吧台底下并没有地洞,祝鸪听见逼近的脚步声,知道藏不住了,只好破罐子破摔地站起身,露出尴尬而不失礼貌的微笑:“子雪。”

  “你……”子雪看了他一会儿,露出难以言说的复杂表情。

  正在这时,平常咕咕咕,但每当祝鸪说他坏话就出现的很及时的林鸽从楼上下来,一边回通讯器一边喊他:“老板,我……”

  后面的话音戛然而止,因为他抬头看见了子雪。

  祝鸪很想掩护林鸽撤离,但他清楚子雪的性格,她认定一个人,不管亲朋好友同不同意,就算是婚姻坟墓也要拖你下去垫背的。

  她既然出现在这里,看来是真对林鸽上了心,那可就不是躲起来拉个黑能解决的事了。

  然而林鸽的脚步和话音只是停顿了片刻,流露出一瞬间看见顾客的惊讶,又无比自然地接上一句:“我错了。”

  祝鸪原本想叫他自求多福,听见这句话,一愣:“错啥了?”

  是又把橘子小姐弄丢了?还是又敷衍他“好的”了?

  “这几天都拖着没有交粮,今晚一定加倍补偿你。”

  “……”这话怎么听着有点不对劲?

  祝鸪反正一时脑筋没转过来,子雪一愣。

  她问祝鸪:“你是这的老板?”

  祝鸪回过神,简短地“嗯”了一声。

  子雪看着他,脸色变了变,可能是考虑到祝鸪在旁边不方便,就把林鸽叫出了店外。

  也不知道两个人都说了些什么,祝鸪非礼勿视非礼勿听,未雨绸缪地往制冰机里放了一个水袋,专心致志把吧台擦了一遍又一遍。

  最后听见清脆的“啪”一声,接着就是子雪迅速远去的脚步声。

  他这才抬头,看见林鸽走回店里,右脸上有一个清晰的巴掌印。

  祝鸪说:“打得好。”

  接着就取出冰镇的水袋递过去。

  林鸽敷着冰袋,靠在吧台边问:“老板,这算不算工伤?”

  祝鸪无情地回答:“不算,这是私人纠纷。”

  林鸽叹气:“干这行一点保障也没有。”

  正好早上店里没什么客人,祝鸪就把他赶回楼上“养工伤”了,中午还特地给他多加了颗蛋。

  端上去的时候林鸽优哉游哉地靠着枕头在榻榻米上看书,见祝鸪亲自送饭上来,弯了弯眼睛:“谢谢老板。”

  为了表示自己对他没有特别照顾,祝鸪拿了一本林鸽推荐的相对浅显易懂的书下楼去了。

  他坐在通讯设备旁一翻开,额角就跳出一根青筋。

  浅显易懂的文言文?还是没注释的那种。

  祝鸪刚要冲上去找林鸽算账,悬挂在门前的风铃发出轻微声响,他一抬头,居然又是子雪。

  “你回来啦?”祝鸪说“找林鸽是吧?我去帮你把他弄下来。”

  “不,我找你。”

  祝鸪正准备上楼梯,听见这话愣了愣,自觉想通了她要找自己说什么,解释道:“我这没有他的卖身契。”

  “对不起。”

  祝鸪纳闷了。

  “怎么了?”祝鸪问完,又说“过去的事都过去了,不是你或我的问题,纯属是咱俩不合适,你不用跟我道歉。”

  “是不合适。”子雪深吸一口气,说:“祝你们幸福。”

  说完,就转身飞快地离开了花町小屋。

  等一下?祝鸪就是再迟钝,这会儿也觉出不对了。

  “祝你幸福”还好理解,“祝你们幸福”是怎么回事?

  半分钟后,祝鸪出现在林鸽房间门口。

  他并不知道楼下发生了什么,依然悠闲地翻着书,脸都不抬地说:“怎么样?是不是浅显易懂?”

  祝鸪:“懂你个鬼!”

  此处省略八百字暴力场景。

  总之十分钟后,拿老板当丘比特挡箭牌的林鸽被按在书桌前,祝鸪把《别跑!嘘嘘鬼姬》的小本子拍在桌上,恶声恶气地说:“你不是要交粮,要加倍补偿吗?现在立刻马上补!补不完不许吃饭!”

  林鸽:“……”

  祝鸪刚制裁了鸽老师,下楼就看见一个女孩冲进来,这姑娘有点眼熟,好像是昨天坐在吧台前的两个客人之一。

  昨晚洛因说过,那两个客人里有一个是阿鹉的对象,不会就是这位吧?

  “阿鹉呢!让他给我出来!”

  “……”祝鸪想,还有完没完了?能不能好好做生意了?

  这时外面又冲进来一位,正是昨天的另一个客人,她看见祝鸪,先愣了愣,低着头上前拉住了同伴:“小舒,我们回去吧。闹成这样不好看。”

  “不好看?我今天就要给他好看!”小舒怒气冲冲地问祝鸪“阿鹉呢?”

  阿鹉的房间里空无一人,窗户大开着。

  花町小屋的二楼并不高,跳窗对他来说没什么难度。

  祝鸪走到窗边,正看见不远处小路上阿鹉踩着自行车的背影,一边踩还一边不停回头。

  “……”

  他回到楼下,小舒一看见他,立马又问:“阿鹉呢?”

  “畏罪潜逃了。”

  小舒瞪大了眼睛。

  祝鸪说:“不信你可以上楼去找,翻个底朝天也随你。”

  他原本只是那么一说,没想到小舒真的“噔噔噔”地上了楼。

  林鸽正对着小本子发愁呢,刚准备下笔,门外就刮来一阵疾风,人影停在他书桌边,抬起本子看了一眼,确定本子下没有藏人,又搜其他地方去了。

  林鸽:“……”

  祝鸪无语地听着楼上的动静,和剩下的那个姑娘面面相觑。

  她紧张得手指都绞成一团,良久,重重地鞠了一躬,吓得祝鸪差点往后一跳贴到墙上。

  “对不起,给你添麻烦了。”

  祝鸪这才意识到,她是在替同伴道歉,摆摆手说:“没事,又不是你让她来的。”

  “是我让她来的。”女客人说“昨天来这家店,是我的主意,我不敢一个人过来,就叫朋友陪我一起。”

  听她一说,祝鸪才了解了整件事的来龙去脉。

  原来是这位名叫“小楠”的客人让小舒陪她过来,结果晚上回去,阿鹉就忍不住问小舒来花町小屋解决什么烦恼,一来二去说漏了嘴,也暴露了自己在这里打工的事实。

  祝鸪抓了抓头发,心想这也不能算是小楠的错,阿鹉藏着掖着的迟早东窗事发,这姑娘怎么净把过失往自己身上揽。

  又听小楠接着说:“其实,其实我是想来跟你道谢的。”

  一早上又是道歉又是道谢的,祝鸪懵都懵不过来了,就听见小楠说:“那天我喝糊涂了,是你接的电话吧?我记得你的声音。”

  “谢谢你没有挂电话。老实说,前段时间不顺心的事实在太多了,刚丢了工作,家人生病,医药费还欠着一大笔。男朋友又和我冷战,真的快崩溃了。”小楠苦笑着说“那天喝完酒,我甚至在想,活着真累。”

  “谢谢你,还给了我建议。”小楠说“虽然我没有分手的打算,但把话都说出来,感觉好多了。”

  祝鸪头一次遇到这种情况,不知所措地抓着头发,最后干笑了两声:“我也没做什么。”

  小舒搜完了楼上的房间,气呼呼地下来,盯着祝鸪。

  祝鸪条件反射地抬起双手举到脑后,摆着这个投降的手势说:“我没有阿鹉的卖身契,他只是在我们店做杂务,不负责接待客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