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半晌, 焦棠听见自己在问：“为什么？”
“结婚还能是为什么？”黎景反问。
为了报复？因为年纪到了需要结婚？还是需要用已婚人士的身份去挡桃花？或是为了给父母一个交代？
至于为什么会选择他，或许是因为夏瑜喜欢他。
两家原本就是姻亲关系，知根知底，不如亲上加亲。
又或许是这个工作狂没时间认识新的结婚对象, 和前男友结婚省时又省事。
焦棠一瞬间闪过无数猜想。
封闭的空间内, 他听到自己略微急促的呼吸声。
他明明可以拒绝的, 话道嘴边又默默咽回去。
他从来不是怯懦的人, 却因为黎景提到结婚忽然开始害怕。
害怕黎景和别人结婚。
或许是焦棠沉默的时间太久，黎景怕逼得太紧会适得其反, 于是说：“你可以慢慢考虑，不用现在就回答我。”
这天晚上焦棠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上楼的，洗漱完躺在床上时还恍恍惚惚的。
他列出了黎景要跟他结婚的无数条理由, 唯独没把喜欢加在其中。
翻来覆去不知道什么时候睡着了，然后他做了个梦。
梦里他和黎景去某个小岛旅游, 手牵手漫步在沙滩上, 夕阳很美。
第二天他俩坐邮轮出海, 黎景忽然掉进海里，他想也不想就跟着往海里跳。
跳下去才发现是黎景的恶作剧。
“你骗我那么多次，我骗你一次不过分吧？”
黎景说完，拉着他的手往下沉, 他们在海里短暂地接了一吻。
“焦棠，我抓住你了, 这次你不许再逃。”
手指一紧, 黎景拿出戒指套在他无名指上。
这本来是个不错的梦，结果到了婚礼这天，焦棠眼睁睁开着黎景牵着别人进了礼堂。
梦境就此结束。
焦棠豁然睁开眼，梦里难过的情绪延续到现实当中。
他盯着天花板看了很久, 终于下定决心。
打开微信，将黎景从黑名单中放出来。
焦棠：我答应你。
焦棠：不过你得答应我一个条件。
那边很快回复过来。
黎景：什么条件？
焦棠：暂时不要对外公布，也别告诉叔叔阿姨。
如果黎景有一天后悔了想离婚，这样可以省掉很多麻烦。
想到这，焦棠悬在屏幕上方的指尖颤了颤。
这次黎景没有立即回复。
焦棠又盯着屏幕发了会儿呆。
或许他的条件让黎景觉得敷衍，所以在生气？
他也不知道怎么解释，刚想放下手机，那边直接弹了个微信电话。
焦棠抿唇接起电话。
“起床了？”听筒里传来黎景的声音，问的却是与之前无关的问题。
焦棠有些疑惑：“没，刚醒。”
“我在拍杂志封面，大概一点过来接你。”黎景说。
“接我做什么？”焦棠更疑惑了。
“去民政局。”
*
黎景晚到了半小时，焦棠拿着户口本下楼，内心无比忐忑。
上车后照例坐在副驾驶，焦棠扣安全带的时候，黎景解释了迟到的原因，“刚刚去了趟主宅，来的路上有点堵车。”
焦棠哦了一声。
刚才他还在想，或许结婚只是黎景的恶作剧，只是为了报复他之前的不辞而别。
这样的念头冒出来后，等待也变得无限漫长。
“你不问问我去主宅做什么？”黎景忽然问。
焦棠：“做什么？”
黎景弯了弯唇：“回去偷户口本，你不想公开，我也只能用偷的了。”
焦棠：“……”
不想被黎景牵着鼻子走，索性转过头不再理他。
沉默地气氛在车内蔓延开来。
这次是焦棠先打破安静：“我没想到今天就要去领证。”
说起来也奇怪，他俩分手的时候一点没拖泥带水，结婚的速度更是堪比火箭。
早上刚说要结婚，下午就要去民政局。
黎景当然不会说怕他反悔所以要速战速决，胡乱找了个理由：“接下来工作比较忙。”
这和焦棠预想的差不多。
黎景一进组就是两三个月，忙起来连吃饭的时间都没有，更别说领证。
这时间路上没什么车，到了民政局门口，黎景找了个车位把车停好。
“等等。”焦棠刚准备下车，黎景递过来一个袋子，“拍证件照的话，穿白衬衫更好看。”
焦棠过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他说的证件照是贴在结婚证上的那种。
红底加白衬衫确实绝配。
下意识往黎景那一瞥，原来他提前在大衣里套上了白衬衫，明显和袋子里这件是同款。
焦棠捧着袋子没动，黎景升起前后座的挡板，“你去后座换，我先下车等你。”
说完又补充一句：“别担心，贴了单向膜，外面看不见。”
黎景说完率先下车，车门关上时灌进来一阵风，夹杂着淡淡的冷香。
刚过午休时间，民政局没什么人。
进门前黎景忽然牵住了焦棠。
不是握住手腕，而是十指相扣那种。
肌肤相贴的一瞬间，焦棠感觉到对方指尖的凉意。
想要挣开黎景却扣得更紧，黎景还顺势拉近了两人间的距离，在焦棠耳边道：“你这么严肃，我怕别人误会我们是来办离婚而不是结婚。”
从民政局出来时焦棠耳朵还是红的。
手里的红本本提醒着他已经和黎景结婚的事实。
可他到现在还觉得这更像一场梦。
直到黎景的声音将他拉回现实，“我先送你回家，你回去把东西收拾好，我明早安排人过来帮你搬家。”
焦棠没想到黎景这么快开始规划婚后生活，顿了顿道：“你是想让我搬到你那里去？”
黎景转动方向盘，将车开出停车场：“你不想搬的话，我搬去你那儿也行。”
焦棠纠结的不是搬到谁那里，正常情况下，结婚的夫夫是该住在一起，可他和黎景的情况很不正常。
不过都已经结婚了，继续纠结这些细枝末节也挺没意思。
“还是我搬去你那儿吧。”焦棠说，“我租的公寓保密性太差，容易被狗仔蹲点。”
搬家的事情就这么敲定了。
焦棠回到公寓就开始收拾东西。
他在这住了大半年，除了厨房用具外，其他东西倒是不多。
整理完已经过了晚饭时间，焦棠点了份外卖吃完，又将公寓打扫一遍。
租房合同还有两个月到期，他给房东发了微信，妥善处理了退租事宜。
这间公寓不大，一室一厅带了个厨房，此时客厅被几个大纸箱占据，忽然变得拥挤起来。
焦棠盘腿坐在地毯上，忍不住拿出结婚证翻来覆去地看。
照片上，两人的嘴角扬起相同的弧度，眼底的笑意如出一撤。
在扮演恩爱甜蜜的小情侣时，他俩的演技还真是旗鼓相当。
*
第二天一早，黎景带着几个人上门，搬行李的人先走一步，黎景带焦棠先去吃了早餐。
风华小区保密性很好，出入都要刷脸，没有业主允许外来人员禁止进入。
车直接开到三栋电梯口，焦棠跟着黎景上到二十七楼。
看着黎景输入密码，焦棠不由得睁大眼睛。
0223正好是他生日。
这串数字一定还有其他含义，谁没事用前男友生日当做密码，又不是有病。
焦棠这么想着，下一秒就被打脸。
“密码是你生日。”门滴一声开了，黎景声音从前面传来，“你有时间把指纹也录一下，进出会比较方便。”
焦棠木然地点点头，跟着黎景进门。
黎景打开鞋柜，拿出一双拖鞋放到焦棠面前。
拖鞋是焦棠喜欢的黄色，鞋面上绣着一双眼睛，搞怪的眼珠随着他的动作轻轻晃动。
焦棠刚把鞋换上，黎景又从鞋柜里拿出一双黑色的拖鞋，鞋面上也有一双会晃的眼睛。
继情侣衬衫后，又是情侣拖鞋。
对于他们这段婚姻，黎景好像比他想象中要认真一点。
焦棠兀自出神。
黎景往前走了几步，回头看到他垂眼盯着鞋面，深色的眼眸透出星星点点的笑意。
黎景：“临时让小杨买的，你不喜欢的话随时都可以换。”
焦棠：“不用，我没那么挑。”
“那就好。”黎景朝他招了招手，“过来，带你看看我们的家。”
十二岁那年焦棠失去了父母，就算大伯一家对他很好，他仍然没法将那里当做自己的家。
看着他们一家人其乐融融，出于吃不到葡萄说葡萄酸的心里，他告诉自己一个人其实也挺好。
这么多年，他将渴望和向往牢牢压在心底，又因为黎景一句我们的家破防了。
焦棠忽然有些后悔答应结婚了。
万一黎景只是一时兴起，某天想离婚怎么办？
到时候，他还能像上次一样转身离开吗？
看他半天没反应，黎景走过来拉着他往屋里走：“发什么愣呢，过来。”
通过玄关，映入眼帘的是宽敞的客厅，极简的装修风格以黑白两色为主，墙上挂了几幅简单装饰画。
穿过客厅进入厨房，所有厨房电器都做了内嵌式设计，焦棠带来的那几箱厨具堆在角落里，和整洁如新的厨房形成鲜明的对比。
“我不怎么用厨房，你可以在这直播。”黎景想到什么，“或许你也可以教我做饭。”
焦棠撇撇嘴道：“算了吧，我怕你炸掉厨房或者毒死我。”
“那我也不能什么都不做吧，这样吧，洗碗和打扫卫生我包了。”黎景笑着说，“你要是不想做饭我们就出去吃，或者点外卖。”
简简单单的婚后生活，因为黎景的描绘有了不同的意义，焦棠眸子里漏出一点笑意，又被他隐藏起来。
接下来，俩人又去参观浴室。
“当初装修的时候只留了一个浴室，主卧的于是打通了做衣帽间，你要是觉得不方便，年后我们也可以搬到蓝硕去住。”
蓝硕是黎景买的第一套别墅，本来是给焦棠准备的惊喜，没想到这份惊喜最终没送出去。
他只在看房的时候去过一次，后来就直接闲置了，要住的话还得先装修。
距离过年还有一段时间，装修完通风两个月，开春应该能搬进去住。
黎景在心里盘算着。
焦棠又因为满浴室的情侣用品陷入沉默。
情侣电动牙刷和漱口杯整齐地放在一起，同样是一黄一黑两种颜色。
壁龛上一半的空间空出来，像是在迎接它的新主人。
黎景：“这边我收拾好了，你可以用来放护肤品。”
“这些都是小杨买的？”焦棠问。
“嗯，我昨晚列的清单，可能会有疏漏，还缺什么就告诉我。”黎景说。
焦棠忽然记起那天小杨说过的又不是外人，才短短两天他和黎景成为夫夫，不禁感叹这家伙还真有预言家的潜质。
“小杨知道我们结婚了？”焦棠忽然想到这个问题。
“暂时不知道，不过小杨和何灿这边我不打算瞒，也瞒不住。”
焦棠一想确实是这样，好在他搬过来之前就做好了心理准备。
衣帽间这边同样空出了一半，焦棠带来的两大箱衣服在衣柜旁。
往里走到底是两间卧室。
刚走到门口，黎景放在客厅的手机响了。
焦棠：“你去忙，我先把这些整理一下。”
“好，需要帮忙的话记得叫我。”
黎景去客厅接电话，焦棠打开箱子将衣服一件件挂好。
他收拾的时候连衣架一起收的，挂的时候也很方便。
不到十分钟，衣柜逐渐被填满。
这里之前放过黎景的衣服，残留着一股冷香，时间久了他的衣服会不会沾上这样的味道？
这样的想法刚冒两秒，焦棠砰地一下关上衣柜门，用冰凉的手背贴了贴微微发烫的脸。
想这些有的没的做什么！
空荡荡的纸箱被他踢到一边。
过了一会儿，感觉脸上的热度没那么明显了，焦棠才走出衣帽间，准备去收拾厨房。
经过客厅时黎景还在通话中。
“你这么一说我就更不想去了，对，你才知道我对你有意见？”
十分亲近的语气。
焦棠默默地进到厨房，将箱子里的厨具放到料理台上。
他竖着耳朵听了一会儿，好像是对方让黎景参加什么节目。
转身时不小心碰倒一个小碗，从台面落下发出碎裂声响。
“什么声音？”电话那头的季辰疑惑道。
“有事，挂了。”
黎景将手机扔到沙发上，三两步走到厨房，正好看到焦棠俯身捡起瓷碗的碎片，扔进一旁的垃圾桶里。
“你没事吧？”黎景紧张道。
“没，碎了个碗。”焦棠扫起剩下的碎渣倒进垃圾桶，“我是不是打扰到你打电话了？”
他这话怎么越品越觉得绿茶？
焦棠蹙起眉头，忽略掉心底往外冒的酸意。
“不会。”黎景轻笑道，“季辰打来的，他最近接了一档综艺，想拉着我一起参加。”
原来是季辰学长，他还以为……
眉头蓦然一松，焦棠压住上翘的嘴角哦了一声，垂眼从箱子里拿出几罐干货，把不常用的食材放进顶层的橱柜。
伸手时一边的衣角翘起来，露出一截腰肢。
莹润的皮肤勾住了黎景的视线，但他很快移开目光，以拳抵唇咳了一声：“我帮你。”
半小时后，台面上多了许多瓶瓶罐罐，冰冷的厨房一点点被注入烟火气息。
“大功告成！”焦棠拍拍手呼了口气，看着他眼里露出的笑意，黎景也跟着弯起唇角。
“你和番茄直播的合约还有多久到期？”黎景问，“你如果想解约的话，我可以帮忙。”
焦棠拒绝了，他明白黎景的意思，无外乎是担心平台给他小鞋穿。
昨天工作人员打电话让他尽快复播，很显然，他在在演员直播那天说的话惹怒了平台。
但那又怎么样呢，娱乐圈并不是番茄一家独大。
“签的半年合同，还有两个多月。”焦棠说，“一般都是两年起签，我当时不确定会播多久，就让了点礼物分成和签约费，期满后一年不能跳槽到其他平台。”
这也是防止流量转移到其他平台的一种措施，合约期满后只能选择续约或不播。
黎景觉得很奇怪，焦棠怎么会签下这样的霸王条款，思来想去只有一种可能。
焦棠需要钱。
这或许也和焦棠当年忽然离开有关。
很显然，焦棠不准备告诉他当年发生了什么，他只能自己去查。
黎景暂时将疑惑埋在心底，道：“你今天直播吗？要播的话冰箱里有食材。”
焦棠打开冰箱，里面塞满了蔬菜水果，“那我先发个微博。”
焦棠刚发完上播的微博，有人按响了门铃。
黎景走到门边，从监控里看到好友的脸。
“是季辰。”
他说完回头，就看到客厅里的人被踩到尾巴似地站起来，“我先躲一下。”
然后一溜烟冲进了浴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