免费追书网>耽美小说>直上天堂【完结】>第21章 救人一命

  十二月中旬,二审开庭在即,成败在此一役。

  时间紧任务重,为李阳鸣作无罪辩护的事又在舆论上闹得沸沸扬扬,网友得到信息的路子广而杂,真真假假,假假真真,分辨不清,于是骂什么的都有。

  尽管鼎润是二十多年前就在首都站稳脚跟的大型律所,也几乎没一个人能不累得骂娘,忙得连轴转。

  耿一直姥爷最近身体不好,没功夫拎他,他闲出屁来,一直想约我打球,连着三回都被我拒了。

  最后一回邀请我是在晚上十一点,我们组除了一个怀着孕的姐姐回了家,其他人全都在加班。这富贵闲人还好意思腆着脸骂我,说我心里没他了。半晌又嬉皮笑脸问我,什么时候有时间和看上我的周小姐吃个便饭,把话说清,人电话都打了好几通到他那去了。

  我盯了一天电脑眼睛都疼,当即发了条语音骂了回去。

  “傻逼,滚。”

  冤家路窄。

  涉外也加班,何为思刚巧来到二楼,路过我身边。他红血丝也压了满眼,低头瞪我的样子挺吓人。

  “骂谁呢你?”

  都哪儿跟哪儿。

  我累得也没有好脾气,没什么表情地看着他,说:“误会了,不是骂你的。”我把微信聊天页面在他面前晃了晃,点开语音条,把“傻逼,滚”这三个字又当着他面公放了一遍。

  误会是解释清楚了,可何为思的脸色更黑了。

  谢弈听见动静,出来和事:“咳……小山啊,我这有份八零九案的卷宗,你帮我送到裴律那儿吧。”

  我还没来及接,何为思冷笑说:“别啊,裴律这么忙,让林小山送材料这不是存心惹人不痛快吗?”

  这话明里暗里都在说之前我被裴雁来甩脸子那事,直戳我肺管子。

  我不是好脾气的人,听他这话也来火,只可惜脸还没拉下来,李笑笑就过来抽走了谢奕手里的卷宗。

  “山儿,裴律要咖啡,你去冲一杯,回头我一起送过去。”她顿了顿:“愣着干什么呢?干活儿去啊,先生们。”

  她脸上的妆到了晚上略显暗沉,但盖不过艳色撩人,红唇一开一合,眉眼一抬,连何为思都闷声不吭不再作妖。

  我起身往茶水间去。

  茶水间里没别人,李笑笑站在我边上,把脚从高跟鞋里拿出来松了松脚踝:“你怎么得罪他了?”

  我便折腾咖啡机边反问:“得罪谁?”

  李笑笑答:“外面的,还有里面的。”显然也听说了关于我的办公室八卦。

  等到咖啡做好,我才把咖啡递给她:“八字不和,相看两生厌。”

  她定定地看了我一眼:“行啊,糊弄我。”

  “哪儿敢啊。”我面无表情:“你想听什么?”

  她笑了一声没说话,只用厚厚的一沓文件打了一下我的肩膀。

  我跟着她出了茶水间,在路过裴雁来办公室的时候,我下意识放慢了步调。

  李笑笑喊我,我起先走神没听到,然后她就用肘关节顶了我一下:“帮我敲门,没手了。”

  我如梦初醒,伸手敲了两下。

  “请进。”是裴雁来的声音。

  我想起什么,犹豫两秒,没能跟进去。临进门前,李笑笑很轻地瞥向我一眼。

  门打开又关上,我从门缝里短暂地窥见裴雁来的脸。

  他在李笑笑进门的时候习惯性抬眼,和她对视,礼节性地点了个头,微笑,算是打招呼,很快又低下去着手处理工作。

  优雅俊美,又温和绅士,怎么看都完美得无懈可击,天塌下来也不会变脸。

  门关上,我却中邪一样,背靠在墙边,伸着腿,愣着没走。

  大约两分钟后,李笑笑又开门走了出来。她看到我呆在原地,把门合上,挑了挑眉:“有事儿?”

  我其实想说点儿什么,但最后只摇摇头。

  走出几步,李笑笑却主动开口问:“哎,山儿,咱裴律师高中的时候就这样吗?”

  “什么?”

  她解释:“听说他办公室的灯连着三个晚上都没关,像个机器人,觉都不用睡。我刚看他眼睛都熬红了,多嘴劝他休息一会儿,结果人家说‘没事,谢谢关心’。”

  我脚步一顿,不听控制地慢了下来:“听谁说的?”

  李笑笑回:“三楼老徐。他们搞涉外的最近也有个大案,下午闲聊的时候提了两句。”

  我彻底迈不开步子了。

  裴雁来睡眠质量很差,开着灯不太可能睡着。

  三个通宵……快凌晨还在喝咖啡,他是不想活了吗?

  操。

  我脚尖一转,想都没想就转身往回走。

  “哎,干嘛去?”李笑笑有点诧异。

  我冷笑一声:“救人。”

  人命关天,我暂且不去管他烦不烦我。

  门被推开,裴雁来眉头微皱,见人进来,疲态转瞬而逝。情绪收得迅猛,如若不是我对他的秉性还算熟稔,也看不出状态有异。

  他只轻飘飘看我一眼,算是客气:“记得敲门。”

  我比驴还倔,硬是要当真,咬着牙退出去,敲了两声,也没等他应,就走到他身边,杯子当啷一声落在办公桌上,声音有些沉,惹他侧目投来一眼。

  里面装的是热牛奶。他似乎没猜到我的来意,盯着杯子看了有几秒才移开视线。

  “什么事?”他问。

  咖啡的液面已经降了大约五厘米。他不能再喝了,也不怕肌溶解。

  我撤走咖啡,“我来帮忙。”

  裴雁来又把视线从牛奶上扫过。我心道,你看它不如看我。

  铁人也经不住这么熬。

  他大概真是累极了,眉压下去,显出凶相。如果时间倒回高中,我还能和他好好说两句话那会儿,他大抵要睨着我,不冷不热嘲弄一句,“帮倒忙?”

  但时过境迁。这人镀了丈六金身,我又被逐出极乐西天,只被他施舍两句不冷不热的敷衍。

  “林助理,做好自己的工作。”裴雁来半真半假地笑了下,对着屏幕目不转睛,轻声道,“把咖啡留下,谢谢。”

  言下之意是让我少管闲事。

  可我既然已经被他讨厌,倒也不差这一回,干脆装聋作哑,把咖啡端走。

  我迈出门时,他敲键盘的动作都顿了几秒。

  茶水间里又遇到李笑笑。

  我把咖啡倒进水池,又刷干净杯子,她就站在一边挑着眉看。

  我甩干手上的水,“你怎么在?”

  “嘘,偷会儿懒。”她伸了个懒腰:“你……”

  我也冲她比了个噤声的手势:“嘘,别问。”

  她摊摊手:“你这小面瘫真没意思。我不问,行了吧。”

  再敲门进去时,好消息是牛奶被动了,不多,就一口。坏消息是裴雁来彻底不搭理我了。

  只是三年职场生涯把我脸皮磨得更厚。我把平板带进来,一声不吭坐在会客的沙发上处理自己的工作。

  埋头忙了没几分钟,左半边身子突然发寒,像是第六感。一抬头,裴雁来果然在看我。神色沉静,眼睛里没什么情绪,坐姿略显倦懒,手里松松掐着杆钢笔。

  和他对视,我手上动作一停。

  我不是单线程生物。但一对上裴雁来,就像是被病毒篡改了初始程序,终端只能载入这一项单人数据。

  真没出息。

  静默漫开。

  我开始不安,手指蜷缩收进掌心,不知道是不是马上就要被扫地出门。

  “啪”一声,钢笔落在桌子上,像是惊堂木,鸡皮疙瘩不动声色爬了一背。

  “你想做什么。”他声音轻缓,问我。

  很平静,我看不到他情绪的波澜,心脏顿时像是被谁捏了一把,闷着发疼。

  过了十二点,已经是新的一天。话在舌根缠了半天,最终我还是对他讲,“现在是十二点零三分,你闭目养神半个小时,时间一到我立刻就走。”

  话说完了,裴雁来没给回应。

  我点开平板的音乐软件,从收藏夹里随机选择小提琴曲,公放了几秒,还是把话说全:“……不然我就一直在这儿。”

  因为不会得到回应,所以我几乎没对谁提出过请求,更别提做耍无赖这类浑事。姿态不自然,心里也尴尬。

  裴雁来不轰我,我就不会走。现在想想,我似乎一直用这种无耻的方式试探他的底线。从前我自作多情“恃宠而骄”,他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懒得搭理,现在情况却不同。只是裴雁来大抵是没变的,出岔子的自始至终都只有我。

  拨乱反正的过程很难捱。

  但常态下,我一直是消极的人,早有“不可能拥有裴雁来”作为兜底条款,痛苦就在漫长的麻木里被磨成一卷粗糙的厕纸。

  我心里忐忑,之后没再敢看他。

  沉默的是人,作响的是音乐。

  或许是几分钟后,又或许没这么久,刚巧轮播到维瓦尔弟的《四季》冬。

  这组曲子我实在印象深刻。年少时裴雁来曾在组曲的“春”里,短暂仰在我掌上浅眠。这段记忆鲜活得像是新摘的丰花月季。

  我在曲子过半时再抬起头,却看到这人已经闭上眼。

  呼吸平稳,不知道是在闭目养神还是真的陷入睡眠,后知后觉他敲键盘和翻文件的动静消停有几分钟了。

  或许真的累极,轰人都懒得开口。

  裴雁来一只手半握着,搭在办公桌上。我的视线划过那张脸,最后停在这人的掌心。

  手掌下分明沉出一小片晦暗的阴影。

  我歪着头望过去,细细看了好半天,才福至心灵地猜到他握着的到底是什么。

  是那个曾不慎被我打翻的潘多拉魔盒。

  组曲放到末尾。

  我垂眼挪开视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