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同于发疯哨兵那种让人不舒服的感觉,邃敬这个拥抱的本质很单纯,似乎只是用来转移被易感期暴走哨兵搅动起的负面情绪。这样的接触中没有任何性的意味,白源甚至错觉现在的邃敬就是那只总喜欢在他旁边打转的黑豹子,正脸贴脸地向自己寻求安慰。

  所以他也卸下防备,鬼迷心窍般抬手拍了拍邃敬的后背,权作回应。

  过了许久,当邃敬恢复平静主动放手的时候,白源才恍惚想起来,刚才他们所做的,不就跟自己之前梦里梦到的一样吗?难道,向导的第六感还包括做预知梦不成?又或者,这只是一个纯粹的巧合?

  白源还站在原地思考着,却见邃敬拖着被打晕的那个哨兵的腿就要把人从宿舍里拖出来。

  白源赶紧上前几步把邃敬堵回宿舍中,顺手关上门。

  “干嘛?”邃敬不悦地问,满脸都是想把入侵者丢出自己地盘的焦躁。

  “这件事不适合闹大。”看了眼照邃敬的吩咐把床单撕成条捆好发疯哨兵之后,就垂着头坐在左边下铺发呆的方柏华,白源低声道:“反正这次夜间突袭训练应该也快结束了,等教官们来查房的时候再把他交出去。”

  邃敬眯了眯眼,踢了昏迷中的人一脚,没吭声地躺回他自己的床上,一副准备自闭的模样。

  几分钟后,落单的童应一副被揍怕了的模样,缩头缩脑溜回宿舍,进门就被房间正中央躺着的家伙吓了一跳。等他上前看清楚对方不是自己的任何一个队友时,整个人都懵了,问:“这谁?跑我们这边偷袭被抓了?”

  “一言难尽,晚点再说。”房内知道情况的其他两个人都在自闭,白源只得开口回答。

  就如他预料的那般,又过了一会儿,基地宿舍区响起了广播声,要求所有哨兵和向导回到自己的房间,等待教官查房。

  夜间突袭训练每年都有,因为学生们都是血气方刚的青年,所以打斗中受伤送医之类的并不罕见,教官们都习惯了。但他们在来到白源等人住的房间之前,万万没想到今年还出了性侵自己的同学未遂的情况——这是相当严重的犯罪行为,也亏得最后的结果是未遂,否则负责这一届实训的教官跟辅导员都得负起监督不力的责任。

  了解到详细过程后,教官和陪同查房的辅导员都不由得向决定低调处理的白源投以感激的眼神。

  “我只是不希望有人的名誉因此受损。”白源回答完教官的询问,又强调道:“但我希望这人能受到应有的惩罚。”

  “他会交给哨兵向导专门法庭审判。”辅导员笃定地说,“后续的进展,你们作为相关人员,会接到相应的通知,放心。”

  这个答案让人能够接受。

  最后教官与辅导员是以有学生在突袭训练过程中突发疾病为借口,叫了个担架来把那个发疯的哨兵抬走的。由于今晚被抬走的人不在少数,其他学生倒也没觉得有什么不对的地方。

  辅导员临行前忍不住回头对面向墙壁躺着不吭声的邃敬说:“这次因为对方实施犯罪行为在先,你的行为勉强可以算是保护队友的正当防卫,不会被追究责任。但邃敬,你以后如果跟同学交手,还是要克制一点,这种打断几根肋骨还折了只手的重伤……我知道你家能够摆平,但是……”

  后面的话被邃敬忽然翻身坐起的动作打断了。

  辅导员看着邃敬的眼睛,觉得自己就像误闯猛兽领地的作死旅人。见教官已经跟着担架走了,意识到自己这个向导继续在这对邃敬进行训诫,无疑是在悬崖边跳舞的危险行为,辅导员假咳了两声,略显狼狈地对其他人道了晚安。

  与教官、辅导员同步得知今晚这个房间里到底发生了什么事的童应局促地看看方柏华,又看看邃敬。

  对前者,他想安慰又不知道该怎么说才不会刺激到对方;对后者……如果可以的话,他很想去其他房间借住一晚避避风头。

  打破房间内四人都清醒着的死寂局面的是白源。

  他从上铺下来,坐到邃敬的床沿上,说:“睡不着,把你那副扑克拿出来玩吧。”

  邃敬本来在不爽又有人提及他的家世,但随着白源的主动靠近,他感到自己那股无名火也慢慢消退了。向导的安抚作用有这么好?以前对于哨兵向导之间互相需要的关系嗤之以鼻的邃敬,首次对自己的判断产生了怀疑。

  把疑问按在心底,邃敬没好气地回道:“你倒是会安排。”

  白源笑了笑,转向其他两人:“方柏华,童应,玩吗?”

  方柏华抬起头来,想了想,用力点头,并主动拉了把椅子靠近邃敬的下铺。

  见状,童应也松了口气,捧场地说:“来啊!反正天也快亮了,睡也睡不了多久,能跟学神打牌,我出去能吹一礼拜。”

  “学神?”方柏华好奇。

  “对啊,你不知道吗?高考满分750分,你面前这位考了732,要不是觉醒了必须进塔,早被名校抢走了。”童应跟吹的是自己一般,高昂起头,用大拇指比了比白源。

  方柏华倒吸一口属于学渣的凉气,而后拍了拍掌。

  邃敬从背包里掏出扑克扔在床上,说:“洗牌,我才不做服务生。”

  白源拿起牌盒,拆开来,熟练地开始洗牌。

  邃敬观察了他一会儿,有些意外道:“你居然还真会?”

  “当然。”

  “我还以为你这种尖子生都是没有娱乐的。”童应说出和邃敬一样的想法。

  白源无语地看了这两人一眼,发现连方柏华都在赞同地点头,只好说:“我也是正常人类,也会打牌玩游戏看电影。”

  “是吗,我平时玩游戏的时候怎么不见你有兴趣?”邃敬果断揭对方的短。

  “我不是坐在旁边看你玩了。”白源一边摸牌,一边不慌不忙答。

  “你明明是看书,有本事下次一起玩?”

  邃敬跟白源两个人互相怼了几句,忽然听到方柏华发出一声闷笑,他俩怔了怔,就见童应也是一副“我好想笑但我要忍住”的表情。

  童应努力控制着面部肌肉,用憋得有些奇怪的声音说:“没别的意思,就是忽然觉得你们确实跟我们一样是正常人了。”

  邃敬:“……”

  白源:“……”

  也许是有了共同的秘密,也许是通宵打牌打出了交情,当太阳重新从地平线上升起时,原本格挡在A组第7小队成员之间的那面无形的墙壁就像冰雪消融一般融化掉了。唯一的女生梁倩本来还有种一夜之间被四个男生排挤了的错觉,等知道来龙去脉后,同仇敌忾的情绪让她迅速地和队友们站到了一起。

  “放心,我研究过案例,像那个傻X的这种情况,哨向法庭肯定会判他蹲至少十年,而且刑满以后心理测试不合格继续接受监控。”

  “受易感期影响才导致的失控行为不会成为减轻处罚的条件吗?”白源确认地问。

  梁倩肯定道:“不会。每个成年哨兵都知道自己大致的易感期,他在明知道易感期的情况下不采取任何自控措施,就是故意放任自己危害别人。”

  童应听完吹了声口哨直呼内行:“姐姐,你选修的是什么专业的课程啊?”

  梁倩自信地笑道:“法学。你们呢?是准备毕业以后接受塔的定向安排,还是有自己的学习方向?白源,你应该是有明确目标的吧?”

  闻言,邃敬想起了白源平时总是在阅读和抄写的那些书。

  整个小队的人都跟梁倩有着同样的猜测,然而白源却摇了摇头道:“我原本是有一个规划,但最近我的想法变了,所以之后可能会调整学习方向。”对此,他没有细说下去。

  于是其他人继续交流自己的未来规划。

  方柏华有些不好意思地说:“我在进修心理学方面的课程,因为据说向导在心理医生这行比较吃香。”

  童应则说:“我嘛,反正就这样,随便选几科凑够学分,然后等塔分配吧!唉,要不是哨兵向导被禁止参与任何普通竞技项目,我真想念电竞专业,每天打游戏,爽!”

  “不好意思,电竞专业不是学习打游戏的专业,建议你回塔以后有网了自己搜索一下。”方柏华笑着,转向邃敬问:“邃哥,你呢,未来有什么打算可以说说看吗?”经过昨夜一役,他与童应对邃敬的称呼都改了。

  “没打算。”邃敬兴趣缺缺地站起来,“休息时间结束了,集合吧。”

  目送邃敬潇洒的背影,童应开玩笑地说:“唉,这就是毕业以后搞不好要继承亿万家产的人的枯燥生活吗?慕了慕了……”

  这话逗得梁倩跟方柏华都轻笑起来。

  但白源并没有跟着发笑,在他心底莫名觉得,刚才关于“未来”的话题触到了邃敬的什么心事,而且他说的并不是真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