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让齐祺再回想那个夏天,他是不太愿意的,一切发生的太匆忙,像一场始料未及的连环爆炸。明明放在电视剧里平均分配能有35集的时长,现实不会给你分节奏,通通塞在5集内。

  从下车的那一刻,时间就被摁下了快进键,他们匆忙地追着青春地进度条,其中的细节已经模糊不清,唯记着被看不见的手推着跑。

  高三的最后一个假期五一过后迎来了三模,这一时段整个班级的分数都有了大飞跃,郑南与稳中推进,齐祺又一次大进步,连陈骏也觉得现在离想要的分数好像没那么遥远了。

  老师让大家把志愿填报表写好上交,他一一检查。方宁早做好出国的准备,学校已经定下来,现在每天都很放松,就也帮着他们参谋。厚厚一本大学分数线合集被翻到卷边,他们都在上面给自己理想的学校画了圈。李鱼儿想考航天相关的大学但分数不稳,张永辉对冶金专业比较感兴趣又担心名额录不到他,郑南与的志愿单只填一个公安大学,不出意外十拿九稳,陈骏就按照徐老师给他写的单子填。

  齐祺却还没有任何想法,他倒着填志愿,把大家保底的学校都抄上,第一志愿仍空着。

  “你有什么感兴趣的方向吗?财经,工商管理,语言文学?”郑南与把热门的专业都列举给他,他还是找不到心动的。

  齐父也给不出什么建设性的意见,他只说尽量留在B市,不要离家太远。

  “听你的吧,”齐祺趴在桌子上,“我都可以。”

  郑南与很无奈地呼噜呼噜他的头发说:“不能都可以,大学要上四年呢,以后还可能会读研读博,如果选到不喜欢的专业会很痛苦的。”他知道齐祺爱犹豫,所以换了种方法,“咱们排除法吧,你先说你不喜欢什么专业。建筑类?”

  齐祺摇头。

  “中医药?”

  “不感兴趣。”

  “通讯工程?”

  “不喜欢。”

  连续划了很多专业后,郑南与问他:“食品专业,这个讨厌吗?本市有两所211都开这门,你再提一点分我觉得还可以,名额不算少。”

  齐祺查了下专业方向,点头:“这个吧。”

  郑南与没停,又继续翻:“还是给你挑个外省的吧,等四模成绩下来,我觉得你上外省可能专业排名会高一些。”

  齐祺说:“我不想离开本地……”

  “那也得选一个,多做一手准备总是好的,乖。”郑南与想起他家里是开书店的,联想下又找到个合适的,“H大的编辑出版学,可以吗?H大是个挺好的学校,H省离得也不算太远,环境好好吃的也多。”

  都这么说了齐祺也不会拒绝,他看了眼学校简介说:“可以。”

  “你这么信我,不怕我给你填滑档了?”

  陈骏说:“就是,现在竟是那种很阴险的人,故意让你上不了好学校……”

  方宁推了他一把:“你就胡说吧,郑哥又不是那样的人!”

  齐祺笑了:“不怕,不会的。”

  郑南与看齐祺,齐祺毫无保留的信任让他有点接不住,于是又不知所云的说了些其他话,总之就是让他多考虑,等四模成绩下来再改也可以。

  五月中旬,长明中学给高三学生们举办了成人礼,成人礼前先是一场简单的班会。于老师不是那种爱絮叨的人,只是讲着讲着难免触动,明明还没高考大家却已经为必然的离别而感伤,几个女生哭出一团。

  成人礼在年纪礼堂举行,男生多着正装,西式中式无所谓,女生更是花枝招展,不少女孩都穿了礼服长裙,这是她们少有的能在学校光明正大化妆的时候。

  同学们排队挨个和台上的老师握手合影,老师们还表演了节目,校长说希望大家前程似锦。

  那天郑南与很受大家瞩目,他肩宽腿长,穿上正装在人群中闪闪发光,已经是一副成年人应有的模样。他是校园初恋的模板,那样出众的好相貌,有许多不认识的外班女生也来要合影。

  发一会儿呆齐祺就找不到人了,他发信息问,郑南与说在楼上。

  走到四楼,窗户半开吹进来有点冷的风,齐祺看到郑南与脸色惨白的站在那里,盯着天。

  不好的预感,齐祺本能的小跑过去握住了他的手,很凉。

  郑南与说:“我Z省的那个同学,自杀了。”

  一瞬间席卷网络,Z省某重点大学的一名大一女生晚自习期间坠楼身亡,为配合警方调查校方施压,消息没有第一时间传开。后调查证实,该女生是因为考试失利,压力过大跳楼自尽,早在之前高中她似乎就有自残的倾向。

  郑南与没说多余的话,他只是盯着窗外,那天万里无云,天无比蓝,齐祺紧紧抱住他,生怕他也抓不住坠下去了。

  四模结束后,大家的成绩就基本可以判断志愿了,齐祺再让郑南与看自己的志愿单,对方说维持原样就好。

  着火时陈骏正在办公室给徐老师看卷子,他难得拿了听力的满分,距离他的目标只差十几分了。

  齐祺接到爸爸的电话跑到办公室来找他,连着郑南与和徐老师也骑上自行车着急地跟过去。

  现场消防车已经在灭火了,火势小了,这间破旧的小房上冒起黑烟。人抬出来时徐老师紧紧把陈骏搂在怀里,不让他看。没人说得清陈某自焚是有所预谋还是毒品导致的致幻效果让他烧掉了整座房子。

  陈骏说:“老师,我不考了。”

  徐老师想劝他:“你先冷静下……”

  “我怎么冷静?”他哭着大叫,“老师,我就是没有那个命!”

  齐祺在郑南与怀里哭得视线模糊,他一下失去一位曾很疼爱他的长辈。在焦黑的废墟前,围观的人群吵吵嚷嚷,陈骏双眼通红望向他们。

  “郑南与,你看我有选择吗?”

  齐祺被搂着没看到郑南与的表情,只觉得抱着的人僵住了。他不是很愿意回忆那个夏天,想必也没有别人愿意再提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