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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是些陈年往事,不提也罢。”
景韵灌了一大口酒,灯光一闪,在他的眼底落下一秒钟的莹润。
季遥川愣住了,恰巧那一秒的光投在景韵的脸上,是那么的清晰,那张横纹遍布的脸第一次如此伤感。
他哭了。
虽然只有一滴。
季遥川很知趣地不再去提,自顾自地灌下了一杯酒。兴许是刚才喝得太猛了,这一口他差点没咽下去,胃里一股干呕的感觉突然涌上来。来势汹汹的不适感,他一下没忍住,急忙跑到卫生间里抱着洗手池呕吐。
这种呕吐的感觉太过于强烈,但是他的胃太过于空空如也,即使是干吐了半天也没吐出来半点东西。
这种恶心的感觉很强烈,但却来得快去的也快,等他干呕了一阵儿过去,已经没有了太大的感觉,只觉得脑袋有些晕晕乎乎。
他洗了把脸,凉水冲在脸上让他清醒了些,已经涌上来的酒劲儿也被洗掉了大半。他双手撑在洗手台上,镜子中的自己脸色苍白,没有什么血色,就连唇都是泛着白色。瘦削的腮已经有些微微凹下去的趋势,在卫生间惨白的灯光下更显得眼神阴森。
像是从棺材里封闭了百年的吸血鬼。
没有一点儿人气儿。
他深吸了一口气,目光从镜子上转移开去,他不想再看镜子中如此沧桑丑陋的自己。
卫生间的门隔了很久才被重新打开,季遥川走出门,正好对上了门外正担忧的景韵。
见他并没有太大事儿,景韵冲他一笑,刚才脸上的阴霾已经全部挥之而去,仿佛根本就没存在过一般:“怎么了这是,不能喝就别喝了,喝闷酒最容易伤身。”
“我没事,喝得有点多,”季遥川扯出来一抹笑,“今天有点醉,我就先回去了。”
景韵迟疑了几秒:“路上小心。”
“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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酒馆内还是喧扰纷乱,而酒馆外已经是午夜时分,夜晚的天空也不减阴霾,遮住了月光,好像也遮住了一切光明,地面上的一切都隐匿在黑暗里,看不清楚。除了身后酒馆的喧闹声,只有不远处传来的几声不明生物的长啸,一天当中最冷也最阴森的时候不过就是现在。
外面已经不见了酒醉喧嚣的大叔,游玩跑闹的孩子,街边邻里的灯也灭得差不多,这空旷的世界里仿佛就只剩下了他一个人。
冷风呼啸着从他的领口往下钻,一件薄薄的衣衫就好像是没有穿一样,冷风贴着皮肤游走而去,他被冻得一个哆嗦。
酒在身体里残存的热气都被这个哆嗦给消耗殆尽。
他回头最后看了一眼酒馆,转过头慢慢地顺着来路走出去,穷人区叫不到车,他一个人从酒馆门口走到了富人区,又一个人溜达了很远才叫到了车。
给司机报了位置之后,季遥川就一个人歪倒在靠背上,眼睛空洞地看着窗外不断变换的景色出神。车内的暖气开得很足,就连后座的空调口都在冲着他吹热风。
也许是生理上的温度已经达到了理想状态,越发衬托得心底孤寂悲凉,空洞地像是缺了一块,那股寒气儿就顺着那片空洞蔓延开来,冻得他四肢百骸都在发冷。
胃里的不舒服感还在继续,不知道怎么的,他今天总是有种想呕吐的感觉,也不知是不是吃坏了东西损伤了胃,越是安静下来,那种隐隐约约的反胃感就越是清晰。
他尽量憋了一口气,锤了锤胸口,争取不在出租车上给司机一个惊吓。
手机忽然一个震动。
他垂眼扫了一下屏幕——
是母亲的消息。
“小川,工作忙不忙,你很久没来了,是不是最近太忙了啊。”
季遥川的手忽然一颤。
这么晚了……怎么他还没睡?
记得之前母亲是最喜欢早睡的,一到九点就哈欠连天,等季遥川下晚自习回来都已经睡得不省人事,怎么他现在……就开始失眠了。
季遥川忽然自嘲地一笑:还能因为什么,他一个人在那里,一定是孤单了,才睡不着的吧。
他的喉头一哽。
这或许是母亲不知道第几个夜晚的失眠,第几次的犹豫斟酌,才让老人终于有勇气去和自己的儿子发一条消息。他用了自己认为的最谨慎的语言,即使是再想念。也要注意自己的措辞,在孩子面前尽力不要带来麻烦。
明明字字句句都在表达着他很想自己的孩子,但是字字句句都没有强迫自己的孩子去见他。
季遥川的咬着下唇,尽量不让自己哭出来。
但还是没有任何作用,那一行字在眼前慢慢模糊,眼泪把眼睛蒙上了一层白雾,最终化作实体,落在手机的屏幕上。
他擦了把泪,在手机的聊天框上打出来一行字。
“妈,我明天去看你。”
对面的很快就回复了消息。
“你怎么还没睡,加班呐?注意身体。”
又紧接着是一条消息。
“你要是忙的话不来也可以,我在这里住的很好,不用担心。”
季遥川的手在颤抖,悬浮在空中许久才按下去。
“妈,我想你了,明天我想去看你。”
……
“好,明天妈妈给你做好吃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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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租车停在了小区之外,季遥川付了钱走下车,扑面而来的冷风在一瞬间把眼泪风干,在脸上刀割一样的疼。
他裹紧了薄薄的衣衫,小跑几步想赶快回到家里:今晚要早睡,不然明天太过于憔悴,母亲会担心的。
这么想着,他又加快了脚步,忽然远远地看到了自己家的门口站着一个人的身影。
那人身形高大,在冷风中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站在角落里利用那一根柱子来给自己挡风。
“牧川?你怎么在这里?”
牧川远远地就看到了季遥川的身影,见他过来,朝他走近了两步,头发都被冷风吹散了,脸即使冻得发红,也还带着讨好的笑。
他脱下来自己的外套,想要给季遥川穿上,却被轻飘飘躲开:“谢谢,不用。”
平淡又疏离。
牧川的脸色在那一瞬间很是挂不住,但还是坚持着微笑。
“小川,你去哪里了,打电话你也不接,我很担心你。”
季遥川从口袋里掏出来手机,果然,几个未接电话,在酒馆里太过于嘈杂,他什么都没听见。刚才回消息的时候随手略过了,也没有注意到。
“对不起,我只是出去走走,让你担心了,天很晚了,你回去吧。”
季遥川从他身边走过去,并没有邀请他进去的意思。
他摸了摸自己的口袋,摸出来一把钥匙,还没开门,猛然被人从身后捂住了嘴,一股幽香淡淡的味道萦绕在鼻尖。季遥川的第一反应就是挣扎,但是身后人明显有备而来,麻药的药效很快,没过几秒,季遥川的大脑就开始晕晕乎乎,浑身也没了力气。视野里的一切东西都开始模糊旋转,直到再也看不到,化作了一片漆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