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棠捏了捏因为冻伤有些僵硬的手, 准备再试一次,他更倾向于第一种可能,所以这次他停在了一楼的窗户面前, 风有些大, 人类脆弱的皮肤泛起青紫,因为管道太滑,沙棠用很大的力气才能抠住管道衔接的地方。

  手上缠绕的衣服布料下洇出殷红的液体,在管道上留下痕迹, 沙棠紧了紧眉头,掌心迸裂的伤口像是把尖刀扎进肉里,二次伤害的疼痛让他不自觉绷紧了腮帮。

  他伸出脚去勾窗户, 大概是厂房人多的缘故, 窗户要开着通风,只是开的幅度不算大,沙棠自认再来一次他的手肯定承受不住,所以他必须一次成功。

  窗户在他的勾动下缓缓打开,"咔"手下松了下,沙棠头皮发紧,目光撇过手上抠住的衔接环,本来紧实的八颗螺丝, 翘起来两颗, 下面两颗也有松动的迹象, 管道显然对于自己被迫承担了个大男人的重量发出了抗议。

  呼出一口气, 沙棠再次伸出脚,将已经半开的窗户彻底踹开, 幸好他腿足够长, 如果换个个子矮的, 只怕是对此无能为力了。

  松开手,沙棠右脚后蹬借助反作用力钻进窗户,窗台很窄,他径直冲进了室内,摔在地上发出砰的声响。

  受伤的手被压在身下,剧烈的疼痛瞬间攻破大脑,沙棠无声地痛呼,翻身解放出那只饱受灾难的手,他的面前是一块巨大的窗帘,将他的身体严丝合缝的遮挡住,从外面看什么都看不到。

  "诶,你有没有听到什么声音?"一个场务人员停下脚步,伸着耳朵往窗帘那边听,他旁边的人拍了拍他的肩膀,示意他不要大惊小怪,角落里都是器材。

  两人说着就走远了,沙棠轻轻掀起面前的窗帘,打探外面的情况,厂房也是完全还原,外面有很多人在走动,大概是晚饭时间,还能听到有人在大声叫嚷:"还有谁没领到盒饭?"

  话音落下,响起窸窸窣窣的回复,互相打趣,好不热闹。

  他仔细观察,目光所及没有沈浮雪,沙棠犹豫了片刻从窗帘后面走出来,有人从他旁边经过,他没有和那些人打招呼,多做多错,再说沈浮雪因为目的不纯,本来也就被剧组排挤,沉默肯定是没错的。

  那些人倒也见怪不怪,这沈浮雪架子大的很,整天一副我是贵太太,你们都是社会底层穷鬼,和你们说话会降低我的格调的模样,实在是令人作呕。

  其中一个女孩子捂着嘴低低笑了两声,同伴问她笑什么,她小声说到:"我只跟你一个人说哦,你可别传出去了,不然那女人肯定要发疯。"

  这么说着,女孩抬头看向沙棠的方向,像是在衡量沙棠会不会听到,沙棠很是自然地从口袋里掏出块方巾,低头擦拭自己的鞋子,似是很嫌弃鞋头蹭上的灰,女孩见状撇撇嘴,心道,高傲什么,还不是倒贴。

  察觉到人转回去了,沙棠才偏过身子,无声地嗷了一声,他有个屁的方巾,那方巾是他至今还黏在手上的衣服布料,属实是想不出还有什么更好的办法能自然地不引起注意力的停下脚步。

  布料垂坠下来撕扯着他的伤口,疼的他只想骂娘,他背着人将布料重新缠上手,再回头又是那个端着高贵典雅的沈浮雪。

  解除了警报,身后的女孩放心的八卦起来:"刚刚沈浮雪又跑去自荐了,我看她敲了陈导的门,估计又被拒绝了,就她那人老珠黄的样子,笑死人了,每次被拒绝了她就垮着那张老脸,还死鸭子嘴硬说自己没去过陈导房间,当我们是瞎的。"

  旁边的女孩子闻言也跟着笑起来,附和那女孩说的话:"就是就是,陈导什么地位,眼光高着呐,哪会看得上她,真的是搞笑。"

  以为会听到内部消息的沙棠:"???"这种事情值得你们跟特工接头一样严防死守?

  失去高贵端庄的沙棠面无表情离开,他四处转悠了一圈,没有找出什么独特的地方,完全无法理解这个任务跳转地图的意义。

  "嘭"有人撞到他身上,沙棠眼疾手快地扶住那人,撞上来的是一个年轻小伙子,他紧闭着双眼,准备迎接即将到来的摔在地上的疼痛,然后身体的去势被突兀地拦截。

  他愣愣地抬头,和女人的目光在空中交汇,看清女人的长相,小伙子目光更呆滞了,向来视他们场务为垃圾蝼蚁的贵妇竟然扶住了他,还友善地问他有没有事。

  小场务木着脸被沙棠扶正,见人一直没回答,沙棠想了想还是决定明哲保身,不要多管闲事,他冲人挥了挥手,示意自己走了。

  小场务:"……"沈女士怎么突然力气这么大,前两天她不还说剧本太厚,她举得手酸吗?

  沙棠楼上楼下跑了一圈没有任何发现,走的累了索性在角落里找个小板凳坐下,看这些人忙里忙外,也想从这些细节里看出些许不同。

  "诶,你听说了吗,沈浮雪今天去自荐了,哈哈哈……"

  小声的交谈声从身后传来,沙棠挑挑眉回头去看,后面的是两个没见过的女孩子,见他看过来,说话的人还很不服气地哼了一声,眼里的鄙夷几乎溢出。

  沙棠心中感叹,女孩子的世界可真是难懂,怎么我只和你说,我绝对不告诉别人,最后总是有很多知道的别人呢。

  不过提起自荐,他又自觉别扭,目光从二楼某个房间扫过,没有人,他松了口气,将目光重新投向正在补妆的队列,殊不知,就在他目光挪开的瞬间,那道门无声地打开了。

  男人穿着卡其色高领毛衣,手持烟斗,懒懒地倚靠这护栏,袅袅烟雾升腾,透出男人含笑的眉眼,他的目光牢牢地锁在角落里的人身上,像是恶龙在看守自己的宝藏,寸步不移。

  月上树梢,新戏已经拍了好几幕,总导演仍旧没有出现,只有副导演操着破铜锣嗓全程骂骂咧咧,电影在拍的情节大概是女歌星登台演出,这是一个很重要的节点,因为富家少爷要出场了,这是他们的初相遇,也就是剧本的第19页。

  本来有些犯困地沙棠立刻打起精神,如果会有什么变化,那一定是这个环节。

  这也是演女歌星的赵青茗今天的第一场戏,她是个长相上让人很舒服的女人,眉眼温婉又透着灵气,长发微卷披在身后,耳侧夹了一枝花,她站在搭建起来的舞台上,下面是饰演观众的群演,紧致的旗袍勾勒出姣好的曲线。

  她轻轻拍了下话筒,在短暂的电流声后传出声音,经由音响的传播在厂房里回响,女人的声音很空灵,宛若原野上的风,轻轻的拂过发丝,有一种安抚人心的力量。

  赵青茗唱的歌很柔和,悠长地哼唱,后面的萨克斯手在给她配乐,是很慢节奏的歌曲透出陶醉与沉迷,让人想要开瓶红酒,细细品味其中滋味。

  有人随着音乐轻轻摇摆身体,下面的观众纷纷站起身,邀请身边的女伴滑入舞池,纵情歌舞,绚烂的灯光交错着打下,将这里的一切衬托得更加梦幻纸醉金迷。

  赵青茗在台上唱得投入,台下的观众听得忘我,坐在最前面的男主角穿着笔挺的西装,手指在桌上打着节拍,头小幅度的左右摇摆,有侍者送上酒水,他也没有搭理,只专注地看着台上的女人。

  即便看不到富家少爷的表情,从他的动作也能想象出他神情里的痴迷与狂热,他伸手召来侍者,凑在侍者耳边说了什么,侍者有些为难地看了眼台上的女歌星,富家少爷了然地勾起嘴角,从钱夹里掏出几张钞票递过去。

  侍者还是摇头,显然这件事很难办,这并没有打消富家公子的念头,他像是一个上了赌桌的赌徒,看到诱人的筹码,倾尽全力地想要拿下,他将钱包里的钞票全部取出,厚厚的一叠,塞进侍者的怀里。

  这一次侍者显然是没抗住诱惑,他咬咬牙,将钱塞进了口袋里,因为钱太多,将他的口袋撑起一个突兀的小山包,就像是他被填满的贪念。

  赵青茗只唱了两首就下台了,后面的歌手虽然唱得也不错,但是很难再勾起富家少爷的兴趣,他无趣地支着头,直到那个侍者再次出现,对他比划了个动作。

  富家少爷眼里闪过一抹激动,他站起身,将衣服的褶皱抚平,随着侍者走进后台,女歌星名气很大,歌舞厅给她配置了专门的休息间,就在二楼,穿过人来人往的长廊就是。

  沙棠一直不太懂厂房的结构,这下算是明白了,感情这厂房其实就是个歌舞厅,所有的房间和歌舞厅相对应,包括分配给沈浮雪的那个格外大的化妆间。

  中间的舞台临时搭建,也是为了方便布置其他的室内背景,拍摄到富家少爷走到女歌星休息室门口,副导演喊了cut,"过了过了,很好,化妆师都检查一下,给演员补下妆,场务搬运设备,下一条拍摄休息室里的情节,都动起来动起来,拍完这条就下班了。"

  下台后就一直坐在角落的赵青茗和沙棠的位置很近,她看上去有点紧张,手紧紧地攥着,白皙的手背上骨节泛起白。

  听到副导演的话她像是被噩梦惊醒般仓惶地抬起头,冷汗浸湿了她的脸颊,显得有些狼狈,她松开捏紧的拳头,眉头紧锁,唇用力的抿着。

  作者有话要说:

  前一章我再努努力给它解开,呜呜呜,大家不要抛弃我,我还可以抢救抢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