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已过午夜, 林冬懒得来回折腾了,干脆留在办公室,给唐喆学发回去补觉。其实补觉还是其次, 主要是得有人回去安顿好吉吉和冬冬。未来几天是肉眼可见的忙, 等到了上班点儿,唐喆学得把崽子们送二伯那去暂时寄养。

  崽子们都习惯了,一看唐喆学拎出装猫的包,吉吉扭头就去叼自己和冬冬的饭盆, 冬冬则把平时最爱的玩具老鼠叼过来放到包里。看着它们懂事的模样,唐喆学不免感慨“这可真是穷人的孩子早当家”。他小时候也是这样,父母工作忙, 有时候放学到家接个电话, 就得收拾东西去奶奶家吃饭过夜。奶奶带他带到上小学, 特别疼他, 每每见他来了, 恨不能把冰箱里的东西全给他做了。

  他和奶奶的感情一直特别好, 只要时间允许, 每周都会回去看看老太太。只是奶奶年届九十高龄, 越来越糊涂,经常把他当他爸。还有林冬, 有时候会被老太太当成自己的老伴儿。唐喆学没见过亲爷爷,他出生之前爷爷就去世了, 看年轻时的照片倒是和林冬气质上很接近, 戴着黑框眼镜, 清朗俊秀, 一副知识分子模样。事实上他爷爷确实是知识分子, 五十年代的大学生, 毕业后留校任教,可惜后来赶上运动给下放去了农场。他爸当年之所以会被送去学武术,很大一部分原因是经历过的事情让奶奶觉得,家里得有个能撑场面的儿子,要不让人欺负到头上都无还手之力。

  被奶奶认错,唐喆学不介意,他介意的是奶奶指着林冬让他喊“爸”。奶奶的记忆一旦混乱,往往会退回到那些在心里刻印下疤痕的年代。那个时候从城里去农场看爷爷,她得一个人带着小儿子坐十多个小时的长途大巴,到了那,孩子认生,她又不得不苦口婆心的“小奎啊,这是你爸爸,叫爸爸”。

  可恨的是,遇上老太太犯糊涂,林冬还跟着起哄,一脸慈爱的看着唐喆学:“是啊,不认识我啦?叫爸爸啊”,给他那胳膊肘往外拐的妈逗的,笑得花枝乱颤。而为了不破坏奶奶的心情,唐喆学从不当面戳破,就等回了家上了床,用实力证明谁才是“爸爸”。

  早起收拾完给崽子们送去二伯唐华那,唐喆学顺道跟对方打听了一下和林阳的奶粉生意谈的如何。一直以来,林阳在他的印象里都是个神出鬼没、捉摸不定的家伙,做杀手仿佛是那人天生的宿命,实在难以想象他做生意会是何等光景。不过在唐华的嘴里,林阳是个勤恳本分,踏实细致,凡事亲力亲为的农场主,奶粉的质检报告一下来,他就先拿去给外孙女喝了。听堂姐那意思,孩子挺爱喝的,而且自打喝上林阳那边提供的奶粉,再也不拉肚子了。

  聊着聊着,唐华拍拍因肠梗阻手术而消瘦的肚子,感慨道:“这个林老板,人挺不错的,托人给我带了几瓶好酒,可惜我这身体不争气,无福消受了,回头你和冬子拿回去喝吧。”

  “我们也没功夫喝,还是给我姐夫吧,他不老得接待客户么。”唐喆学婉拒,低头看了眼表,“呦,都这点儿了,我先回单位了,吉吉和冬冬就麻烦您了。”

  “不麻烦不麻烦,有空回去看看奶奶。”

  “知道,走了啊,您注意身体。”

  撞上车门,唐喆学给林冬拨去电话。果然,人没在单位,一早开完会就出去摸排线索了。车祸现场有一些散落的零件,经对比属于一辆现代SUV,本来想从车下手追查证据,但潘维恩名下就特么没车,也没有任何车辆租赁记录,想来他用的应该是无法追查使用者的套牌车。目前林冬的思路是,既然潘维恩以妹妹的名义冒领妻子的尸体,那么找到年俐就能钉死潘维恩了。

  而年俐已然人间蒸发,她的个人信息从嫂子死那天开始就再没有任何变动,线上支付等业务也随着死亡证明的出具全部注销。另说明烁那边找到的资料证实,潘维恩的账户没有太大的异动,可他老婆魏雪冰的银行、微信、支付宝等账户还在使用。林冬让秧客麟追着往下一查,发现上个月“魏雪冰”还在网上买了卫生巾。

  人都死了,怎么可能还买那玩意呢?

  “魏雪冰下单的送货地址,就是潘维恩的住处。”林冬的声音自外放传出,“我让秧子把该地址对应的水电缴费单调出来看了看,那不是一个人居住该有的用量,尤其是水,女人用水通常比男人费的多。”

  “所以,年俐一直和潘维恩住在一起,并且还在用魏雪冰的网上账户买东西。”

  唐喆学简单做出判断。查水电属于比较常规的侦察手段,有经验的侦查员能通过目标人物居住地的水电费来发现一些线索:如果用电量激增但水费没有特别的变化,那么说明屋里有费电的机器——比如大量电脑,或者制毒的仪器;如果水电都比以前高,那么说明屋里居住的人比以前多了。

  “不一定,也许是潘维恩的姘头或者其他什么人,老付装成快递员上去打探消息了,我在楼下等他。”

  “你可悠着点使唤他,都那岁数了。”

  “他自己要去的,总比让岳林去靠谱。”

  这时电话中传来岳林不满的反驳:“我怎么不靠谱了,哪次抓人不是我穿一身‘饿了么’的制服去敲门啊。”

  “那是突入,和踩点儿不一样,人家老付心细。”唐喆学顺着电磁信号驳斥他,又问林冬:“需要我过去么?”

  “不用,你回单位吧,看秧子那边再查到什么,做下研判给我消息。”

  挂上电话,林冬侧头转向副驾上别着个头给自己留一后脑勺的岳林,笑问:“生气啦?”

  “没……”岳林小声嘟囔,忽而有些丧气的:“我就是觉着自己挺没用的,天天跟着你们东跑西颠的,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独挑大梁……其实,林队,我挺纳闷的,你怎么就选上我了,我也没什么特殊的才能,你看啊,兰兰是学法的,走流程宣条款,手到擒来,英杰呢,人家会画画,都不用请省厅专家过来就能做嫌疑人素描,秧子……反正我码代码是码不过他,所以……”

  林冬静静的听着,目光温和,毫无评判之意。等岳林叨叨完了,终于转头看向自己时,伸手拍拍他的胳膊以示肯定:“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长处,你其实已经比很多人都优秀了,只是在咱们这个团队里,你的光芒被其他人暂时盖过了,但实际上,你的优势就在于你能看到他人的优点,我说实话,这是领导者的特质。”

  一句话给岳林夸的脚底发飘,他抬手指向自己,迟疑着问:“我?有领导者的特质?”

  稍稍权衡过措辞,林冬开导他:“我看重的不是谁有多强的技能,而是团队协作的能力,技能都可以培养,从我自己的经验出发,个人英雄主义并不值得宣扬,单兵作战能力再强,没有团队协作也只能是个传说……曾经我认识的人里,就有这么个传说,我一直以为他是单打独斗,后来深入了解了才知道,其实他也需要通过很多人的协助才能完成自己的目标,只不过他比较善于隐藏,嗯,打个比方,他和你合作的同时也跟我合作,但他绝不会让我们知道,我们合作的是同一个人。”

  岳林面露崇拜:“哇哦,这么牛逼?谁啊?有机会帮我引荐引荐呀。”

  “呃……有机会的吧。”

  面上挂笑,林冬内心暗暗吐槽——呵,还说我是最重要的家人,逢年过节也没见你林阳打个电话发个问候语啊,一天到晚神出鬼没的,要不是家里养了狗,半夜摸进卧室都特么不知道。

  正说着,付立新回来了,上车给快递员的马甲一扒,即刻共享摸来的情况:“开门的就是年俐,屋里还有两个人,一男一女,不像是住在那的,年俐穿的是拖鞋,他们不是。”

  佩服老前辈细致入微的观察力之余,岳林兴奋道:“是不是可以抓人了?”

  “那两个人说不定是明烁他们那案子里的,我们要抓只能抓年俐和潘维恩,不能打草惊蛇。”说完,林冬又征询付立新的意见:“您对抓捕方案有没有想法?”

  “没有没有,这个得你和陈队商量,我也就去那干活的。”

  岳林看的明明白白:就在一瞬间,付立新敛起锋芒,面上又挂起那副与世无争的悠哉。然而他想不明白这老前辈干嘛非得藏着掖着,头脑风暴多提意见,赶紧破案不好么?

  林冬见怪不怪,客气了一声“辛苦您了”,下车去给陈飞打电话。陈飞听完给出了个主意——两边各派一组人去抓,林冬他们抓年俐,重案这边抓潘维恩。要错开时间,先抓年俐,让潘维恩毛两天爪,审的时候好审。

  “好,那等我回去再说。”

  林冬正要说“我先挂了啊您忙”,又听那边问:“诶对了,你是不是找老赵问珠海那边查人来着?”

  “是,让赵政委帮忙联系朋友查一下案子的关联人。”林冬隐隐嗅到丝不对劲儿,试探着:“有什么问题么?”

  “没有没有,我就随便问问,问问。”陈飞含糊带过,“啊对,待会我问问方局几点有空,抓紧时间碰个头给方案定下来。”

  “麻烦您了。”

  揣着一肚子问号,林冬挂上电话。他不知道的是,由于最近赵平生和珠海那边一位女局长通电话过于频繁,聊的热火朝天的,惹得陈某人不爽了。

  TBC

  作者有话要说:

  赵妇女之友平生:老陈!你听我解释!这是为了帮林冬他们组查案子才——

  陈飞:不听不听,和尚念经

  总是忍不住拉这俩老东西出来营个业23333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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