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你把我们小涂老师哄好了？”道具师刘易司得到了消息, 笑着用肩膀撞了撞沈九思。
“他不是那种小心眼的人的。”沈九思说，“一直都是我的问题。”
“哦～”刘易司拉长了语调, “我懂，我都懂。那就是我们小涂老师把你哄好了。终于有人愿意看你的魔术了，感恩。”
沈九思无奈摇摇头：“你场地确认得怎么样了？”
“去检查过，没什么问题。当然最终效果还得您老亲自去确定。”刘易司长叹口气，“哎，可算是没浪费咱辛辛苦苦给你设计改建的场地。你想想，你要真的演出出来了，多震撼啊。”
“辛苦你了。”
“说这些。不过说真的，我还挺高兴的。”刘易司倚靠在办公桌上，“虽然你这次任性了一回，但是懂得放弃其实是一件好事。”
沈九思有些意外：“什么？”
刘易司有些感叹地看着他, 好半天才说：“我在这一行混的时间都快二十年了, 合作过也见过太多魔术师。很多魔术师在达不成目的的时候，会选择暂时放弃。”
“但你从来不会。你就是仗着你自己脑子活, 总是不信有南墙。你要什么效果, 你就一定要做到，哪怕成功率不高, 你也总想试试。这其实不太好。”
就像之前的冰中逃生。
这人嘴里说着“要是真的做不到只能放弃”，实际上从没有放弃改换的念头。一个方案走不通, 就换下一个方案。一条路走不通, 哪怕用头砸, 也要砸出一条路来。
偏偏他还总能成功。
沈九思闻言, 疑惑地微微挑眉：“我以为执拗是我们的职业特性。”
“或许是。”刘易司大笑道, “但你知道罗宾·希尔斯的那位大弟子吗？”
“意外去世的那位？”
“是啊。逃生魔术失败, 死在了自己的魔术里。罗宾·希尔斯悲伤过度, 选择了隐退。”刘易司长叹口气，“都快二十年了。你看，你们总在和风险相伴。所以……”
他顿住了话头，又笑开了：“我们小涂老师能让你多考虑魔术之外的事情，能让你对自己的生命有所顾虑，我还挺高兴的。恭喜你啊，找到了家人。”
“谢谢。”沈九思认真道，“只不过我们家小涂老师，可能还不太认可我是他的家人。”
小涂老师虽然不是小心眼的人，但确实是个气鼓鼓的小狐狸。
他原谅了私房菜的肉菜，原谅了离境观的素斋，还原谅了家里暖蓬蓬的被窝。唯独没有原谅他的沈老师。
寿命问题像一座横亘在两人眼前的撑天山脉，无论依靠谁，都没办法解决。
沈九思只能避而不谈这个话题，每天换着花样给小狐狸精订各种好吃的。
如果注定只有短短几十年的时间，那么他就要努力地用这几十年，带小狐狸精体会人世间的一切美好。
一拉开门，就听见小狐狸精的声音从客厅传来：“沈老师你回来啦，今天好准时哦。”
“你今天好早。”沈九思一边换鞋一边说，“考完了？”
“嗯，我们考得比较快。”涂十二回答道，“你的魔术是不是明天呀。”
“明天晚七点。”沈九思走到沙发边上，说，“我下午就会出发去确认场地，可能没办法和你一起去。但你一定要来，好不好？”
小十二悄悄瞥他一眼，又扭开头：“我考虑一下。”
沈九思走到他面前，蹲下身仰视他的眼睛：“那是我为你准备的魔术，我在现场等你。”
小狐狸精被他抓着手，看着他几乎移不开眼了。许久后，小十二才脸颊滚烫地开口：“那好吧，我给你一个机会哦。”
沈九思站起身，俯身抱了抱涂十二，笑道：“谢谢我们小涂老师。”
这是沈九思回国之后的第一场剧场演出。
他十年前在国内带起的魔术风潮，一刮就刮了五六年。可随着他在国外求学发展，而国内又缺少顶尖魔术师，那股风得再久，后继无力也就渐渐散开了去。
等到十年后再回来，许多人都已经忘了他是谁，更没有现场看魔术的热情。
可一个冰中逃生，瞬间唤醒人们的记忆不说，还再次在已经被涂十二引燃的魔术热潮里添了把火。
剧场的演出安排几乎一公布，官网服务器就被热情的观众们挤爆了。
有问什么时候售票的，也有呼吁巡演的。
等到买票当天，魔术剧院的一千张票瞬间清空，无数网友根本没见到票的影子。刷不到票的观众甚至直接将魔术剧院问候上了社交媒体的热搜……
沈九思的合作人痛并快乐着，当即打电话想签约巡演。
只是那流程单子上的压轴魔术，他只想为一个人表演，是以久久没有答应。
等到演出当天，分明是夜晚的表演，却已经有观众早早守在了剧院附近。
他们甚至到得比沈九思还早。有直接在剧院门口刷手机的，也有在剧院旁边的露天咖啡馆喝着咖啡等天黑的。
沈九思到的时候没戴口罩，引起了一些小小的骚动。他与门口的粉丝聊过几句，才进了剧院。
这个剧院是华京的老牌魔术剧院，以前也曾热闹过。后来魔术式微，老板就将之变成了话剧院，固定演出话剧和音乐剧、舞台剧之类的，倒也合适。
剧院虽然经营得还算红火，但已经有好些年没有魔术师登台。
沈九思入了场，将所有机关都检查了一遍，又站上舞台，开始在心中预演。
六点的时候，剧院会开始放人进场。
等到七点整，他会从观众席里出现，绕场一周表演数个近景魔术后，才会从侧边登台。
会来剧场看表演的观众，除了想近距离感受魔术的刺激，也会想看到超绝的幻术。所以他会在舞台上表演大型幻术。
春天的花会在台上开放，夏日的蝴蝶也会在舞台上蹁跹。
然后，等到约定好的那一刻——
“这个魔术，是我专门为了一个人研发的。”黑衣的魔术师站在台上，笑看着台下，“他喜欢星星，也喜欢月亮。而我，又想把这世间的他喜欢的一切，都带给他。所以接下来发生的一切，大家不要惊慌。”
观众们还在茫然，就感到身下一震。他们急忙去看地面，却突然感到一阵寒意。
耳边的声音顿时嘈杂了起来，有冷风轻轻地刮来，吹得他们有些冷了。
风声、人声、车流声……就像是，突然来到了户外一样！
有人惊呼道：“看天上——”
观众席齐刷刷地抬头，就见剧院的房顶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打开了，昏沉沉的天上，有一轮月亮在稀薄的云后，散发着清辉。
“我天！”
“这剧院我来了十几次，第一次知道还能开天窗？！”
再低下头，连魔术师都变得小了。
“沈老师，你要表演什么？！”
“不着急。大家先穿上外套。”沈九思说，“剧院里开着暖气，大家会觉得热。但是看这个魔术的时候，还是得麻烦大家穿一下外套，免得着凉了。”
他说完，也接过了工作人员递来的毛呢长外套穿上。
穿衣服的时候，表演舞台也渐渐升高，与第一排同一个平面上。
魔术师笑着撩起袖口：“大家也看到了，月亮还在天上。但我的小朋友喜欢月亮，所以我现在想自私地，把月亮送给他。”
观众席里一片哗然。
却见沈九思举起手，轻轻地在空中抓了抓。
天上的月亮蓦地一抖，像是被谁推了一下。
“卧槽！”
有人直接站起身想看他们是否已经到达屋顶。起身后，剧院那特色的层叠屋檐就出现在了他眼中。
那位观众惊得不敢动弹。
“我是不是碰到它了。”沈九思在台下问，“那请大家帮帮忙，我得把它抓下来。”
“我们……我们怎么帮你啊！”
“你们认真看着我就好了，别眨眼。”沈九思笑了笑，用力一抓！
他身侧的黑色幕布上，突然出现了一道亮边。而天上的月亮，却恰巧少了那么一道！
“有些重，不太好抓。”沈九思说着又将袖口撩高了一些，“不过总算抓来了一点，接下来应该更容易了。”
他深吸口气，抓着那道亮边，全身用力地往一旁挪。
渐渐地，黑色幕布上露出来的明亮月光越来越多——
变作峨眉月、变作弦月、变作凸月。
“最后一下！”
沈九思用力一退，天上的月亮蓦地消失，而幕布之上，出现了完整的满月！
更多观众站了起来，他们不停地看着天上，又低下头去看舞台。
怎么可能！
他们当然知道台上的月亮是假的，没有任何人可以搬动一个天体。
但是——天上的月亮呢？！
冷风依然在吹，可层云之后，那发光的天体，真的不见了。
它好似真的被人从空中一点点风的抽走了。现在众人眼前只有黑沉沉的天空，却毫无任何光明的痕迹！
他们听着不远处车道传来的鸣笛声，只觉得世界观都被震颤了。
沈九思喘着粗气站在黑色幕布旁：“这个月亮真的很大，也很重。这次变完我估计得歇上几个月。”
他笑着说完，执起黑布一角：“但这还不够。月亮是一个巨大的球体，所以仅仅只是它的光辉，根本不够。”
话音一落，他抓着幕布猛地用力一抖，一个巨大的、有一人高的发光的月球，直接从黑布中跳了出来！
它落在舞台上，发出沉闷地撞击声。
而魔术师站在他身边，目光温柔地注视着观众席：“十二，你喜欢月亮，所以……它是你的了。”
作者有话要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