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年脸色过于憔悴, 甚至于是嘴唇,也几乎看不出血色。

  “小遇!”宋清沅拍打着铁栏杆,“我是宋叔叔!”

  他和秦墨同窗几载, 秦墨出事的时候他没能帮上忙, 就这么一个小师弟, 大学都没毕业人就被折腾成这样,别说秦墨了,他看着都心疼。

  更何况秦墨如今那副样子, 他总得多照看一点。

  江安遇顺着声音看过去,见到宋清沅的那一刻,他整个人顿时僵硬起来,像是海里的浮木终于找到归岸,瞬间红了眼眶。

  有人来救他了。

  宋清沅眼见着他嘴唇动了动, 丁点儿声听不见, 看唇形像是:叔叔。

  可怜见的,喊人也喊不出来了。

  宋清沅想起来上次见到他的时候,还是在学校门口,小青年一阵风一样跑过来的时候, 脸上都泛着潮红,那时他就在想, 什么事能让小朋友这么开心。

  如今才不过几个月,竟然这样物是人非。

  江安遇看着他,明明想走过去的,可是脚底下却是千斤重, 像是被钉在餐桌的椅子上一样, 怎么也迈不出步伐。

  直到现在,他也觉得, 有点像在做梦,他怕稍微一动,这个梦瞬间就会支离破碎,这个来救他的人就会消失不见。

  身后传来脚步声,江安遇回头,看着朝他匆匆走过来的几个带着口罩的医生和护士,搭在膝盖上的胳膊也跟着微微发抖。

  他们拽着托着要把江安遇带走。

  强烈的痛感刺激着江安遇,梦境和现实在一刹那有了定论。

  江安遇挣扎着甩开他们的手,正要朝着宋清沅跑过去,又被人抓着后颈一把捞回去,他回头,一口咬在那人的手腕上,魔怔了似的狠狠咬着不松口。

  咬死他们。

  裴应声说要把人往死的咬。

  那人疼的直直用胳膊肘击打江安遇的后颈,可江安遇还是不松口,只要咬死这些人,他就能带维也纳出去了。

  “打人啦打人啦~”几个患者猛地撞开那些医生,“一起打人啦~”

  一时间场面乱作一团,患者和保安还有护士们闹在一起,几个医生慌忙跑着去拿了镇静剂。

  “你再动他一下试试!”

  “去把院长给我喊过来!”宋清沅使劲在铁门上踹了一脚,没踹开,眼见着江安遇要被人带走,对着徐清,“愣着干什么,耳朵聋了吗!”

  徐清被这场面吓得腿软,宋清沅一句话,他马上反应过来,人还没来得及下楼,就听见匆匆忙忙上楼的脚步声。

  “把人给我放下!”宋清沅把手机给他们看,“我报警了,你们这是非法囚禁!”

  手机屏幕上,‘110’三个数字骇人的可怕。

  那几个人顿时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击打江安遇的手肘停放在半空,一时间整个餐厅像是氧气突然被抽干,让人窒息。

  “宋导!宋导!可不敢报警!”

  院长虚虚地爬上楼梯,喘着大气和他讲道理,一边紧紧盯着那通没有拨出去的电话,“是这小朋友自己过来治病的,你不信问他?快把手机关掉,不然我们这医院的名誉可就毁了呀!”

  “再说了,咱们精神科一直都是这样,你看这里哪个人是正常的,特殊时期特殊手段啊!”

  “我不管是谁让他过来治病的!”宋清沅冷眼看着他,“马上,把人给我弄出来!”

  “把人弄出来!”一群患者跟着乱嚎。

  “这...”院长左右为难,他要是把人放走了任凛然那边该怎么交代,可要是不放走的话,宋清沅这一根筋真要是报警了,那也难办。

  宋清沅看他这架势,是不打算放人了。

  他目光落在依旧死死咬着人的江安遇身上,小朋友的病服被人从后面拽下来一截,露出后颈那一块,原先透白的后颈,现在已经被人打的深红一片,看着就心疼。

  “你知不知道他是谁养大的?我劝你最好快点放人,”宋清沅拎着他衣领,“万成山,我要是报警,你这医院最多被查封,你说我要是打给裴应声,你猜一猜,你们这群人,能活多久?”

  听着裴应声的名字,院长忍不住打了个哆嗦,裴应声是横,京城那一片他说了算,但强龙不压地头蛇啊,好歹他这里就算出了事还有任凛然在前面顶着天呢,毕竟他那小情的母亲还赖在这治病呢,怎么也轮不到把他这院长丢出去。

  再者退一步说,这缺德事可还是任凛然让他这么做的,到时候他敲诈任凛然一笔,跑到国外去,裴应声再势力滔天,又能把他怎么了。

  他打定主意不交人的时候,忽然手机响了起来。

  “万成山,”那边是一声怒吼,“你到底是得罪了什么人,现在整个京城都知道裴应声在找一个叫方茹的脑梗病人,他是不是还有个儿子叫崔书!你快把人放了,京城裴家那霸王还有跟着一个小混世魔王,带着乌泱泱一群人就差把整个京城给翻个遍!昨天砸了我的医院,真是晦气!我人差点儿跑不脱,现在搁外面躲着呢!你最好赶紧把这事给我解决了,回头给上面一个交代!”

  万成山后背一寒,他是没想到裴应声这么快会查到这地儿。

  京城的京郊医院一共有三所,他所掌管的京郊二医院是个分院,现在连总院那边都惊动了,相信要不了很久,哪怕是裴应声三家医院一一排除,早晚也能排出来人在他这里。

  可裴应声找方茹什么事,那不是任凛然的丈母娘么。

  万成山想不通也没时间想。他只是忽然觉得,自己这会儿要再不放人,可能都撑不到任凛然来救他。最好这会儿能把这烫手山芋丢出去,到时候裴应声找不到江安遇他就来个死无对证,左右裴应声不知道江安遇在他这里受了委屈。

  人现在在宋清沅手里,那就是宋清沅折腾的。

  宋清沅听着手机里传来的声音,眼睛微微眯起,原来裴应声也在找人。

  “把人给我弄出来!”

  万成山被他吓得手机抓不稳,直直摔在地上,他给宋清沅陪着笑脸,小心翼翼地把自己从他手里摘出来。

  “您把人带走就成,您高兴就好,那个江安遇马上给您弄出来,方茹您要吗,您要是看上了带走也成...”

  ...

  宋清沅跟在江安遇身后,他刚才说这里的东西都不要,他可以买新的,可是江安遇咿咿呀呀说了半天,声音又小又哑,他没听懂,只好跟在他身后。

  江安遇去哪里,他就去哪里。

  两个人来到江安遇住的地方,江安遇半天拧不开生锈的门栓,吱呀吱呀地声音听得他心乱如麻。

  宋清沅拍拍他的肩,“叔叔来。”

  门一打开,他就看见床上的被窝里,压着一只露出脑袋的猫咪,睡得正香。

  “是要那只猫吗?”宋清沅边走过去边问他。

  江安遇点头。

  把小猫从被窝里抱出来的那一瞬间,宋清沅脸色有一瞬间的僵硬,回头看了眼紧张兮兮的江安遇,然后默不作声地把小猫放进角落里的猫包。

  “小猫睡着了,我刚才看它尾巴上染了猫藓,我等会送它去宠物医院,你身上也有伤口,不要碰它。”

  江安遇低哑地‘嗯’一声,眉头微微皱起来,他没养过猫,不知道维也纳已经得了猫藓,却还是执拗地接过猫包,抱在怀里。

  “我送你回裴应声那里?”

  江安遇的事情,宋清沅多少知道一些,也知道他和裴应声亲近,虽然不知道他和裴应声到底发生了什么,但总归把他交到裴应声手里,会更放心一些。

  况且他的新电影刚开机,可能也没什么时间照看他。

  听着‘裴应声’三个字,江安遇瞳孔骤然放大,干涩的眼角被湿润浸的生疼。他摇摇头,指着出口,示意他自己先走了。

  宋清沅察觉到他的异样,微微皱起眉,他最近忙于拍戏,带着江安遇的话,可能忙不过来。

  “那你去哪呢?”宋清沅问他。

  江安遇脚下的步子一顿,低头,看着猫包里正在酣睡的小猫,鼻尖一酸。

  他不会弹钢琴,也不会说话,他能去哪呢。

  江安遇不说话,宋清沅也跟着揪心,他最近忙的几乎抽不开身,要说好好照顾这小朋友,实在是有点难。

  “我有一个朋友,是福利院的院长,你要是可以接受...”

  他的话还没说完,江安遇的脑袋已经点的比拨浪鼓更像拨浪鼓了。

  “那要让裴应声知道吗?”

  江安遇把脑袋埋在猫包上,一点一点埋得更深了,然后小幅度地摇摇头。

  宋清沅心下了然。

  两个人一块到宠物医院的时候,宋清沅把他放在门口的长椅上,从他手里接过猫包,“你就在这里等着叔叔,我带小猫进去看病,可以吗?”

  江安遇点头。

  宋清沅正欲转身离开。

  江安遇看着人来人往的宠物医院,忽然伸手,紧紧攥着宋清沅的衣角,衣袖也跟着落下来一大截。

  他正在微微发抖着。

  感受到青年的颤栗,宋清沅这才看清,青年的胳膊上,青青紫紫的全是伤痕,不知道是自己撞的还是被人打的。

  “小遇,怎么了?”宋清沅蹲在他面前,摸了摸他的脑袋,又重复一遍,“在这里等着叔叔可以吗?”

  他这个状态已经明显不对了,宋清沅想,过些时间等他忙完了说不定秦墨也醒过来了,最好能带小遇看看医生。

  宋清沅来的路上问过江安遇,病房里面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可眼前的青年只是摇头,在他手心里写下三个字:不知道。

  宋清沅微微皱眉,不知道是他不愿意说,还是真的不知道。

  “小遇?”宋清沅伸手在他面前晃了晃。

  江安遇知道自己是个麻烦,他愿意帮自己多半也是因为师兄。斟酌片刻,他还是松开手,在他手心写道:要快点回来。

  宋清沅心尖一软,越发觉得他可怜了。

  宋清沅离开那一刻,江安遇所有的安全感消失殆尽,他也不明白为什么来来往往的人总要看他一眼,那种被强烈监视的感觉涌上心头,他只好往角落里坐了坐,藏在衣袖里的手攥的发疼也不抬头。

  ...

  “请问您的宠物有哪里不舒服的吗?”

  医生拉开猫包拉链的动作忽然被人制止,宋清沅隔着透明罩,指着躺在里面安安静静的小猫,“你这里有没有大小花色差不多的猫?”

  作者有话要说:裴应声:我的阿遇呢!我的崽呢!我那么大一个崽呢!

  肖凌:有的人别说找人了,吃屎都赶不上热乎的。

  晚上十点左右还有一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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