免费追书网>耽美小说>轻熟【完结】>第37章 不等了

  徐书原说周末回来,结果没走成。

  得到这个消息时付嘉正在排队装订报告。同事提醒他:“小嘉、小嘉——你手机响了。”

  “……好。”

  回过神,看到徐书原说暂时回不来,心里竟然产生一种悲哀的庆幸。

  也好。

  没有办法面对即将到来的事情,只能用工作来麻痹自己。组里的活付嘉开始抢着干,中午也不下楼,就随便点个外卖应付一口。

  母亲做治疗可以回家,但安全起见还是选择了住院。下班后付嘉会过去陪床,太晚也就不回去了,在医院将就一晚。

  周三的事务所依然热火朝天。午休时付嘉收到王姐的短信,问他晚饭想吃什么,她做了带去医院。他说吃什么都可以,其实根本没胃口。

  琐碎的事情最耗人心神,一整个下午他忙得焦头烂额,五点多才找到空隙喘口气,在桌上趴了会儿。没过多久,桌子忽然被人敲了两下。

  叩叩——

  抬起头还有刹那的不敢确认。

  是徐书原。

  夕阳从外面照进来,徐书原面有倦色,目不转睛地盯着他笑了下:“在偷懒?”

  那样温和深沉的语气,像有一个世纪没听到了。付嘉心口蓦地一酸,忘了站起来。旁边的同事已经注意到:“书原?好长时间不见你了,出差刚回来?”

  “嗯。”

  一个小时前刚到临江。

  “你等等,我给你拖把椅子。”

  “不用了,”徐书原说,“我站一会儿。”

  付嘉反应过来,赶紧垂着眼睛起身:“徐经理请坐。”

  “不用,你坐。”

  “你坐吧。”他移眸往旁边让了一小步,没注意踩到旁边人的椅脚,差点失去平衡。幸好徐书原扶了他一把,“小心。”

  肢体接触的那一瞬依然有过电的感觉。

  付嘉低头匆匆站稳:“谢谢。”

  徐书原没有要避嫌的意思,坐了付嘉的位置。前后左右都是老熟人,大家你一言我一语地打听:“你们在那住的几星级?”

  “哪有什么星级,”他笑笑,“住招待所。”

  对方呵了一声:“真够可以的,平时吃饭呢?”

  “一菜一汤。”

  “那地方我去过,现在想起来还犯怵,他们那个食堂做的饭……动不动就能吃出虫子!”

  “就当加餐了嘛,高蛋白,书原你说是不是。”

  一时之间付嘉插不进去,就安静凝视着徐书原。徐书原跟大家说着话,少顷似有所感,两人视线无声地撞在一起。

  他们大概互相凝视了一会儿。

  心里实在煎熬得难受,付嘉掉转身往卫生间走。半路有个放杂物的地方,门虚掩着,有人追上来把他拉了进去。

  他惊呼一声。

  里面狭小又昏暗,角落还摞着一米多高的打印纸箱。徐书原把他抵在门上,捂住他的嘴:“是我。”

  嗓音饱含思念。

  徐书原静静地看着眼前的人,付嘉眼中蓄满慌乱,挣扎着将手抽出来,“你别——”

  “想给你个惊喜,看样子好像变成惊吓了。”徐书原松开手,“不高兴我回来?”

  付嘉看了他两秒又把目光移开:“没有,就是今天忙了一整天,有点打不起精神来。”

  眼底倒映着白墙,连撒谎都是无力的,脸色也因为难受而潮红。

  话音落下,额头被人碰了碰。

  “这么烫,是不是病了。”

  “只是有点热。”付嘉顾左右而言他,“这次回来待几天?”

  “今晚就走。”

  “什么?”

  徐书原右手虚摸了下付嘉的脸:“我没跟老板请假,买了今晚十点的卧铺,明天一早到。”

  千里迢迢跑回来见一面,这根本不符合他稳重的行事风格。付嘉目光失焦:“那我下午不上班了吧,我陪着你,晚上再送你到火车站。”

  “不用,我在这层找个电话间坐会儿。”徐书原也有活要干。

  付嘉点点头,度过了魂不守舍的一个下午。

  天刚擦黑两人就从事务所离开,去商场楼上随便找了家餐厅。点菜时付嘉想不出能聊点什么,所以一直在低头看菜单。

  中途徐书原离开了一趟,回来手里就多了给他买的感冒药。

  “一天两次,每次一粒,饭后吃。”

  付嘉把药收起来,低声说了声“好”。

  “你爸妈那边怎么样了,”徐书原问,“气消了么。”

  “还没有……”付嘉不知道怎么跟他说自己母亲的病,因为这件事情是无解的,说了他也帮不上忙。

  “需不需要我去跟他们谈。”

  “先不要吧,你去了他们只会更生气。”付嘉垂着眼睛,握紧桌上的一杯水。

  徐书原沉默许久才说:“好。”

  食不知味地吃完饭,两人沿扶梯慢慢下楼。已经八点了,九点钟无论如何也得出发赶往火车站,时间不等人。

  刚出商场母亲的电话就打过来,付嘉在门口停下,对徐书原说:“我接个电话。”

  徐书原嗯了声走开了。

  付嘉站到背风处:“妈。”

  “还没下班?我跟你爸等你开饭呢。”

  “我吃过了,”他不想撒谎,“晚点再回去,你们不用等我。”

  他妈顺口问:“跟谁吃的?”

  他沉默不语。

  只听那边床垫微响,像是他妈从床上坐了起来:“你又跑去跟那个人见面了?”

  他还是不说话。

  “我管不听你了是吧。”付母的语气瞬间变得严厉,“这才过去几天,我看你是想活活气死我。”

  付嘉闷得喘不过气,只能把额头轻轻往墙面上磕,一下又一下,心里惶惶的感觉却丝毫没有减淡。

  “妈……再给我一点时间,我会处理好的。”

  付母静默片刻,说:“就再信你一次!”

  接着就撂了电话。

  付嘉抵着墙久久没动,直到徐书原走过来从后面抱住他。他缓了缓,像惯性反应一样转身搂紧徐书原,头埋在面前的胸膛里动也不动。

  自己还能怎么办?想不出别的办法了。

  他不说徐书原就没问,长久的沉默后两人启程去火车站。

  任何时候那里都很拥挤,包括工作日的晚上。徐书原没有行李,只有一个电脑包。付嘉跑去买了瓶水给他,又用身份证换了张送行票,一路送他到站台上。

  也许是因为太晚了,月台很安静,大家都没怎么交谈。

  两人站在道旁,运行李的小车险些刮到付嘉。徐书原伸手护了他一下,手停在他手腕上,付嘉却缓慢地抽走了。

  “你这个项目还要做多久?”

  “不清楚。”徐书原看了眼他的手,“快的话半年,慢的话遥遥无期。”

  付嘉迟钝地点了点头,神情木然。

  静默许久,徐书原问:“你是不是不愿意等我了?”

  他没有问“愿不愿意”,而是直接问“是不是不愿意”,看来是有预感了。付嘉先是摇头,既而反应过来又顿住,无声地静止在那里。

  徐书原眼眸闪了一下,深吸一口气。

  “如果你不想异地恋我可以辞职。”他说,“临江这么多公司,总有你爸爸管不到的地方。我再找份工作,哪怕从头开始也一样可以把我们的生活过好。”

  “我们”这个词用得何其亲昵,可付嘉不敢接话。他咬紧了唇,几乎尝到血腥味,松开时下嘴唇一条深深的血线。

  “不光是我爸爸,我妈妈病了……”

  “什么病?”

  “乳腺癌复发,最近在化疗,有可能还要动手术。她身体一直就不好,现在不能再受任何刺激了。”

  说完空气就突然安静下来。

  徐书原沉默地呼吸着,像是在绞尽脑汁地想办法,许久后终于说:“长辈的身体要紧。不过我们可以慢慢来,我可以等。”

  “可我不想让你再等了,我觉得很煎熬。”付嘉摇了摇头,咬牙说出了内心的话,“一边是父母,一边是你……我最近整宿整宿睡不着觉,就是想不出一个两全其美的解决办法。甚至、甚至我在想,可能根本就没有什么两全其美的办法。”

  徐书原忽然抬声:“所以你是什么意思?”

  “我——”

  他从来没有这么质问过。付嘉抬眸,无所适从地看着徐书原。徐书原也看过来,大概是夜晚的缘故,他的眼眸特别的灰暗,一点光也看不到。

  “一边是父母,一边是我……”他把付嘉的话重复了一遍。

  付嘉哽咽地问:“如果是你,你会怎么选?”

  “我怎么选。”徐书原看着他,“我只有你。”

  付嘉心头撕扯般的疼,忍不住往前挪了一步,想要拉徐书原的手。

  徐书原却往后退了一步:“你的意思我明白了。”

  付嘉只能把头更深地低下去。

  徐书原的鞋上有很多灰尘,所以显得很旧。提公交包的手背上满是青筋,指甲表面泛白,像是缺乏营养。

  这是自己的徐书原啊,有血有肉、会疼会累的徐书原。

  “你还有没有话想对我说?”他问。

  付嘉静默良久,一字一字慢慢地说:“工作的事你别担心,回去我就求我爸,我一定……一定让你尽快调回来。”

  “没这个必要了。”回答的声音蓦地没了温度,“我自己可以处理。”

  这句话的意思不言而喻。付嘉抬起头发现徐书原正看着自己,那目光冰凉,再也找不到往日的柔情蜜意。

  “你是不是怪我了?”付嘉声音嘶哑。

  “我尊重你的选择。”

  但感情从来不是选择,感情是说一不二。

  夜风穿过他们身体的间隙,把最后一点余温带走了。火车缓缓进站,头顶巨大的电子时钟每隔一秒跳一格,最后的十分钟也不过六百格。

  难道我们就这样了吗?付嘉没有一点实感。

  开始就是一时冲动,结束也是草草了结,最后甚至没说出分手两个字。

  身边其他人开始排队登车,队伍弯弯曲曲,夜色中线一样紧缠在一起。

  付嘉不知道是不是麻木了,一滴眼泪也没有流。他陪同徐书原走到队伍的末尾,徐书原掏兜找车票,他甚至主动帮忙拿公文包。

  好像这只是一次短途旅行,送走了还会再接回来一样。

  队首开始登车,队伍缓慢挪动,徐书原回过头来叫了他一声。

  “付嘉。”

  付嘉仰起头,那瞬间惯性使然,几乎以为是要跟徐书原接吻。

  “你自己多保重。”徐书原说得干净利落。

  付嘉喔了声,喉咙干涩得像被刀片刮过,脸上生硬地挤出一抹笑来,“你也是。”

  徐书原头也不回地上车了。

  付嘉留在队尾怔怔看着,看着那个背影消失在自己眼前,看着乘务员把踏板收走,门咣当关上,火车慢慢驶离。

  月台重新变得很空旷,一切仿佛从没有发生过。他跟徐书原,这三个月的时光也凭空消失了,水蒸气一样蒸发得无影无踪。

  付嘉不知道徐书原是不是感到痛苦,他看不清,因为徐书原走得很快,连一个停顿也没有给他。

  一切想象中的撕心裂肺,挽回或指责,通通没有发生,分开比他想象中要顺利得多。

  火车走了,他的书原也离开了。

  *

  因为是最后一班,卧铺车厢的六个床位全是满的,上面的人一躺下就开始打鼾。

  下铺右边坐着一对母女,孩子扎着羊角辫,看上去至多也就三四岁。小孩的妈妈带了很多零食,小孩大约觉得应该分享吧,把薯片袋往小桌的中央推了推,“叔叔也吃。”

  对面的人却没有反应。面朝窗外的身形很僵硬,看不清表情,脖子侧面全是凸出的青筋,好像在忍耐着什么极大的痛苦。

  妈妈把女儿顽皮的手扯回来:“叔叔不吃,乖,你吃吧。”

  女儿眨巴着眼睛,打量了一会儿面前的男人,随后靠到妈妈怀里,手捧着嘴巴悄悄对妈妈说:“叔叔怎么了?”

  “别瞎问。”妈妈飞快地瞟了一眼,“叔叔身体不舒服。”

  车厢重归寂静,离开临江后火车开始疾驰。

  徐书原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

  回来这一趟他是想看看自己爱的人,没想到对方却推开了自己。他沉默地看着窗外,看着窗外的陌生景色,久违的想要放任自己颓废下去。

  以为四年足够改变一个人,以为只要足够有耐心,只要等,总能等来想要的答案。

  还等吗徐书原。

  手机震动,付嘉发了条“对不起”。

  徐书原目不转睛地盯着这三个字,盯到理解了付嘉,接受了事实,也意识到不用再等了。

  他们之间没有误会,没有什么可以去辩解的,因此也就没有借口。有的只是一份无足轻重的感情,一份没有被选择的感情。而这种感情光靠等是没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