麻木了的大脑还来不及反应,身体已经条件反射般的贴到了前面男人的背上。

  陈贺反手搂住扑过来的沙棠,一只手按在腰间,那里有他的工具袋,“我可以帮你找回记忆。”

  沈清梅双手抱臂,悠悠然地围着两人转了一圈,对沙棠笑道:“小弟弟这是找了个情郎?看上去比你的胆子是大了不少。”

  脸一黑,想起对方的身份,沙棠险险的憋住自己脱口欲出的脏话。

  “你准备怎么帮我找回记忆,我试了好多法子,天天泡在这个都是血的浴缸里都没能想起来。”

  沈清梅显然是不相信陈贺的话,像一片被风吹起的纸片,飘飘荡荡地躺进浴缸,女人的身体浸在血水里,歪着头,眼睛死死地瞪着门口的两人,配上青白的脸,简直是将凶杀现场完美还原。

  站在前面的男人眉眼依旧,不慌不忙,完全不被这场景影响,从腰包里取出一盒卡片,在两人一鬼的目光下,卡片在指尖灵活的翻转,“start up——”

  随着一声低语,眼前的场景飞速变幻,形成一道道虚影,仿佛是时光倒流般,一个男人频繁地进进出出,喃喃自语,虽然画面很快,但是从身形可以看出是杨铭,他似乎经常对着满是血水的浴缸说话。

  哐哐声响起,浴室围起来的墙正在被迅速拆除,浴室的血液一点点消失,空间开始变大……

  “停!”

  声音像是古庙里的钟,铛的一声敲得人心神动荡,将眼神逐渐涣散的两人一鬼敲醒。

  举目四望,这里不再是逼仄满是鲜血的浴室,反而窗明几净,空旷通透,阳光穿过上面的长窗铺撒进来,白色的浴缸里飘着几瓣玫瑰花瓣,水气氤氲,颇有些小资的浪漫。

  “这是……”沈清梅眼里有些茫然,显然不明白发生了什么。

  “我的道具能随机读取空间记忆,一般都能读取到印象最深刻的一段,运气好的话就能看到凶手了。”

  轻轻转动手里的道具牌,陈贺正要将牌重新收入腰包,就被一边的沙棠一把拽住手。

  “给我看看,我还没见过道具是什么样子的!”他两眼发光,似乎有银河在眸子中穿行,很是期待。

  陈贺愣了一下,嘴角微勾,将手里的牌递了过去。

  “为什么工具会是牌?”

  “可能是为了方便携带吧。”

  “你有很多工具吗?”

  沉吟了片刻,陈贺委婉地说道:“还好吧,不算多。”

  “这个读取记忆的工具牌需要多少点数?”

  “不多,两百点。”

  恭敬地递出工具牌,沙棠暗暗流下羡慕的口水,大佬不愧是大佬,200点数都算是不多。

  旁边的沈清梅和杨铭根本听不懂两人在聊什么,明明每个字都知道,拼凑在一起就是大写的不懂。

  “走吧,出去看看。”

  “外面也读取了吗?”

  “嗯,我读取的是洋楼的记忆。”

  三人一鬼走出浴室,打开门外面没有了那些画架,直接是走廊,和荒废的洋楼不同,此时的洋楼看着非常的温馨。

  墙上有大面积的彩绘,似乎画的是夏天,湖泊里是接天莲叶,蜻蜓扇动翅膀,小童追赶戏水的小鸭,空白的墙上挂着水培花瓶,虽然以沙棠的眼光来看,虽然有些眼花缭乱,但是看得出来,洋楼的主人是一个非常文艺的画家,也非常珍视这个家。

  指尖在墙上细细摩挲,沈清梅将脸贴在墙上。

  “我很喜欢画画,虽然我没有记忆了,但是我摸到画室里的画具就会觉得很开心,那里的每一副画我都好喜欢,我能感觉到,那是我的画,那些画里倾注了我很多心血。”

  “每次有人来了,我就钻到画里去,看着那些人在我面前走来走去,偶尔也会有人指着我说,这幅画好有灵性。”

  “每当这个时候,我就会觉得好高兴,好像人生的快乐又回来了。”

  如今的她已经没有触感,也无法感知墙体的温度,但是光是看到这墙,就会觉得心里满满的,有一种难言的幸福,曾经的她一定是花了很多心思在这一面墙上吧。

  她说得投入,沙棠却是觉得后背一凉,当初他们一行人在画室里,这个女人就躲在某一幅画里,用血红的眼睛盯着他们,视线跟着他们的动作移动,眼里带着不怀好意,就像挑菜一样去评估他们着他们每一个人,光是想想都觉得头皮发麻。

  “哐当”书房那边传来东西落地的声音。

  几人对视一眼,都循着声音过去。

  “你凭什么对着我大喊大叫!”一个女人的声音从房里传出来。

  陈贺就像是幽灵一样率先穿过门进入书房,“我们现在是空间记忆里的灵体,和鬼不太一样,穿过门和墙体是没有问题的。”后面的人和鬼也有样学样。

  书房里,两个女人正在对峙,气氛肉眼可见的差。

  正是沈清梅和那个照片里面的年轻女人,没了恶鬼的死气沉沉,此时沈清梅明艳娇丽,十分好看,只是穿了一身与她气质不相符的白色连衣裙,显出几分不和谐之感。

  年轻女人也是白色连衣裙,不过同样的衣服穿在她的身上却是如同纯洁的芦苇花,在她不算出色的五官上增添了两分娇柔。

  “你算什么东西,凭你也配跟我这么说话?”沈清梅高高的仰起头,像一只骄傲的孔雀。

  年轻女人闻言也不恼怒反而轻笑起来,“我确实不如你,我家境贫寒,长得也不如你,唯一的优势大概就是兆丰的爱了吧。”

  沈清梅扯了扯嘴角,皮笑肉不笑的说道:“哦,你是说兆丰爱上一个人尽可夫的妓子了是吗,哈哈哈,这可真是个笑话。”

  “那又如何,他哪怕爱一个人、尽、可、夫的妓子也不爱你,多可悲!”年轻女人被如此嘲讽也依旧带着笑,语气中还有一些洋洋得意。

  “你总是活在自己编制的美梦里,那让我来告诉你真相吧,你以为你的孩子掉了是因为你身体不好吗?”年轻女人说出这几个字,不出意料对面的人就变了脸色。

  “是因为兆丰在你的安神汤里放了堕胎药,你在这偏僻的小楼里养身体,大概还不知道外面发生了什么吧,我如今的名字叫沈清梅,是陈家的大太太,你嫁给兆丰十五年,成天就知道埋头画画,昨天他在派对上对着那些客人,那些沈家过去的好友说我是沈清梅,竟然没人质疑我的身份,哈哈哈,真是好笑……”

  “呵,愚蠢,只要我联系报社,就可以澄清的事情……”

  年轻女人都快笑出眼泪来了,她揩了揩眼角,“有人信吗?你沈家人早就死绝了,丈夫都不承认你,谁会相信呢?你有朋友吗?”

  女人的话仿佛是一把尖刀,扎进沈清梅的心脏,“不可能!”

  年轻女人撩了一下头发,笑容得意又张狂,“你何必嘴硬,你明明早就知道我的存在了,兆丰准备了十五年为的就是这一天,你永远都走不出这栋小楼的,你会在这里衰老,你永远都会是一个人。”

  “兆丰不过就是看上你沈家的财富,不然你以为兆丰会看上你吗,我记得你说过,你喜欢上兆丰是因为你们的第一次约会是吗?那是我帮他做的计划的,就连他现编的花环都是我教他的,想不到吧……”

  沈清梅脸上的血色渐渐褪去,转瞬又涌上来,她几近崩溃的大叫,“不可能,你骗我!”

  “是不是骗你,你自己觉得呢?”

  拳头紧握,身体颤抖,她喃喃道:“我不信,你不过就是一个妓子!”

  “那又如何,他宁愿爱一个妓子,他都不爱你。”同样的话,却成了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过去压在心头的旧疾心病如同春笋冒芽,一直维持的端庄不复存在,“你以为他就是爱你吗?你一个没文化的妓子,他爱你什么,他爱的只是他当年的求而不得!”

  “你以为他爱你吗?哈哈哈哈!我不信,我不信!”

  女人往日的优雅消逝,状若癫狂,尖利的笑声在空荡荡的屋子里回旋,她一只手死死的抓在阳台的木制围栏上,几乎扣紧木头里,指甲尽数折断,鲜艳的血像蜿蜒的小溪,顺着栏杆往下流,都说十指连心,可是女人好像失去了对外界的感知。

  她似哭似笑,她抬起右手捂着脸,想遮住自己的狼狈,手背上青色的血管几乎要挤出薄薄的皮肤,指尖的血染在脸上,显出几分可怖。

  “啊——她压抑的叫了一声,似乎想把自己内心的痛苦发泄出来,又像是怕被人发现,她用牙死死地咬住自己的手背,浑身打着抖,喘息中带着颤,喉咙里发出断断续续的哀鸣。

  她一下一下的跺脚,高跟鞋在地上砸出阵阵钝响,她控制不住自己的痛苦,她不想喊出来,只能用这样的方式表达,她不想哭,她用力的压住自己的眼皮,试图阻止眼泪流出来,

  “他爱你什么,他爱你什么……”

  “对了,告诉你一件事,我准备过两天改名字,改成沈浮雪,如此一来,这个世界上就再也没有沈清梅这个人了!”年轻女人似乎看不到她的崩溃,依旧言笑晏晏的看着沈清梅。

  沈清梅抬眼直勾勾的盯着对面穿着白色连衣裙的年轻女人,胸膛剧烈的起伏,“为什么要这样对我,为、什、么,我做错了什么,我到底做错了什么!”她抓着自己的头发,叫的嘶声力竭。

  半晌,这个满脸是血的女人好像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放声大笑,笑得浑身颤抖,眼泪止不住的流。

  她牵起白色的裙摆,原地转了一圈,像一朵盛开的茉莉,在风中摇曳,仿佛是曾经那个背着画板走遍大街小巷的少女,一举一动都透着光。

  “我给你讲一个笑话,我学一个女人学了15年,学她留长发,学她穿白色连衣裙,学她跳舞,学她眯着眼睛笑,结果发现,我竟然在学一个妓子,你说好不好笑,哈哈哈哈,这简直是我35年以来,听过最好笑的笑话!”

  女人突然镇定下来,像是被拉紧了绳的皮影人,抬起颤抖的手把散落下来的头发挂到耳后,她轻叹了一口气,单薄的身子倚靠在围栏上,风掀起她的裙角,露出白皙的小腿。

  “多恶心啊,这人多恶心啊……”

  她眼神直勾勾的看着前面,却不是在看对面穿着白色连衣裙的女人,她好像穿过重重阻碍看着某人,眼神专注而深情,眼眶里有晶莹在闪动。

  很快她的眼神随着一声轻响发生了变化,变得惊恐,巨大的阴霾在她眼里弥漫,身体后仰,她发出短促的一声惊叫,双手向前抓,企图抓住什么,可是没有人会救她。

  她像一张被撕碎的纸片,随着碎裂的木块,缓慢又迅速的坠落。

  “砰——”

  没有人靠近这个失去了一部分的围栏,观众已经离开,空空荡荡的房间里,什么痕迹都没有留下……

  “嘎吱——”门扉被关上,也将一室沉默关在了门内。

  沙棠和陈贺站在围栏边,天色将晚,大片大片的火烧云似是要将天空点燃,女人像摔碎了的木偶娃娃,姿势扭曲,嘴巴大张,黑洞洞的看得人骇怕,血在身下蔓延,如同躺在一片殷红的玫瑰花海。

  “不太对劲,这里只是二楼,一次性致死的概率不大,如果真这样死了,那浴室是什么情况?”

  脱离了几乎凝固的氛围,沙棠很快反应过来。

  “还没结束,那女人下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