辨不清对楚照流的好感由何而来,这么多年算是白活了。

  他修的是心外无物的剑道,幻境其实不足以迷惑他的神智,会难得思索这些,只是楚照流于他而言,太过珍重。

  因何珍重,他心知肚明。

  那夜所闻,原来不是风动。

  比之平时要更柔和些许的嗓音,一下就让叨叨着掩饰心慌的楚照流消了音。

  楚照流做梦也没想过……也就梦里想过,但没真想过谢酩会亲他。

  他习惯性地想摇摇扇子,最好再开两个玩笑,把方才那一处揭过,晚上回去,和谢酩依旧是盖着被子睡得纯洁的好兄弟。

  但扇子不在手边。

  我扇子呢?

  楚照流看似清明实则一团浆糊似的脑海里挤进一个新问题。

  然后他就见到谢酩忽然上前两步,他吓了一跳,螃蟹似的缓缓往旁边挪了一步,看谢酩俯下身,捡起了他掉到地上的扇子。

  凝滞了好半晌的脑子重新活跃起来,看到什么,就求救似的忍不住多想一点,比如递到眼前的这把扇子,绘着纤长秀逸的青竹,是他亲手所绘,也是最喜欢的一把,很衬他这身淡青衣裳。

  还有就是捏着扇尾的那只手,骨节分明,修长有力,方才就是这只手重重捏着他的下颌,不容许退缩。

  感受得到谢酩从上而下笼罩着自己的目光,楚照流飞快接过扇子,啪地展开,挡着半张脸,顿时长长舒了口气。

  楚照流刚刚没有推他。

  甚至没有反抗。

  谢酩并不怀疑,如果方才是其他任何人,楚照流都能在瞬间推开对方,横剑相向。

  但在面对他的时候,楚照流总是下不去手。

  他还会介意大师兄和燕逐尘,毫无意识地吃醋。

  谢酩若有所思地注视着楚照流,他太过了解楚照流的脾性,猜测到了他会有的反应,见楚照流跟只被咬了口的兔子似的,清冷的声线里含了几分沙哑的笑意:“慌什么,又不会现在吃了你。”

  除了羞怯慌乱,恼意也后知后觉漫上来,楚照流咬着牙,故作凶恶地冷笑一声:“你把我拐到这儿就是来耍流氓的?”

  都是谁作的死?

  谢酩的目光落到丢在一旁的纸上:“抄完了?”

  话题跳得太快,如临大敌的楚照流愣了下,哦了声,又捡起纸笔继续抄起来。

  地宫内又静下来,好似又回到了刚进来时的原样。

  但楚照流心里很清楚,不一样了。

  一股两人都心照不宣的暧昧,无声弥散在空气中。

  他急急岔开话题打断谢酩,生怕谢酩会再说点什么。

  如果不是心魔引的影响,那谢酩为什么会对他……

  况且他实在很难判定,心魔引蔓延成这样,谢酩的言行到底受不受他自己的把控,是否在被心魔引悄无声息地影响着判断。

  楚照流心里有点乱,理不清如麻的心绪,这种事也不可能去请教大师兄,大师兄比他还没经验……回头问问顾君衣吧。

  啾啾缩在楚照流头发上,见吵架的父啾母啾都不说话了,放心地扑棱着翅膀朝谢酩飞过去,决定讨伐一下突然跳海的父啾。

  还没飞到谢酩眼前,就被谢酩和善的目光给吓得嗖一下窜回楚照流怀里。

  谢酩凉凉地瞥了眼坏了事还没意识的小肥鸟,脑中掠过了几道做鸟的菜谱。

  若不是这小家伙莽莽撞撞突然跳出来,适才楚照流都能被他直接拐上床了。

  往后有了戒备心,想再一亲芳泽,就有点困难了。

  沙沙的写字声忽然一停,楚照流掸了掸依葫芦画瓢写就的祭文,不忿地剜了眼谢酩:“愣着干什么,走了。”

  列祖列宗守护的秘密重地,你就用来干这种事!

  楚照流眼圈还有些红,自以为眼神凌厉,实际效果堪比秋波。

  谢酩脾气很好地受了这一记瞪,跟在楚照流身后,离开地宫,回到了海底。

  这次楚照流就不像先前那样好骗了,谨慎保持距离。

  可能是不再压抑,放开了一回,做了想做的事,谢酩的心境好似又拔高了一层,现在只觉得在楚照流无条件信任他的时候,没多做点什么太过可惜。

  枉做君子,不如小人。

  至少得尝之后,心魔引蚀入骨血的痛感都松快了几分。

  楚照流只觉得在海底下待了快一万年,出来时才发觉只过了不到两个时辰,离开海面,摇摇扇子,斜了眼谢酩:“谢宗主去忙吧,这篇祭文太长,二师兄也得花点时间才能研读明白,我先去找他。”

  谢酩看他又恢复往日的风流快活样了,眉毛一挑,目光在他唇畔及下颌处扫了扫,不露声色道:“肤如凝脂也未必是好事。”

  楚照流生生被他这一声给说得止了步子:“?”

  这没头没尾的,谢酩难道真的疯了?

  见他果然留步,谢酩补全下半句:“容易留痕。”

  楚照流瞬间反应过来,瞳孔一缩,小狐狸似的神奇劲儿又散了,活像又被咬了口的兔子,磨牙道:“谢三,你等着!”

  话毕,匆匆拂袖离开。

  等窜到谢酩看不见的地方了,楚照流赶紧摸出面镜子,照了照脸。

  唇瓣是湿红湿红的,下颌处还有道不甚分明的指印,是方才被粗暴的动作留下的。

  楚照流蒙了下。

  ……谢酩这个禽兽!

  他心里骂了一声,掐诀施咒,好歹是把身上的痕迹消掉了,去寻找顾君衣的脚步加快了几分。

  他琢磨了下,先去了药峰,褚问生生受了妖王一掌,就算没有大碍,暂时也得在这儿修养着,顾君衣应该会在。

  岂料居然不在。

  褚问原本静静看着书,见楚照流风风火火地来了,不似以往没心没肺的轻快雍容,但看起来也不像发生了什么大事,不由莞尔:“小师弟今日怎么这般焦急浮躁,出什么事了?”

  楚照流一见大师兄就委屈上了。

  但这事要是说给大师兄听,以大师兄的性子,恐怕受到的震撼不会比他小,再被谢酩哄两句,说不定明儿就开始考虑和流明宗亲上加亲了。

  楚照流闭嘴把话咽回去,若无其事道:“没什么,我在找二师兄,他上哪儿去了?”

  褚问想了想:“听他所言,应当是带陆少主去山下赏桃花了。”

  楚照流又寻摸去山下的桃花林。

  前几日因为抵达的门派越来越多,结伴出行来赏桃花的人不少,闹闹哄哄的,今日谢酩一提仙门之匙,各家弟子又都被叫唤回去耳提面命了,倒是让出了片好清静。

  楚照流在桃林里转了会儿,正想要不直接大声叫人吧,就听不远处传来了笛声,清越如鸟鸣。

  传闻陆少主擅长吹奏笛曲魔音。

  楚照流转了个方向,朝着那边溜达过去。

  顾君衣坐在纷纷扬扬的桃花树下,换作往日手里应当还拿着个酒壶,可惜他重伤未愈,被褚问禁了酒,虽然大师兄的禁令对于这酒鬼来说效用不大,但陆汀雪就被他温养在识海里,与褚问站在一条战线上。

  总不能为了喝酒老婆都不要了。

  顾君衣酒瘾上来,只能拔根青草嚼着,听到逐渐靠近的脚步声,转头一笑:“小师弟不和谢酩待在一起,特地来找我做什么?”

  陆汀雪的神魂靠坐在树枝上,放下笛子,朝楚照流颔了颔首。

  “嫂嫂好。”楚照流本来还在斟酌要不要打扰这俩人的相处,见此也不再犹豫,礼貌地抬头一笑,把祭文掏出来递给顾君衣,顺道义正辞严声明,“说的什么话,我和谢酩又不是整天都待在一块儿的。”

  顾君衣:“哦?又是祭文,哪儿弄来的,我看看……是是,你们俩就是清早晌午傍晚深夜待在一起,没有整天待一块儿。”

  楚照流:“……”

  楚照流心事重重地坐下来。

  师兄弟俩斗嘴惯了,楚照流居然闷着声儿不回应,顾君衣有些稀奇,视线从祭文转到楚照流身上:“小师弟,你今天很反常啊。”

  楚照流思来想去,毅然道:“我有一件事想请教师兄。”

  顾君衣更稀奇了:“请教?怎么这么郑重其事的,说来听听?”

  下山的时候,楚照流就想好了怎么开口,面色凝重了三分:“是这样的,我有一个朋友,他遇到了点麻烦。”

  只要不指名道姓,顾君衣就不知道他说的是谁,这样他也能安心地和盘托出。

  楚照流这个人,遇到天大的事也是笑眯眯的,从不变脸,很少会真正地认真起来,但一旦认真起来,就代表事态严重了。

  顾君衣正襟危坐:“说吧,阿雪也来参谋参谋?”

  陆汀雪也曾听说过楚照流的名字,对他怀着几分好奇,从树上下来,盘坐在顾君衣身边。

  楚照流缓缓道:“我这位朋友,从前有位看不顺眼的同门,后来因为一件事,他不得不和那个同门一起出行,期间两人解除了误会,冰释前嫌,他还对那个同门产生了欣赏之意,觉得俩人是好兄弟,非常信任那个同门,不料……”

  顾君衣:“……”

  小师弟,你说的这个朋友……是不是姓楚?

  陆汀雪了解得不多,真当就是一个朋友,见楚照流忽然停顿,在魔门经受过无数阴谋诡计杀影重重的陆少主眼底掠过丝冷酷血腥。

  虚情假意,被背叛与背叛。

  这种事,从小到大,他见得太多太多了。

  陆汀雪开口问:“不料那个同门背叛了你的朋友,你的朋友死里逃生后找上门,他却道歉说是被人胁迫,你的朋友不知该不该原谅他?”

  楚照流和顾君衣齐齐震撼地望向他。

  楚照流是单纯的震撼。

  顾君衣除了震愕,还有丝丝心疼:媳妇儿从前在花涧门过的都是什么日子?!

  楚照流呛了一下,连忙道:“没有!绝无此事!他们还是互相信任的好兄弟,永远不可能背叛彼此,只是……”

  自信的陆汀雪一拧眉。

  他居然猜错了?

  楚照流纠结了一下:“那位同门身受奇毒,于神智有影响,不过他意志坚定,平时也看不出有什么问题。但就在不久前,我……我那个朋友和他一起出去时,被他……”

  陆汀雪恍悟。

  不是尔虞我诈,而是奇毒害人,按照这个走向,那应当是……

  陆汀雪接话:“被他杀了?”

  楚照流沉重地道:“被他亲了。”

  陆汀雪:“…………”

  这他确实没见过。

  小师弟在这方面脸皮薄,顾君衣难得捡到了当长辈的感觉,原本噙着缕笑,边看祭文边听着,听到这最后一句,脸色顿变,一掌拍断身后的大树:“岂有此理!还未明媒正娶,他居然敢这么轻薄你……的朋友!”

  “……”楚照流傻了,“明媒正娶?”

  重点是这个吗?

  护犊子的顾君衣脸色阴晴不定了会儿,阴恻恻道:“那个同门还做了什么?”

  若是敢没名没份就把小师弟拐去吃干抹净了,他今天就要掀了流明宗。

  “没了。”

  顾君衣从鼻子里哼出一声:“那你那个朋友反应如何?情愿吗?生气吗?”

  小师弟若是不情愿,谢酩还敢这么做,也别怪他不客气。

  反正顾君衣也不知道是谁,楚照流耳根有些发烫,实话实说:“他也不知道他情不情愿,但是不生气。”

  “那小师弟想问什么?”顾君衣意味深长地道,“你做什么师兄都是支持的。”

  楚照流严肃更正:“是我的朋友想问。那位朋友千里传信来问我的,他不知道那个同门是不是被毒侵蚀了神智,才会做那种事。”

  顾君衣挺直的腰板又懒懒地靠回去了:“告诉你朋友,对同门有点信心。”

  谢酩那大尾巴狼哪儿是中了毒咒后才生出那些心思的。

  楚照流带着他找去西洲,才一见面他就看出来了!

  谢酩望着楚照流的眼神是看兄弟的?分明就是看老婆的。

  楚照流暗暗摇头,他怕说得太明显暴露,没有将心魔引的厉害说出来,不是他对谢酩没信心,而是心魔引实在太毒。

  顾君衣好笑地问:“还有问题吗,小师弟?”

  楚照流难得支吾:“我那朋友也不知道,倘若同门不是被毒侵蚀才做这种事,那是不是当真对他……”

  陆汀雪听得一怔一愣的,见终于有了个有把握的题,直言不讳道:“自然是喜欢他。”

  顾君衣想捂陆汀雪的嘴已经来不及了,就看小师弟神色放空,幽幽地盯着远处不知道在想什么。

  喜欢。

  简简单单两个字,狠狠撞在心口上,撞得他心口发麻,手脚也不听使唤。

  在他心里,谢酩就当真是山尖之雪,天边明月,清清淡淡,七情六欲不沾,凡尘俗世不染。

  这样的人,喜欢他?

  顾君衣重重一咳,边在心里给陆汀雪解释缘由,边道:“这篇祭文比之前那两篇语言结构都要更复杂些,我得再多研究研究,明日再给你答复吧。”

  楚照流麻木地“哦”了声。

  陆汀雪弄清楚了前因后果,眉目微敛,陷入思索。

  半晌,才又开了口:“楚公子,也就是说,你……的朋友和那个同门,是因为还不确定彼此的心意,又有毒在身,不好直接开口询问,所以才陷入苦恼的吗?”

  还是嫂子靠谱,一下就抓到了重点!

  楚照流眼前一亮,立刻点头。

  然而嫂子抓重点的能力强,但出主意却总是带着丝惊心动魄的狠意,轻描淡写道:“这有何难,我知道一味药,炼出来让那个同门吃了,至多一盏茶,必浑浑噩噩丧失神智,口吐真言。”

  不愧是魔门少主哇。

  楚照流和顾君衣眉毛同时一抖,异口同声:“万万不可!”

  这就接受不了了?

  陆汀雪遗憾地把第二个更快捷的方案咽回肚中。

  虽说没得到什么有效的回答,不过把事情一说,自己又梳理了一遍,楚照流很快就彻底冷静下来。

  他现在开始怀疑自己做的那些诡异的春梦,并不仅仅只是见色起意。

  当初惑妖在谢酩心底种下了心魔种子,那他呢?

  那些零零碎碎的梦说不定就是……

  楚照流深吸了口气。

  从前不敢深思这些,只觉得是在亵渎谢酩,对好兄弟不甚尊重。

  但谢酩都那样对他了,他琢磨琢磨不过分吧?

  等他琢磨清楚,同时把谢酩身上的心魔引也拔除了,一切问题自然迎刃而解,云开月明。

  这段日子就……顺其自然吧。

  谢酩是个君子,若不是被他三番两次怀疑错对方,实在窝火,想必也不会对他做什么。

  怀着这样的沉思,楚照流告谢了顾君衣和陆汀雪,揣着啾啾在岛上闲逛。

  问剑大会的奖励更改,赛制上也有些变动,本来只是微不足道的小事,谢酩吩咐下去就是了。

  但是楚照流被他惹炸了毛,跑了。

  左右无事,谢酩便与宗门长老一起商议了下问剑大会安排与部署。

  因为妖族袭击的事,一切都以最高等级的防备为先,避免出事。

  谢酩坐在首位,听着众位长老管事你一言我一语地商量着,借着啾啾的一根尾羽,分神查探了下楚照流的动向。

  他的嘴角微不可查一勾。

  看来是冷静下来了,没跑出岛去。

  但又不愿意回来。

  跑得了和尚,还跑得了庙?

  海岛风起云涌,天色擦黑时,楚照流逐渐意识到了个大问题。

  他现在和谢酩住在一起,睡在一张床上,盖着一条被子。

  覆在嘴唇上的热意似乎再次溯回,楚照流头一次痛恨自己的记忆力太好。

  回去,总觉得太不自在太尴尬。

  不回去,又担心谢酩睡不着。

  楚照流沉思着,溜达去了燕逐尘暂居的药峰别院。

  燕逐尘正拿着账本,满意地写写画画——这些日子累是累了些,但赚得多啊。

  尤其从谢酩身上薅来不少。

  所以见到楚照流过来,燕逐尘的态度极为良好,和风细雨的,给楚照流倒了杯茶:“来扎针?”

  楚照流道:“要不你去给谢酩扎一针吧。”

  “他又不需要,”燕逐尘没听出楚照流暗含杀气的语气,自顾自抿了口茶,“我的银针对你有效,是因为你伤在灵脉。心魔引寄生于骨血之中,时时作痛,折磨神智,这可不是银针能解决的。”

  楚照流怔了怔:“他还会疼吗?”

  “会啊,和你灵脉之痛不遑多让了。”燕逐尘如实说完,奇怪道,“你见天和谢酩待在一起,就没察觉到吗?啧啧,你们俩啊,一个比一个能捱痛。”

  谢酩的确从未显露过,更多时候,只要没看见毒印,他表现正常得经常让楚照流忽略他中了上古恶咒。

  “怎么才能缓解?”楚照流立刻将一堆乱七八糟的心思抛到了脑后。

  “缓解之法,不是已经告诉你们了吗。”燕逐尘道,“睡觉。”

  只有睡着,谢酩才能暂时从无时无刻不停的折磨里解脱出来。

  心魔引除了借由心魔寄生于骨血之中,毒咒所带来的疼痛也是将人神智击溃的一大诱因。

  楚照流听完,哪儿还坐得住,几乎就要跳起来去找谢酩了。

  他勉强按耐住,镇定地继续坐着,和燕逐尘谈天谈地,展示下自己并未牵挂太多的云淡风轻。

  直到天色越来越晚,燕逐尘终于忍无可忍赶客:“我这几日无休无眠的,都快累死了,要秉烛夜游找你家谢宗主去!”

  楚照流连人带叽被赶出房门,莫名其妙,忿忿不平:“怎么就我家谢宗主了。”

  啾啾蒙蒙的:“叽?”

  本来就是一家呀?

  他扇子一合,疾步朝着谢酩的居所走去。

  走上通往峰顶的石阶时,楚照流脚步一顿。

  都说了顺其自然,现在也还未捋清关系,他太关心谢酩,是不是不太好?

  正在峰顶暗中观察的谢酩揉了下额角,视线晦暗不明。

  这么拧巴,看来燕逐尘那边吹的风还不够,应当以艺术加工,略微再夸大点。

  他思索了下,身形一晃,便消失在峰顶。

  山间的夜雾弥漫起来,远处的海浪声隐隐作响,在月光下闪烁着粼粼波光。

  楚照流杵在半山腰,不上不下地徘徊了会儿,觉得自己这样拉扯实在很伤风度,决定先去看看夜海,再做打算。

  走了几步,前方夜雾中隐约出现道熟悉的人影,靠在山壁上。

  谢酩向来坐如钟站如松,腰背笔直,不会这样借力般,靠着一动不动。

  楚照流才在燕逐尘那儿被吹了风,心尖一颤,想也不想就快步过去:“谢三?”

  谢酩垂头敛眸,靠在石壁上,听到声音,立刻重新站得笔直,抬眸看来一眼,神色如常:“嗯。”

  楚照流张了张嘴,想关心一句,又怕以谢酩的自尊,不愿意接受。

  “准备搬去扶月宗的客居?”谢酩略微一顿,“放心,我不会拦你。”

  楚照流本来确实有一丝这种打算,被他一说出来,反而心一揪,不悦地抿了抿唇角:“谁说我要走了。”

  谢酩静静望着他,嗓音淡淡:“那为何在此处徘徊不去?既有心结,不必勉强,区区心魔引,也奈何不了我。”

  楚照流沉默了下。

  吃过几次亏后,他也有点长进了,怎么都觉得谢酩又在给他下套。

  这不就是以退为进,欲擒故纵。

  他绝无可能再受骗了!

  谢酩忽然拧了拧眉心,似是心魔引发作,一时难忍痛意。

  演的吧!

  楚照流瞅着谢酩冰冷苍白的脸色,恨恨一咬牙:“……我就不搬,你还能赶我走?回去睡觉!”

  作者有话要说:

  恋爱笨蛋楚照流

  诡计多端谢酩酩

  逐渐尝到调戏老婆的快乐的谢宗主:计划通= =+

  我好喜欢心知肚明的暧昧(。)不会拉扯太久的!

  ps:细心的小朋友会发现封面换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