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晚, 陆珩将昏昏欲睡的裴行之从浴室抱出来后,两人照例相拥入眠。

  也许是受到白天无意中刷到的某段采访影响,他做了一个很奇怪的梦。

  陆珩从柔软的床榻间醒来,习惯性往另一侧的位置摸去, 却捞了个空。

  只要没有工作的时候, 裴行之都会等他醒了才起床。

  半晌后觉出不对的陆珩唰地睁开眼, 疑惑道, “裴哥?”

  传入耳中的是一道格外稚嫩的童音,陆珩呼吸一滞, 难以置信的低头看了眼自己的小短手,那点从醒后便一直挥之不去的怪异也终于得到了解释,不是房间变大, 而是他一夜间变小了。

  房间外传来陆琮的声音,虽然比不上成年后低沉, 但总归比陆珩的强, “珩珩, 快点出来吃早饭。”

  骤然回归童年,陆珩十分不适,遵循本能恍惚地洗漱完坐到餐桌边,然后就被察觉异常的陆琮摸了摸额头,

  “不舒服吗?”

  陆珩暗中掐了自己一把,疼到控制不住地眼泪汪汪, 这场梦仍在继续。

  看到弟弟泛红的眼圈, 陆琮神色一冷,身上已经能看出几分日后稳重的影子,他放下餐刀,语气严肃地问道,

  “是不是有人欺负你了?”

  陆琮把弟弟罕少的沉默当作一种惧怕,顿时胃口全失,平时喜欢的菜肴变得难以下咽,站起来就要去打电话。

  时间太过久远,陆珩甚至回忆不起接来下会发生的事,只能从他身上的装束判断,今天是周末。

  他们二人小时候接受的是精英教育,除开周末,每日都有高价聘请的家庭教师过来上课,再大一些才会进入A国最为顶尖的贵族学校。

  自从两人逐渐长大,他似乎已经很久没见过表情如此丰富的陆琮了,一时间有些反应不过来。

  回神后,陆珩立马拉住他的袖子,当发现自己矮了陆琮足足两个头后脸色又控制不住地黑了黑,“没有的事…哥。”

  陆琮明显不信,目露狐疑,甚至挽起他的袖子仔细检查是否有看不见的伤口。

  陆珩身体里住的到底是成年的灵魂,奈何力气太小,再别扭也要乖乖接受哥哥的检查,心思却跑得有些远。

  反正来都来了…有些遗憾是不是也可以挽回一下?

  他偷偷瞄了眼陆琮的表情,忍着自己奶声奶气的声音仰头问道,“哥哥,一会我们有什么活动吗?”

  陆琮神色诧异,捏了捏他的脸道,“昨天不是还闹着要我教你骑马吗?”

  陆珩大脑飞速运转,判断出眼下的时间后顿时有些着急,语出惊人,“我要回国!”

  这件事甚至惊动了陆兆岷,夫妻二人匆匆赶回家,面对在他们眼中突发奇想且死不松口的小儿子头痛不已。

  撒娇嘛,一回生二回熟,反正除了他自己,没有人知道他的心理年龄。

  若不是时间有点紧,他也不想这么急迫。

  周墨琴微微俯身,平视着陆珩红彤彤的眼睛,语气是一贯的温柔,“你总得给妈妈一个理由。”

  陆珩撅了撅唇,绞尽脑汁地思考符合这个年龄的话,不多时报出一串菜名,“因为…我想吃西湖牛羹、醋鱼、梭子蟹…”

  陆家向来以西餐居多,周墨琴松了口气,扭头对管家道,“再招两个厨师,珩珩想吃江浙菜。”

  陆珩:“……”

  经过他坚持不懈的努力,终于在一天后坐上了飞往国内的专机。

  陪同人员有保镖若干,管家一名,以及陆琮和周墨琴。

  堪称声势浩大。

  私人飞机在N城降落后,司机在陆珩的指引下几经周转,终于开往新台镇的某家孤儿院,一排黑车在路上形成一道亮丽的风景线,引来无数围观。

  裴行之曾在多年前的某则访谈中提到过,自有记忆以来,就在N城的青鸟孤儿院。

  大概那段时光对他来说并不算美好,主持人识趣的没有多问,话题很快转移。

  裴行之成名后,这段采访中的只言片语自然成为一种励志的证明,激励着无数追梦人勇往直前。

  但又有几人会真正在意,他究竟是如何熬过那段时光的。

  只要想到对方可能遭遇的事,陆珩就恨不能生出翅膀飞到他的身边。

  后排宽敞,一大两小坐在后面绰绰有余,周墨琴看了眼陆珩严肃的脸,他乌黑的眼睛一错不错地盯着窗外飞逝而过的景色,似乎心事重重。

  她以目光询问陆琮,得到否定的回答后忍不住追根究底,“珩珩,你是不是有事瞒着我们。”

  陆琮跟着悄悄支起耳朵。

  陆珩揪了两下抱枕的边角,没了在家时的理直气壮,支支吾吾道,“一会儿就知道了…”

  窗外的景色称不上有多繁华,路面甚至开始变得坑坑洼洼。

  又是一小时后,当陆珩抵挡不住生理本能开始产生睡意时,黑色轿车终于在一家老旧的孤儿院前停下。

  陆珩精神一振,车尚未停稳便试图拉开车门往下跳,一路小跑至写有青鸟二字的院门前,用力扣响有些生锈的铁门。

  不多时,一位胖胖的中年妇女慢吞吞走了出来,态度称不上好,“谁呀,别敲了!”

  见到陆珩精致的长相时眼前一亮,“小朋友,你来找谁呀?”

  这种长相的孩子,不管不慎走失还是其他原因,只要来了他们青鸟孤儿院,无论被找回或是重新领养,都是件非常有面子的事。

  陆珩将她上上下下打量了一遍,眼珠黝黑,瞧得齐文红心里毛毛的,态度也没了方才的温和,“谁家的孩子,这么不礼貌?”

  她的手刚刚抬起,余光见到跑来的陆琮跟他身后的保镖时表情讪讪,十分生硬地在衣角上擦了擦手,试探道,

  “几位领导来青鸟视察的?”

  似笑非笑的表情配上陆珩现在的年纪,又酷又滑稽,他急于找人,想都没想地绕开她向里。

  院墙内有不少看热闹的孩子,陆珩随便揪住一个被发现后试图逃走的男孩,“认识裴行之吗?”

  男孩眼珠滴溜溜地转,摇了摇头,“不认识。”

  撒谎。

  陆珩心底不耐烦地啧了一声,从兜里掏出一把糖塞进他的手里,“不认识不要紧,带我去见你们这里最帅的那个就行了。”

  只听语气活像名小土匪。

  糖纸精致,剥开后气味香甜,这里的人从来都没见过。

  男孩忍不住塞了两颗到嘴里,那点犹豫终归比不上手里的实实在在的糖果更具吸引力,拍了拍胸脯在前方带路。

  齐文红似是想到什么,心里一惊,脱口怒喝,虚张声势,“你们到底是什么人,再这样小心我报警了!”

  她想上前,却被两名黑衣保镖轻而易举地拦住。

  剩下几人跟随陆珩一路弯弯绕绕,最终在背阴面一间类似杂物间的外面停下,男孩声音稚嫩,带着几分不易察觉的天真的残忍,

  “可能在这里吧,他今天犯了错,被齐阿姨关进去闭门思过了。”

  陆琮的年纪已经明白不少事了,闻言下意识追问道,“什么错?”

  在他的印象里,即便犯下弥天大错,该受到的是来自长者的教育,而不是简单粗暴地闭门思过。

  男孩珍惜地舔了舔糖纸,随后塞进兜里,语气麻木,“好像是偷了谁的东西吧…犯了错都要受到惩罚的。”

  不可能。

  陆珩眼神黑沉沉的,吓得男孩立刻噤声,捂住自己嘴巴摇了摇头。

  门上挂了把大锁,这下不用陆珩说话,身后人高马大的保镖一脚将门踹开,众人看清内里的情境时齐齐倒吸一口冷气。

  屋内又黑又冷,陆珩还未迈进去便不自觉打了个哆嗦,圆润的指甲死死嵌进掌心的软肉,一溜烟跑了进去,

  “裴行之?”

  不多时,角落里响起一道十分细微的疑问声,“…嗯?”

  陆珩循声望去,在床脚看到了一团小小的黑影,心脏像被一双无形大手翻来覆去地揉捏,飞速上前,两只手圈住他的脖子,无论如何都不松手。

  这时的裴行之刚被关进来不久,虽然害怕,但明显在可以控制的范围内,下意识回抱住陆珩,在他身上闻到了一种温暖又好闻的味道,奇异地将内心不断蔓延的恐惧抚平。

  半晌后才轻轻松开搂在他腰上的手,“我的禁闭时间到了吗?”

  哭泣大概是孩童宣泄情绪的某种方式,陆珩心中气极,声音却不自觉带上了浓浓的鼻音,听上去比裴行之的还要可怜几分,

  “早就到了。”

  陆珩紧紧牵着他的手,一前一后地走了出来,看向周墨琴的眼神里哀求之意甚浓,说出的话却十分霸道,

  “妈,咱们带这个哥哥一起回去吧。”

  周墨琴头痛得捏了捏眉心,且不说办理跨国领养有多麻烦,单单一个户口问题就不是三两句话能解决的。

  她明白也同情这里的孩子所遭遇的一切,但也不可能立马接受一个来历不明的人与他们生活在一起。

  她蹲下来,温柔地抹掉陆珩眼尾溢出的泪水,试图跟忽然开始调皮的小儿子讲道理,“这样的事应该交给当地警方处理。

  再说了,你都不问问这位小朋友的意见吗?每个人都不能代替别人决定以后的人生。”

  陆珩抿唇看向裴行之,站在外面才看清他尖尖的下巴,眼带希冀,“你愿意跟我回家吗?”

  裴行之小小年纪便看惯了人情冷暖,自然察觉到周墨琴的为难,刚要拒绝,便见陆珩装模作样地把脸凑在他面前,片刻后煞有其事地点了点头,

  “他说他愿意。”

  好不容易到手的老婆,决不能让人跑了。

  回来时多了一人,这样的事自然要通知陆兆岷。

  只是当他提出正式收养裴行之时,陆珩又不乐意了。

  名字写在了一个户口本上,他以后还怎么谈恋爱。

  陆兆岷眼睛一瞪,不怒自威,“非要带人家回来的是你,这不让那不让的还是你,满家数你最能折腾。”

  裴行之见陆珩被训,正欲开口,却被陆琮拉了一下,示意他不要插话。

  两人年纪相仿,陆琮打小又是个弟控,自裴行之住进陆家那天起便危机感爆棚,直到陆珩悄悄告诉他一句话。

  现在,陆珩又把同样的话说与了陆兆岷听,“不能收养,因为裴行之是我未来的男朋友。”

  作者有话要说:  这章交待了一下裴裴怕黑的原因,后面准备写恋爱综艺,不知道大家想不想看呀_(:з」∠)_