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一王志徽没来。

  升旗仪式结束,国旗下讲话通报批评,校长很严肃地训话,高三生要把心放在学习上。这件事被定义为恶性斗殴,一连处分了好几个同学,没提到齐祺的名字。

  郑南与也被处分了,作为代表念自己的检讨书。他脸上真的有伤,好几道口子,左额上一大块纱布。说他狼狈,这个模样又有些不良少年的帅,念完检讨下去,老师读领奖发证书他又上来一趟,刷足了存在感。下了早操不少女孩都在问他是不是还单身。

  早上时齐祺也吓了一大跳,郑南与走的时候还好好的,隔一天就弄得满脸伤。张永辉问这是怎么回事,他说从楼上摔下来了,头磕到了门上。然后从包里拿出那个保温饭盒递给齐祺:“滑蛋牛肉粥,这是我觉得阿姨做的最好喝的粥了。”

  现在时间还早,班里很多同学都在教室吃早饭,老师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只要动脑子做题,课上吃点东西补充能量也不管。所以齐祺喝粥也不显得突兀。

  “靠好香啊,你怎么不给我带啊?”张永辉馋了,“我最喜欢吃的就是宏状元的滑蛋牛肉粥了……”

  郑南与说:“你不是食堂吃的挺好的?齐祺是太瘦了,得补补。”

  齐祺不好意思了,把碗递给张永辉示意他喝。他比较在意的是郑南与脸上的伤,手上也有,他常给陈骏处理,知道这肯定是打架留下的痕迹。但郑南与不说,他也没法问,只是用一双担忧的大眼睛看望着对方。

  郑南与招架不住,把兜里所有的甜食都掏出来给他:“别看我了,真没事。”

  很快各小组开始收作业,齐祺轻轻拍了一下李鱼儿的肩,把卷子递给她。李鱼儿没想到他请假在家也做了作业,对着这几张卷子大呼小叫:“齐祺,你居然会做这题?我想了两天都做不出来!借我抄下!”齐祺害羞地摇头,指一下郑南与说:“他教的。”

  这时候方宁背着书包进来,看见他们互动瘪瘪嘴,齐祺好久没和自己说话,自己明明没做什么怎么就被齐祺讨厌了。她心里委屈,没和任何人打招呼,李鱼儿把齐祺的卷子给她看,她冷冷的“哦”一声,拿出今天的课本放在课桌上。有人戳一下她的后背,方宁以为是郑南与,回头发现是齐祺。高三的课桌书垒得又高又乱,尤其是郑南与的桌子,看人简直要卡视角。方宁偏头,看齐祺递过来一块巧克力。

  “给我的?”刚刚还生闷气的方宁不知所措,齐祺点头,她接过来,发现底下有一张便签纸。

  郑南与看一眼齐祺:“借花献佛,我刚给你的。”

  方宁看了纸上的字,写着[最近有点忙没有回你的信息,不好意思!]。李鱼儿凑过来问她纸条上写的什么,她捂住了,过一会儿在纸背面写了字,裹上一根笔递给齐祺。

  齐祺拉开纸条,[没有零食,笔送给你了,下次要记得回我信息!!],后面跟了个发怒的小表情。

  第一节 课下课后是升旗仪式,于老师觉得他病还没好利索,怕又冻坏了,特许他留在班里。

  高三了自然是在三楼,齐祺趴在窗台上看操场上人流慢慢汇聚在一起拍成队列。他凭着灰色外套这个特征不费力的找到了郑南与,郑南与在和其他几个男生聊天,有说有笑。升旗奏国歌后,郑南与出列去了讲台那里。再然后校长的声音通过广播回荡在校园里,齐祺才知道郑南与被处分了。

  “……我充分反思这次行动带来的不良影响,作为一名学生,我们的任务是学习……”

  郑南与朗读检讨书的声音中气十足,不像反思倒像演讲。

  “……暴力是不能解决问题的,此致敬礼!”

  齐祺突然忍不住全身抖了一下,他知道处分是一件很严重的事,一般至少要一个学期才能撤销。郑南与是那么优秀的人,被自己落下了个污点,他会不会觉得很不值呢?不应该啊,郑南与是救了自己的,为什么还要在全校通报批评?齐祺觉得很不公平,这个检讨,谁来做都不该是他啊!

  王志徽,等他再来上课的时候会发生什么?这样的话,下次冲突郑南与还会挺身而出吗?齐祺很容易地慌乱起来,指尖深深插进掌心,他像只草原上的兔子,今天有幸躲起来了,可因为弱小还是会被鬣狗再一次盯上。于是每天都在担惊受怕中度过,没有人捞他,他就沉浸在自己构想的场景里,被分食身体。

  “齐祺!”陈骏拍一下他,“你今天没等我……”他总是早操第一个跑回来的,“放学必须等我。”他昨天没能见到齐祺就很不爽,感觉好不容易走上“正轨”又让郑南与截了胡。他还想再说几句那人的坏话,却发现齐祺脸色又惨白起来,像被魇住似的嘴唇发抖。

  “我会死吗?”他问。

  陈俊觉得莫名其妙,但他也看出不对劲,两手抓住齐祺的肩膀:“说什么屁话呢,什么死不死的,我们活的好好的呢!”第二节 是班主任的课,于老师看见陈俊在和齐祺说什么,咳嗽了一声,陈俊只好松手,回到自己的位置。

  齐祺这样的状态持续到放学,他精神恍惚对着问话只会点头摇头。于老师有叮嘱过各科老师齐祺的问题,所以也没有老师点他,大家都装作和平时一样却又格外小心地对待齐祺。这回是连英语老师都没有“特别关照”,徐老师上课看到了齐祺走神发呆,她想点又不敢,就怕自己一句话碰碎了齐祺。

  想起在警局了解的事,她真觉得王志徽是个畜生,小小年纪却是个披着人皮的恶魔,怎么能做出那种事?她和于老师商量过后直接联系了校长,为了保护齐祺,这件事还是当作打架斗殴处理,对老师们说是校园霸凌事件,隐去其中险些被强暴的片段。校长同意了,长明中学是近几年新评上区重点的,爆出这种事对学校名声影响极大。抛去学校面子,将霸凌这件事摊开了摆在明面上,没人能保证隐藏在学生中的霸凌者们为了捂嘴不会做出更过分的事,真要说了细节,甚至有可能造成其他学生模仿。

  中午年级紧急开会,成立了霸凌调查小组,由政治老师和心理老师领头,调查每个班上有没有不知道的霸凌事件,对于受害学生给予积极引导,同时学校也加强心理辅导宣传,争取让那些学生能主动来心理老师这里说出心声。

  “……一切都已学生为重,我们尽量在不伤害同学们尊严的基础上给予帮助。尤其是高三生,在这个重要的人生阶段,务必照顾好他们的心理。我的讲话到此结束,各位老师还有什么意见可以提出。”年级主任说完,其他老师也陆续说了点建议,这场调查似乎要在长明轰轰烈烈一番。

  但徐老师还是放不下心,她想,引导了受害的同学,那那些霸凌者要怎么处理呢?都是学生,不可能每一个都抓出来通报批评吧?她最担心的还是齐祺,现在老师们默契的不出声,揭开伤疤是痛,可光靠学生自愈,真的能走出来吗?

  她把担忧和心理朱老师说了,朱老师告诉她还得是身边人。“我知道你意思是我是专业的,希望我能帮助这位同学,可是我找他跟他找我效果是不一样的。我们是比较陌生的关系,强行开导反而会激起他的恐惧,得是你和他多交流。等他主动来这里和我说,我才能更好的帮助他。”

  老师还是有一定距离,徐老师想和齐祺最好的同学那应该就是郑南与了,所以她把这件事和郑南与说了,拜托他好好照顾齐祺。

  “老师,您不说我也会这么做的。”他回答。

  徐老师看他一脸伤口,问他:“你这头上手上的又是怎么弄的?”

  郑南与挠挠头:“摔的,老师。”

  徐老师身形娇小,穿着高跟鞋还要仰视自己的学生。她又想,真的能都靠同学们吗,郑南与也还是个孩子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