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那天以后,冷予寒就在顾燃家住下了,不用去公司,刚开始的几天两个人大多数时间都是在床上度过的。

  顾燃有心控制次数,但他的自制力也是真的差,冷予寒看他一眼,喊一声“哥哥”,他就控制不住化身成流氓。

  《予寒》的刺激太大,足足持续了两三天,届时屡次玩火的冷予寒已经被做得像只无法动弹的兔饼了,趴在床上一动不动。

  顾燃一朝开荤,吃了个饱,舒爽得整个人都轻松了不少。

  冷予寒大半个背露在外面,他拿了被子,刚想给人盖上,就听到冷予寒虚弱无力的声音:“不行了,我不行了,别来了。”

  顾燃觉得好笑,把被子盖到他脖子,顺势蹭了蹭他遍布痕迹的颈子:“好好歇歇吧。”

  冷予寒抬眼看他,抿了抿唇,道:“你别不高兴。”

  “不高兴?”顾燃离开的脚步停下,转而在床边蹲下,“你为什么会有这样的错觉?”

  冷予寒枕着胳膊,偏着头,轻轻笑了下:“错觉吗?我分不清。”

  他的笑意未达眼底,显得有些落寞,孤独又可怜。

  顾燃索性在床边坐下,胳膊肘撑在床上,有一搭没一搭地蹭在冷予寒肩头,温柔而不色情。

  “你是想说,自己无法理解别人的意思吗?”

  冷予寒笑意敛下,“嗯”了声。

  事实上,他一直被这件事困扰着,从小到大缺乏与同龄人的交往沟通,老冷布置好的接班人生活将他整个人包裹其中,那像是一个巨大的囚笼,严丝合缝地锁住了他。

  “你明白吗?我不懂,我像活在自己的世界里,外人无法理解我,他们只觉得我……嗯,荒唐可笑,同样我也无法理解他们。”

  他本该像没有感情的机器人一样生活下去,成为别人说的成功人士,他本身就是一个标准,所谓的成功标准。

  但是灰白的世界出现了一抹色彩,教会他追寻人生中的意义,如果不曾见到阳光,他不会渴望光明。

  顾燃低下头,抵在冷予寒额头上,鼻尖对着鼻尖,他能感受到从对方口中呼出的热气。

  “你并不荒唐可笑,你是命运赐予我的无上珍宝。”

  冷予寒“噗嗤”一声笑了起来:“这不是你戏里的台词吗?”

  那句话的确出自顾燃拍过的戏,并且是享誉盛名的《一抔雪》。

  落魄画家今燃疯狂的迷恋上自己的你并不荒唐画作,在他的想象之中,他与画作之中的人热烈的相爱,在被身边的人指责奚落、说要烧了画的时候,他赶走了所有人,抱着画作呐喊出声:“你并不荒唐可笑,你是命运赐予我的无上珍宝。”

  顾燃挑高了眉:“你怎么知道……对了,你说你从前就在暗中关注我了,嗯?”

  冷予寒脸上浮起一点红意,支支吾吾地说:“嗯,是又怎样?”

  两人已经亲密接触深入交流过数不清的次数了,这点事根本没必要再遮遮掩掩。从前没直接解释是为了给自己留一点底牌,如今大概算是两人之间的一点小情趣。

  听出他不坦白的意思,顾燃心神一转,瞬间有了主意。

  “想不想知道,我为什么会说那句话?还有我为什么会接那部戏?”

  这是一个极具诱惑力的条件,冷予寒疲惫之余登时亮了眼睛。

  顾燃为什么会对他说那句台词,无非是一句情话,但他无法不在意顾燃接《一抔雪》的原因。

  冷予寒压下心头的好奇,问道:“你愿意告诉我?”

  顾燃刮了刮他的鼻尖,反问:“为什么不愿意?”

  “我想知道,你快说!”

  “告诉我,你什么时候开始注意我的,又是什么样的原因使你注意到我的?”

  他就知道不会那么简单!

  冷予寒扁了扁嘴,有些气恼这人的谈判天赋,但又无可奈何:“哥哥?”

  顾燃喉咙里溢出喑哑的笑:“别撒娇,没用。”

  冷予寒:“……”

  “你相信奇迹吗?”

  窗帘里透出的光像一把金辉,撒在床上,撒了冷予寒一身,他肩上的被子滑下,眉目轻阖染上些许暖色,显得温软又乖顺。

  “你相信有人能预知未来吗,像是交叠诡谲的梦境,一个人跨越时空出现在另一个人的眼前。”

  顾燃在阳光中抬起头,那双黑沉的眼里翻卷出浓重的郁痕:“你看见了谁?”

  “我看见了你。”冷予寒轻轻眨了眨眼,长睫如蝴蝶振翼般颤动,“在梦里的你,拥抱着我。”

  其实事实远不及如此,那些露骨的画面像老旧的碟片电影,一帧一帧的在梦里来回播放,卡顿却清晰,也因此,让他将那张陌生的脸记得甚为熟悉。

  在“全K市女人最想嫁的男人”被人截胡后,他第一时间就认出了那张脸,那张交叠纠缠、在梦里拥抱他的脸。

  顾燃的声音听起来没有什么变化,十分平静:“你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梦到我的?”

  “两年前。”

  顾燃的手骤然收紧。

  两年前,他等到黄丽莎白,说服对方成为他的经纪人,去约谈许多,接下了《一抔雪》。

  那是一切刚开始的时候。

  庄周梦蝶,蝶梦庄周。

  冷予寒指尖点在眼皮上,叹息中带着一丝庆幸:“你永远无法想象,那些梦带给我的感觉,如果不是它们,我的人生可能只是周而复始的平静,得过且过。”

  不是的,你会有波澜壮阔的一生,会有一个人来拯救你,你会为他一掷千金,也会为他遍体鳞伤,最终你还会为他孤独终老,郁郁寡欢。

  但现在你不需要知道这些,因为我来了,你的命运已经被我改变。

  顾燃勾起唇角,无声笑笑。

  “你相信吗?”

  冷予寒闭着眼,小心翼翼地问出这句话,他活了二十多年,第一次真切的体会到怯懦的感觉,怕被当成神经病,也怕最亲近的爱人不相信的眼神。

  顾燃半垂着眼皮,遮住眼底涌动的暗色,声音温柔而克制:“能拥抱你,是我的荣幸。”

  我为你披荆斩棘,我是你永远的臣。

  “不是的,不是。”冷予寒睁开眼,唇角轻扬,笑意潋滟,“不该是荣幸,你是我的奇迹。”

  你是我贫瘠生活中的阳光与色彩,我渴慕你上千个日夜,浮沉于黎明之际。

  顾燃从地上站起来,猛地扑到床上,用被子将乖巧的小兔子包得严严实实的,然后枕在冷予寒胸膛上:“别招我了,我忍不住。”

  “我没招你。”冷予寒的胳膊都被卷在被子里,他左右滚动了下,没挣出来,便作罢了,“到你了,你还没讲为什么要接《一抔雪》,我记得你当时明明考的不是电影学院,前途光明,还被推荐去留学。”

  有人喜欢娱乐圈的光鲜亮丽,但从顾燃出道至今极其不上心的行为来看,他应该不属于那种人。有粉丝戏称,顾影帝只是下凡来娱乐圈历劫,指不定什么时候就要离开,这话不无道理。

  顾燃对于娱乐圈和粉丝,纯粹是工作的态度,时刻保持着清醒,更像是将此作为一个跳板,有其他要完成的事,为了那件事,不得已才选择这条路。

  “你听说过一句话吗,如果我们走丢了,那么我会尽力站到最高的位置,等你来找我。”

  顾燃说话时带着笑,如同随意吹起的风,这种类似于情话的话从他嘴里说出,有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暧昧意味,撩人而自知。

  冷予寒耳朵发热,错开视线:“所以呢?”

  他是薛定谔的迟钝,有时候一点就通,有时候怎么点怎么不通。

  顾燃没脾气地笑笑,倒也不厌烦给他掰开了解释,兴许解释起来,还能获得一只红透了的大肥兔子。

  “我接《一抔雪》,是为了红,为了火,为了让更多人看见,为了铺天盖地的宣传量。”

  冷予寒有点意识到他接下来要说什么,想躲却被顾燃扳正了脸,正对上那双微弯的眸子:“那些都是不必备的条件,最后只为了达成一个目的,就是让你看见。”

  我想站在最高的位置,你随时都能发现,随时都可以找到我。

  仅此而已。

  暧昧的气息在阳光中发酵,丛生的暖意席卷了全身,每一个毛孔都在战栗,那种美梦成真的兴奋感足以媲美一切能上瘾的事或物。

  冷予寒紧张得心跳越来越快,猝不及防想起一件事,仿若被兜头浇了一盆凉水:“你是对我一见钟情?可是我们两年前并没有见过面,还是说你也梦到过我?”

  两个人同时做梦梦到彼此,虽然听起来很美好,但是着实不太实际。退一万步来说,就算是这样,但顾燃怎么确定梦里的人是真实存在的?

  大千世界,站在最高处等一个不知道是真实还是虚构的人,甚至于冷予寒都无法说服自己。

  所以,顾燃在等谁?

  顾燃一看就知道他在想什么,又气又好笑,在他咯吱窝挠了一下:“整天别想些有的没的,你那点脑子先歇歇吧,想知道什么问我就好。”

  冷予寒浑身一抖,脸色瞬间就变了,嚷着吵着笑出了声:“别闹。”

  “别闹?”顾燃笑得邪气,将他禁锢在身下,两只手分别去挠他腋下和肚子,“怎么跟哥哥说话呢?”

  “哈哈哈哈哈哈,别挠了,我……哈哈哈哈,我不说了……”

  冷予寒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这种感觉太奇怪,他仅剩的思绪都是在疑惑,疑惑自己怎么不知道自己还有一身痒痒肉。

  顾燃见他笑得脸都红了才停手,把被子重新裹好,抱着蚕蛹兔子卷倒在床上,笑着解释起来:“我没梦到过你,但我就是知道你,你可以质疑任何事,唯独这件事不可以。”

  “为什么?”

  “因为《一抔雪》是为你接的,那句台词也是我自己要求加上的,从始至终都是想对你说的。”顾燃顿了顿,说,“我是为你而来。”

  今燃拥抱画作之中的虚无之人,而他拥抱冷予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