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说二吉, 你跟林队这是什么运气啊?走哪都能撞上尸体,看来我们重案今年的KPI得靠你俩完成了。”

  罗家楠边说边重重一把拍上唐喆学的肩膀。刚跟青苔满布的石台阶上摔了一裤子泥,他现在憋着一肚子的邪火没处撒。还好没摔着祈铭, 要不他得拿唐二吉的脸给祈铭擦裤子。

  “死者为男性, 年龄约在三十到三十五岁之间,死因是钝器多次打击所致的颅脑开放性损伤,死亡时间……”蹲在遗骸旁边,祈铭皱眉看看周围的积水, “雨浇水泡会加速白骨化进程,预估在三到五年,具体的得等回去做重金属含量回归模型看。”

  罗家楠拿起那顶破了个大洞的安全帽, 往祈铭手里的骷髅头上一扣, 看帽子破口和骷髅头上破损的地方完全符合, “哈”了一声:“破案了, 这哥们死的时候戴着这顶帽子。”

  唐喆学眼瞅着祈铭偏头翻出个白眼来。不过罗家楠说的也没错, 既然戴着安全帽, 那么有可能是工地的工人。看骸骨上残留的衣物, 可以辨认出是民工常穿的那种迷彩服。周围那么多大大小小的农家乐, 查一下施工时有没有失踪的工人,应该能确认死者的身份和大概的死亡时间。

  屋里地方小, 人一多就转不开身了,不断被进出的同事撞着胳膊, 唐喆学识趣的退出石屋。林冬在屋外和杜海威沟通情况, 现场痕检的活儿都干完了, 就等祈铭那边检查完把遗骸挪出去。这也是项大工程, 从木栈道那边过来的路实在是难走, 摔的不止罗家楠一个人, 高仁也摔了。还有黄智伟,跟在高仁后面,结果高仁一摔给他胳膊一屁股坐下头了,嚎了半天“妈呀呀!我的手骨折了我的手骨折了!”。

  底下的那串野生香蕉快被摘光了,虽然谁吃都是一脸被涩到的表情,可后来者依然乐此不疲的尝试。出现场是得严肃对待,但是拦不住大家想找点乐子。

  管理处负责人从警察过来拉警戒线开始就急得团团转,景区啊,出了凶杀案,这要是传出去,谁还敢来?所以封锁消息是第一要务,不等林冬提要求,他就叫来了村里的几个壮汉,将栈道口牢牢把持住,除了警察,谁都不许进!

  可是消息依然不胫而走,围观的群众挤了上百口子,还有人举着手机往石屋这边拍。岳林和何兰接到消息赶过来,看见这阵仗赶忙帮着治安员维持秩序。刚在村里打听到的事儿,让他们对于眼下的情况略感毛骨悚然。村里的老人说,水库里有水鬼,死的都是水鬼找的替身。这当然是封建迷信,他们不相信,只是冷不丁又冒出具尸体,实难不令人浮想联翩。

  前前后后折腾了四五个小时,等把遗骸运出来,已是夕阳西下时分。午饭没吃,回到平地上唐喆学才觉着肚子里咕噜噜直叫。问林冬要不要吃饭,林冬说热的没胃口,只想喝冰水。虽已入秋,可气温依然超过三十度,湿度大,在石屋里勘验现场的时候,汗是出了一层又一层,衣服能拧出水来,这会唐喆学感觉自己有点轻微中暑的嫌疑。

  嘱咐岳林去管理处的小超市买点水和吃的过来,唐喆学打开车后备箱盖,坐到边沿上,仰头咕咚咕咚灌下瓶冰镇矿泉水。身上又是水又是泥,得等干了把泥抖下去再回车里,要不真皮座椅别要了。

  林冬边喝水边听何兰的走访汇报,听着听着,略微皱起眉头。又是水鬼,似乎哪个靠水的地方,都离不开水鬼索命的传说。早些年还在分局的时候,办过好几起溺亡的案子,各种版本的水鬼能凑出张百鬼夜行图来。

  村民那没走出什么有用的消息,好在今天没白来,要不是他俩去石屋“探险”,那具遗骸还不知道要过多久才会被发现。根据现场勘验,防水布是凶手盖上去的无疑,边角还压了石块以防被暴雨冲走,这说明凶手可能认识死者,作案后心怀愧疚,用防水布将尸体遮盖。另外石屋的屋顶高度有限,且横梁交错,只要凶手是个体态正常的成年人,不管凶器为何,看打击力度必得是抡圆了扬起,那样手肯定会撞到屋顶的横梁。

  所以,这间石屋是抛尸地。

  不过后面悬案就不跟着掺和了,和之前陈钧那案子一样,这案子也得归重案组。就像罗家楠说的,今年重案的KPI,悬案的贡献极大。都是挂在刑侦处底下的部门,打架亲兄弟上阵父子兵,互相协作总好过互相捅刀。而陈钧那案子到现在还没能侦破,罗家楠结结实实堵了口气,发誓一周之内必破此案。刚从现场出来就带人去周边走访排查死者身份了,也不管裤子上还沾着泥。

  泥水差不多干透了,唐喆学边掸裤子边问林冬:“回不回去?”

  “嗯,回去吧。”

  林冬活动了下酸疼的肩膀。刚爬回栈道的时候,唐喆学拽他那一下好像给胳膊抻着了,这会有点抬不起来。或者是旧伤的缘故,他的锁骨和肋骨都骨折过,抓林阳的徒弟阿鬼时被对方生生打断的,一到阴天下雨便会隐隐作痛。今天来回淌水,又在湿度极高的环境中闷了好几个小时,也有可能是旧伤发作。干他们这行的或多或少都会有点职业病,然而他这种程度的跟那些致残的比起来,几乎不值一提。

  回城里的路上是何兰开的车。从后视镜里看到唐喆学和林冬互相靠着,跟后座上睡了过去,她伸手戳了下岳林,示意对方往后看。

  岳林回头看了一眼,抿嘴笑笑,小声说:“狗粮塞的饱不饱?”

  甩了他一记“你可闭嘴吧”的眼刀,何兰轻问:“我给你介绍那个学妹,你怎么不跟人家联系了?”

  “怎么是我不联系她啊?”岳林替自己抱屈,“我连着三天早晨给她发‘起床了么’,除了第一天给我回了一问号,她再没理过我。”

  “发错人了吧你?”

  “不可能!”

  岳林忙摸出手机,点开微信往下刷了几下,随即一扁嘴:“我去,还真发错了!”

  “你发给谁了?”

  “……诶……发给祈老师了……这不能怪我啊,谁让他俩头像那么像,都是个南瓜头的。”

  何兰简直无力吐槽:“你都不备注下人名?”

  “备注了啊。”岳林懊恼皱眉,“我给祈老师的备注是冰山,给你那学妹备注的是冰冰,她不是叫姚冰么,哎,一字之差……嗨,我说刚才祈老师怎么拿‘那种’眼神看我呢。”

  何兰心说你没被罗家楠用“那种”眼神盯着就烧高香吧,谁不知道他就差把祈老师拴裤腰带上了,要让他发现你天天给祈老师发“起床了么”,不剁了你才怪。

  “行了,误会解除,你赶紧给人家发消息道个歉,人家还等着你跟她联系呢。”

  岳林暗搓搓的:“她真瞧上我了?”

  “别高兴的太早,人家只是说,想再了解了解。”

  “哦……”

  后座上林冬早已被吵醒,听他俩在那嘀嘀咕咕的,不由皱眉而笑——哎,年轻真好。

  —

  到家洗澡洗衣服,喂猫遛狗,都收拾完了,林冬和唐喆学累瘫在了沙发里。懒得做饭了,叫的外卖。在现场的时候还没感觉,一旦放松下来,疲惫感宛如潮水般涌遍全身。唐喆学枕着狗,林冬枕着他,冬冬趴在林冬的腿上,一家四口叠在一起,享受为数不多的亲子时光。

  林冬刷着手机上文英杰发过来的资料,看着看着,忽然想起什么:“二吉,你妈那现在就她一个人了,你要不要回去陪她住几天?”

  “不用,我大姨过去陪她了,说等奶奶头七过了,她们姐俩一起出去旅旅游,散散心。”垂手拢了把林冬额前的头帘,看着黑白相间的发丝滑过指缝,唐喆学稍稍皱眉,“组长,我怎么觉着你这白头发比以前多了?”

  “我多大岁数了?长白头发不是很正常?”

  “你不说你永远十八么?”

  “我没说过这种话。”

  “你可真能睁眼说瞎话,今年给你过生日的时候说的,我可有录像为证。”

  “那我肯定是喝多了。”

  “确实,你当时喝的是挺高……不过……”稍稍探起身,唐喆学朝他耳根吹了口热气,“我喜欢你喝多时候的样子,特别放的开。”

  ——说的我好像平时放不开一样。

  不服气的捏了把他高挺的鼻梁,林冬稍稍侧过头,嘴唇贴着嘴唇的距离:“别当着崽子们说这种话,不教它们好。”

  “问题是你也没教我好啊——哈哈哈——别捏别捏!”

  抓住袭胸的手,唐喆学挺身坐起,给冬冬惊得“嗖”一下窜到了沙发背上,竖起尾巴以示不满。吉吉倒是淡定,扭脸换了个姿势,抬抓遮住眼睛——二吉教过,不该看的,别看。

  累个半死还纵欲过度的结果是,俩人早晨都差点没爬起来。从出家门互相埋怨到单位,唐喆学一如既往的败在了林冬的伶牙俐齿之下。进办公室,俩人同时心里“咯噔”了一下——付立新坐在岳林的位置上,表情略显阴沉,岳林立在旁边,看起来手足无措的。

  见他俩进屋,付立新缓缓站起身,走上前,问:“林队,听说,你们在查我儿子的案子,是吧?”

  林冬默认。

  “谢谢,我知道你们是好心。”付立新稍稍点了下头,随即视线“唰”的一冷,语气不轻不重的:“不过这是我的家事,要查,我自己会查,轮不到别人来挖我的伤口。”

  虽然他这话说的有点不识好歹,然而闻者都能体谅他的心情。如果付嘉逸就是单纯的意外溺亡,那么付立新心里还能好过一点,但要真的查出来是因为他的缘故而被人谋害,让他后面的日子怎么活啊?

  “抱歉,老付,是我——”

  林冬的话被付立新抬手打断,后者重叹了口气,没再说什么,从他和唐喆学之间挤了过去,走出悬案组办公室。目送那消沉的背影消失在门外,屋里的人互相看看,皆感无奈。

  “诶,老付,你今天来真早啊。”

  高仁的声音从走廊上传来,不多时,包子脸出现在办公室门口:“林老师,你们昨儿发现的那具骸骨,DNA结果出来了,我昨天熬夜做的。”

  “辛苦你了。”林冬稍感纳闷,心说邀功也轮不着跟我们邀吧。

  高仁眼底挂着淡淡的黑眼圈,却是神采飞扬的:“嘿嘿,为人民服务嘛,哎对,我来是要告诉你,DNA检验结果和你们组的一个案子匹配。”

  和唐喆学对视一眼,林冬问:“哪个?”

  “就你们去查的那个啊,边泽坤,遗骸的DNA和遗留在他体内的完全吻合。”

  TBC

  作者有话要说:

  高仁的包子脸手感一定很好【黄智伟的手都要被坐折了,这得胖到啥份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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