免费追书网>耽美小说>将卿【完结】>第156章 双生子

  像是在梦中一样,兰蕙呆呆地睁大眼,无数的画面走马一般在她脑中一一闪过。

  她嫁给任和钰那天的鞭炮轰鸣,满堂贺喜,满目的红霞她是笑着的;她在南阳和任和钰巡视各州时,他会陪着她赶当地的庙会,给她买一个最喜欢的小花灯;她有了他们的孩子后,任和钰便很少出去,一直在府上陪着她。

  温馨的记忆一下子被割裂,随之而来的是泥土里的血腥味,是漫天的火光,和不得解脱的无数个日日夜夜。

  兰蕙睁着眼,无声地流下泪来。

  不是梦,这一切都是真的。

  她嫁给的人是任和钰,他如松如月,温和又儒雅,是她的青梅竹马,是她自年少便满目倾慕,韶华之时就得偿所愿的翩翩公子。

  而不是枕畔这个和她夫君长着一样的脸,却恶心无比,卑劣难堪的混账!

  她什么都想起来了,那年的匪寇劫掠,滂沱大雨中,儿子的尸身在怀中慢慢变凉的触感,远处夫君跪在泥泞中,血腥味混杂着泥土的腥味,穿过记忆再次回到她的鼻端,胃中忍不住阵阵痉挛,她恶心得想要干呕。

  兰蕙捂住了嘴,强忍着没有发出半点声响,她从床上半坐起来,乌发散了半个枕头,手上握着一根簪子,毫不犹豫地扎进了“任和钰”的胸膛。

  鲜血染红了她发抖的手,“任和钰”闷哼一声,睁开了漆黑深沉的眸子,他没有半点惊讶,手下用力,握住了她攥着簪子的手,一点一点地拔了出来,温热的血溅在鸳鸯交颈的被子上,染红了鸳鸯的眼睛。

  “你醒了。”“任和钰”平静道:“你不该醒的。”

  兰蕙看着他深不见底的眼神,害怕得发抖,整个人竭力挣扎着,却逃不开他钳制住自己手腕的蛮力。

  “任和钰”看着她恐惧的眼,伸出手想要摸一下她眼角的泪珠,兰蕙一抖,避开了。

  “任和钰”深沉的眼眸里起了难以言说的波澜,他强硬地伸出手按住兰蕙的脸,狠狠地抹去她脸上的泪珠,轻声温和道:“哭什么?”

  兰蕙狠狠地看着他,侧脸避开他的手,死死地咬住嘴唇,低声骂道:“任和铭,你混账!”

  任和铭听着她喊出自己的本名,眸色又暗了几分,他抚上她唇,强迫她松开牙关,抹了她唇间的血迹划开,指甲蜿蜒着在她脸上滑下,扭扭曲曲的血痕像是丑陋的伤疤一样附在兰蕙清秀的脸上。

  “你别碰我!”兰蕙的眼中是毫不掩饰的嫌恶。

  任和铭舔了舔嘴唇,手掌按住兰蕙的后颈,死死地压进自己怀中,感受着她纤细的脖子就在他的掌心,只要他想,便能扭断,这种掌控的感觉让他觉得舒适又安全。

  他仿佛不知道疼痛,不顾兰蕙的挣扎已经把他没有止血的伤口撕扯得更大,浓郁的血腥味充斥在帘幔中,沉闷得让人呼吸都要不顺。

  “夫人。”任和铭目露柔情,缱绻地蹭了蹭兰蕙的乌发,感受着怀中的人在细微地发着抖,耐心哄着,温和得就像什么都没有发生一样,“别怕,有什么好怕的呢?你仔细想想,跟着我之后,我有让你哭过吗?你只有想起他的时候,才有数不清的眼泪,给你带来痛苦的是他,不是我。夫人,你喜欢性子温和的,我便是温和的,忘了他不好吗?”

  兰蕙只觉得被他包围的整个身子都在颤栗,听到任和铭的称谓,她全身都起了鸡皮疙瘩,失声道:”你没这个资格叫我!”

  任和铭眯起眼睛,捏住兰蕙的下巴,逼迫她抬起头,咬牙道:“你想听我叫什么?叫嫂子吗?”

  他尾音上扬,透出轻蔑而嘲讽的意味,“兰蕙,就在你睡着的这张床上,我们云.雨了多少次,你唤过我多少次夫君,现在想撇清关系,做这种清高的样子,是不是太晚了一点?现在我是名正言顺的南阳侯,你就是我的侯府夫人,应当唤我夫君。”

  “叫啊!”

  兰蕙的脸颊被捏得生痛,她强忍着泪水,眼眶通红,恶狠狠地斜视着他,不发一言。

  任和铭失了耐性,揪住兰蕙头发,狠狠往后一拽,痛得她往后一仰。

  “叫不叫!”任和铭手下用力,凄厉而尖锐的叫喊声划破寂静的夜晚,在外守夜的费永昌听见动静,跑过来敲了敲门。

  “侯爷?”

  “进来。”

  任和铭的声音比平日还要低沉,强压着怒意,费永昌顿了一下,还是推开门走了进去。

  他看到帷幔后的两个影子交叠着,任和铭揪着兰蕙的头发没有松手,一只手伸出帷幔,扔出一根带血的簪子,“夫人梦魇了,去把药端过来。”

  费永昌眼尖地看着任和铭身上的血迹,迟疑道:“侯爷,你身上的伤……”

  “无妨。”任和铭顿了一下,意有所指道:“把府中的将军都喊到议事厅去,我倒要看看,是谁惊扰了我的夫人。”

  没过多久,费永昌端着一碗药回来,透过帷幔递了过去。

  帷幔里传来挣扎的动静和闷哼声,任和铭“嘶”了一声,手一甩,空碗砸到了地上,碎了一地。

  费永昌看到任和铭垂在床边的手腕上有明显的两个齿印,咬得都出了血,他正欲出口劝一劝,一个清脆的巴掌声把他的话吓了回去。

  任和铭阴狠地看着兰蕙,顶了顶被打的脸颊,讥讽一笑,“怎么,现在要脸,要给我哥守节了。我哥死得第二天,你就在我床上了,现在装什么贞洁烈妇?嗯?”

  兰蕙死死地盯着他,一字一句道:“你永远不会是任和钰,我会去平都告知陛下,我会告诉天下人,你是个鸠占鹊巢的卑鄙小人。”

  她慢慢地从床上跪坐起来,伸手拉着任和铭的手往自己脖子上送,“有本事你现在就杀了我,只要我还活着,我就不会再喝药,我会一字一句地告诉南阳的百姓,告诉侯府的部下,你的真实身份不过是个匪寇!”

  “哈哈哈。”任和铭低声笑着,眼中充血,“我是土匪?那和我流着一样的血的任和钰就是高高在上的侯爷?凭什么!就凭当年那微不足道的一点运气吗?如果不是被丢在山上,我也是南阳侯府名正言顺的世子,而你,本来也是我的妻!我不过是来拿原本就属于的东西,你有什么资格置喙?”

  任和铭可笑地看着她,拍了拍她的脸颊,轻声道:“还说什么把我的身份昭告天下的傻话,你以为现在的南阳还是任和钰的南阳吗?它是老子的南阳!老子现在反了,也没有一个人敢说不,你当任和钰这个名字是南阳的圣旨?我就带你看看,整个南阳还有没有人听你说一句话。”

  帷幔后又发出一声痛呼,任和铭直接把兰蕙从床上拽了下来,像拖死物一般,毫不怜惜地往外拽。

  费永昌不忍地看了一眼衣衫不整的兰蕙,出声道:“侯爷,现在再大战紧急关头上,还是……”

  “滚!”任和铭积蓄的怒意都发泄在了费永昌的身上,他狠狠地踹了费永昌一脚,拖着兰蕙往议事厅走。

  哭嚎声传了一路,没有一个你奴仆敢多看一眼,兰蕙被生生拖到了议事厅里。

  议事厅中聚满了人,兰蕙披头散发地被丢在大厅中,任和铭越过她,坐到了上首,环顾了一眼四散的将军们,着重在梅韶身上定了一会,居高临下道:“兰蕙,我再给你一次机会,坐到我的身边来,一切便一笔勾销。”

  兰蕙拨开脸上的乱发,从地上爬了起来,盯着任和铭半晌,看了一眼厅里的人。

  整个厅中没有一个当年任何钰手上的老人,兰蕙何尝不知道这些年来,任和铭将自己的心腹一个个安插到南阳侯府,渐渐蚕食了以往任和钰留下来的势力,可她还是不甘心,她不信这满厅的将士都那样的是非不分,明知任和铭的身份还要认一个匪寇为尊。

  最重要的是,她想寻死,在失去记忆的那些年,她做着违心之举,同自己的杀夫杀子的仇人同床共枕了这么多么多年,已是让她嫌恶自己至极,她一点也不想再回到从前的日子,不想再走到这个人的身边。

  “任和铭。”兰蕙终于开口道:“以匪寇之身,冒领南阳侯之位,连通山匪,绑我幼儿,杀我夫君,又纵火烧我兰氏一族,其罪行昭昭,难以言表。”

  厅中确实有不少不知内情的将领瞪大了眼睛,窃窃私语起来,有人甚至壮着胆子,上前问道:“兰夫人可是身体不适,这些狂悖之话……”

  “让她说!”任和铭喝了一声,走了下来,眼中积蓄着风暴,厅中窃窃私语的人都歇了声音,等着他的回音。

  “我确实不是任和钰。”

  此话一出,厅中一片嘈杂。

  “我也确实是匪寇出身。”任和铭盯着兰蕙道:“可有谁生来为寇,你怎么没有说出我的真实身份?怎么不说任和钰是我同胞兄长,怎么不说他拥有的一切本就应该属于我!你为什么不说!”

  任和铭眼中充血,一下子擒住兰蕙的脖子,掐得她满脸通红,喘不过气来,“当年,母亲被匪寇劫掠到山上,她生下了我和哥哥,她一心想要回去,就拿我做了诱饵,自己带着哥哥跑了。她没有选择我,就因为我是弟弟,我晚了那么一步,比不得他任和钰生来就是南阳侯府的世子,我就活该被遗弃。现在,他死了,他拥有的一切我都有,他生前不过一个区区军侯,而我会成为黎国的王!他一个死人,凭什么再和我争,凭什么比我好!”

  “你不选我,就是你瞎了眼。”任和铭盯着她通红的脸,听着她急促的呼吸,想起他偷偷跑下山去,看到他们二人在佛寺祈福的样子,看着那个和自己长相一模一样的人拥有了这样圆满的人生,他怎能甘心!

  任和铭复杂的目光在她脸上停留了很久,慢慢地重新归于平静,他松了手,任由她像一块被蹂.躏的破布一样摔在地上,好似她已经没有半点价值,再激不起他的半点情绪。

  兰蕙捂住喉咙,猛烈地咳嗽起来,骂道:“你这个疯子!”

  任和铭难耐地挑了一下眉,垂下目光看她。

  梅韶感到不对劲,往前走了两步,还没有来得及动手,众人惊呼一片,梅韶前头的几人甚至后退了几步,撞到了梅韶的身上,他从两个肩膀的空隙中看见一柄利刃埋进了兰蕙的胸口!

  喷溅的血弄脏了他的脸,他却恍若未见,半蹲着揪着兰蕙的头发,逼迫她仰起头,舔了一口溅到她脖子上的血,闭了眼,轻叹一声,道:“你想死,我成全你。只是你就算死,也只会和我合葬一处。嫂子,你这辈子都不会再见到兄长。”

  他没有得到的圆满也不会施舍给他们半分。

  他满意地看着兰蕙失神的瞳孔猛地睁大,抽搐了几下,浑身像是面条一般软了下去。

  任和铭起身,将沾满血的利刃一点一点地在袖子上擦干净,环顾厅中自己的各个部将,云淡风轻道:“我杀父杀母,折辱嫂嫂,虐杀兄长,纵火烧兰氏满门,如今又带着你们欺君背主。”

  他用话家常般的语气说着自己的罪行,“我十恶不赦,大逆不道。在座的各位,还选我吗?”

  厅中一片寂静,充斥着风雨欲来的味道,没有人出去也没有人应答。

  任和铭慢慢地擦干净手上的血,见指尖还有一点血迹,低头吸吮干净了,淡淡地瞥了一眼四周,笑道:“承蒙各位抬爱。”

  他的目光终于定到了梅韶的身上,道:“梅将军呢,也选我吗?”

  梅韶原本想借着兰蕙一事,能够扰乱任和铭的心神,可现在看来他却像是满不在乎的样子,心中涌起深深的不安来。

  他看着倒在血泊中,自己没有来得及去救的那个女子,道:“侯爷未免事儿做得太绝了些。”

  “绝?”任和铭讥笑了两声,“我做事哪有梅将军绝,你确实抓住了我的软肋,但是梅将军忘了,我手中也握着你的弱处。”

  挡在梅韶前面的两个人默默地退开了,站到了任和铭的一处,厅中立马分成了两处,梅韶一人对峙着他们。

  “可我进了南阳,侯爷却没能踏入吴都一步。”梅韶轻笑着,身子却是紧绷的,时刻应对着面前这帮人会围攻上来的场景,他在赌,只要吴都没破,任和铭便不会轻易动他。

  “这些天梅将军拖着时间不肯领兵攻城,无非是想拖延时间,等着兰蕙清醒。”任和铭嗤笑一声,“你就是吃定了我现在拿不下吴都,动不了你的心上人,才敢这样欺瞒于我!”

  “可是梅韶,你有没有想过,吴都到底不是铁桶一块,我进不去的地方,总有些人能够进去。”任和铭看着梅韶的脸色越来越凝重,轻笑道:“正好有这么一个人,他不会武功,身份也低,在吴都内也传不出什么情报来,可他正好是吴都府衙里做饭的,你百般推拒不肯上阵,我便叫他在白秉臣的饮食中放了些东西。”

  梅韶蓦然攥紧了手,咬牙道:“侯爷应当知道,他若是有伤,你想要的,便一个也得不到。”

  任和铭一直披着任和钰的皮不肯放,除却想要重新占领兄长曾经拥有过的一切,更多的是想为自己的谋事搞一个名正言顺的理由。梅韶逼他到这种地步,他也没有下令对付孤身一人的梅韶,除了想要用他来对付白秉臣之外,还想要从梅韶那里得到诸侯剑。

  开国皇帝赵和裕留在葬剑山庄的诸侯剑,每逢帝王昏聩或不修德政,便可由各方势力角逐诸侯剑,重改王朝。

  当初穆烈帝残杀大臣时,便被当时的晋西侯手持诸侯剑号令天下群雄攻占平都,逼迫帝王退位。有这样的先例在前,任和铭早早便和梅韶谈论过此事,他保白秉臣毫发无伤,梅韶便替他取来诸侯剑,助他攻城。

  听出梅韶言中之意,任和铭反而笑了,“不过是些助人欢好的补药,梅将军别太在意了。”

  “你给他下那种药?!”梅韶怒道。

  任和铭坐回了上位,优哉游哉地翘着二郎腿,瞧了一眼天色,轻描淡写道:“那药性还算烈,得熬过七番才算完,算算时辰,现下也不过是在第一番。梅将军自可以慢慢地制定计划,慢慢地叫人去拿诸侯剑,我等得起。只是白大人情动身热的时候,走廊上人来人往,会不会有人进去替他纾解一番呢?”

  “若是没有,熬过七番后他便和个死人没有什么两样,若是有人……”任和铭瞥了一眼梅韶阴沉得可怕的脸色,继续道:“梅将军可以不在意,可依照白大人的性子,等他醒来身边的人不是你,你猜他会怎么样?”

  梅韶上前一步,眼中阴霾密布,“我也可以先杀了你,再进城。”

  “那就动手吧。梅将军,三个时辰,你只有三个时辰。”任和铭好整以暇地看着他,心中却是恨他恨得发狂,是他在众人面前卸下了自己的伪装,是他让自己杀了兰蕙,是他把自己卑劣的身份展示在人前,那他便该付出相应的代价!

  不管梅韶做出什么样的决定,今夜过后,他和白秉臣的关系便再不复当初!

  是以逆臣的身份攻城还是放任白秉臣……

  梅韶沉了眸子,抚摸着手上的玉扳指,没有丝毫犹豫,清晰地开口道:“带路!”

  任和铭哈哈一笑,猛地起身,朝身边的人一挥手。

  “春宵苦短,兄弟们,铁骑开路,送梅将军进城!”

  作者有话说:

  被拿捏住软肋的梅梅好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