免费追书网>耽美小说>愚人【完结】>第39章 2018(下)

  翌日周五一下班,林舍前就去了机场,搭飞机去了方州。飞机落地时已近九点,他马不停蹄地找去了大马路幸福港湾2栋,趁着有人推着电瓶车进楼,跟着进去了,直接爬楼梯上了5楼,敲响了502室的门。小区的设施有些陈旧,墙上和住户的防盗门上贴了不少通水管,办证件的各色小广告。502室的门边框上能看到一些涂抹过红油漆的痕迹。

  伴随着一声“谁啊?外卖放门口就行了。”的声音,门开了,屋里站着一个穿着背心,四角裤衩,戴着副厚底黑框眼镜,脚踩塑胶拖鞋,头发稀疏的四十岁左右的男人。男人的小眼睛眯缝了起来将林舍前空空如也的左右手扫视了好一番,扶了扶眼镜,道:“外卖呢?路上打翻了?”

  林舍前带了个背包,里头塞了些换洗衣服,此时这背包被他单肩挎着。屋里那男人的目光就落在了那背包上,男人稍阖上了些房门,人往后退了些,眼神警惕了起来。

  林舍前笑着说:“您好,不好意思啊,我找美甄。”说着,他伸着脖子往屋里看。孰料,那背心眼镜男更警觉了,道一句:“没这么个人。”作势就要关门。林舍前赶忙用脚挡住了防盗门,伸手抓住门框道:“大哥,您好,忘了自我介绍了,我是美甄以前在芳村的邻居,她和她妈搬来方州之后,我还和她通了好几年信呢,就是她高中的时候突然断了联系,这不我正好来方州出差,就想说来这个地址看看她,看看她还住不住这里。”

  这一番话说完,男人的态度和眼神都温和了些许,可还是说:“真没这个人。”他摆了摆手,“她不住这里了。”

  这时,一个女人的声音从男人身后传来。

  “谁啊?外卖怎么了吗?”女人问着,一阵趿着拖鞋的脚步声也跟着逼近。林舍前越过男人的肩膀飞掠了一眼,就看到一个挺着孕肚,刘海湿漉漉的女人朝他们走了过来。

  男人回头和女人说:“不是送外卖的,你干吗啊,不是让你回房间躺着嘛。”

  男人又说:“找连美甄的。”

  林舍前道:“那您是买了她这房子吗?”

  那女人闻言,一个箭步过来,拽着男人就要进屋,急吼吼地喊道:“她半年前就不住这里了!这房子本来就不是她的!现在更是和她一分钱关系都没有!不是之前说钱都还上了嘛!要讨债找她舅舅去!就住5栋!501!别来烦我们!”女人还道:“你再不走我们就报警了啊!你们这种民间借贷都是违法的你知道吗??你们这就是高利贷!国家严厉打击的!”女人不住地和男人抱怨,“早就和你说多出十万买对过红花那套,你不要!就是因为贪了这么个便宜!!早就和你说了!”

  男人抓住了女人的胳膊,一脸不耐烦,道:“好了啊!去去去,去客厅坐着去!人是连美甄的老乡!不是来讨债的!要真是讨债的你挺着个大肚子过来和他们拼命??”

  女人亦很不快,瞥了林舍前一眼,抽出了胳膊,拧了下身子走开了。男人冲林舍前努了努下巴,嘟囔了句:“学区房学区房,红花就不是实验了好不好,还不是你要买……”

  林舍前笑着和男人拱手赔礼:“真对不住,我该打听清楚再来的,对不住了对不住。”他指着楼道说,“打扰两位了,我这就去找她舅舅再打听打听去。”

  男人点着头说:“对,对,找她舅舅去,5栋501。”便要关门。林舍前多问了句:“她欠高利贷又是怎么回事啊?这房子该不会还被人刷过油漆吧?您买房之前经纪没和您说啊?那经纪也太不地道了吧?”他给男人递了一根烟。男人指指外头,扭头说了句:“我去扔垃圾啊!”走了出来,关上了门。

  林舍前和男人站在楼道上抽烟。男人道:“经纪没说啊,我之后还真找经纪理论去了,我就拉着他去找老连啊,我说这老连看上去人挺老实的,房子不止一套,还有好几家店,怎么还欠着高利贷啊?而且业主欠高利贷你怎么不告诉我们呢?我们才搬进去第一天,半夜三更被人在门口点炮仗,第二天门上被刷红油漆,我都愁死了!”

  “经纪推卸责任?不对啊,你们这可以去投诉的啊,他们有义务告诉你们这业主的财务纠纷啥的吧?”

  “咳!搞半天那欠钱的,那高利贷要找的,也就是你要找的那个连美甄根本不是业主!这房子和她没关系!高利贷呢,知道她这么个地址,他们哪管那么多啊,就来骚扰啊,这房子呢是她舅舅的,是她舅舅借给他们母女住的。”男人抽了口烟,道,“说是在网上赌博,欠了好几百万,”男人轻笑了声,摇了摇头,“我还是头一回听说一女的赌钱欠这么多钱的,还听说高利贷追到家里来好几次了,把她妈活活气死了。”

  “那你们报警了?高利贷没来过了?他们不知道她舅也住这小区啊?”

  “知道啊,也是泼油漆啊闹啊,不过那都是半年前的事情了,听老连说钱已经还清了。”

  “她舅卖了这房子帮她还的?”

  “不是,不知道怎么还的,她舅也说不清,卖房子是他儿子要结婚了,说是打算在我们这儿买套连排别墅。”

  林舍前听着,抽完了手上的烟,别过男人就去了5栋。到了501门口,他敲了敲门,听到有人靠近门,门却没开,似乎有人正透过门上的猫眼看他。林舍前揣着手道:“连叔好啊,我是之前联系过美甄,采访过她,打算写个网络赌博成瘾危害的故事的记者,雁城来的,我和她是在雁城认识的,我好久没联系上美甄了,之前她给过我您这里的地址,说她暂住在您这里,我有些后续……”

  话到此处,501的门开了,一个穿了身灰色睡衣的银发男人微微低着头,轻声示意林舍前:“进来吧,有事进来说。”

  林舍前毕恭毕敬地行了个礼,进了屋,趁着在门口换拖鞋的当口,他瞥了一眼玄关处的两层简易鞋架。架子上都是些样式和颜色朴素的男女单鞋。他还往屋里看了看,只有餐厅那里亮着灯,客厅和走廊都暗暗的。

  男人领着林舍前去了餐桌边坐下,问他:“喝茶吗?”

  林舍前忙站起来说:“不忙了不忙了,美甄不在家吗?”他四处打量,这家里的装修摆设极其简单。

  男人倒了两杯白开水,道:“好久没联系了,你说你在雁城认识的她?”

  “对,她没和您提过她去过雁城吗?”

  男人叹了口气,神情疲乏:“她妈一死她就跑了,人落了葬,她拿了她妈的银行卡,死亡证明就跑了,高利贷找到我,闹啊……”男人摇了下头,“后来有一天我接到个电话,她打来的,问我知不知道她妈在香港的老情人是干吗的,我说你说什么疯话呢,你妈在香港哪有什么老情人,你妈哪认识什么香港的,我问她人在哪里,她也不说,就挂了电话,我还查过那电话,是本地的一个小旅馆打出来的。接到那个电话之后不久,高利贷就停歇了,反正我也没多打听,停了最好,谁不想睡个安稳觉啊。”

  林舍前从背包里拿出纸笔,手机开了录音,道:“美甄和我说过她老家是在芳村的,怎么想到搬来方州啊,隔得挺远的啊。”

  男人道:“这事吧……”他又开始叹息,林舍前递上香烟,男人没要,看看走廊,说:“戒了很久了。”

  他摸了下桌面,喝了小半杯水,道:“美甄也是个可怜孩子。”

  林舍前附和道:“她挺早父母就分开了是吧?”

  “分开?她这么和你说的。”

  “她没正面提起过,但是从字里行间,我听出来她父母挺早就离婚了,她妈一个人带她。”

  男人握着玻璃水杯,道:“她爸……”他吞了口唾沫,“说句不好听的,是个疯的。”

  “您是指他有精神方面的疾病?”

  “就是个疯子,纯粹的疯子,他搞的那一套放到现在就是传销,就是邪……”男人一咬嘴唇,话锋一转,“不离还能怎么办?等着一起蹲监狱啊?”

  “您觉得会不会是因为童年的时候家庭残缺,导致美甄就出现了一些心理问题……就沉迷了赌博?”

  男人拍了下桌子,眼里忽而迸出怒火,林舍前追问道:“还是您觉得有别的什么原因导致这么一个年轻漂亮的女孩子成天在网上赌钱,还欠了那么多钱?”

  男人垂下了眼睛,沉沉说:“她八岁的时候被她爸绑架过。”

  林舍前愣住了。男人低头喝水,漫天一指:“她爸和她妈离了之后,搞什么巡回演讲,有一回要去崇市,路上经过芳村,爸爸要看孩子,孩子也挺想见爸爸的,而且之前几次见面,去动物园玩啊,去博物馆什么的也没出什么事,那天说是就一起吃个午饭,孩子她爸也挺赶时间的,说好吃完午饭,一点就送孩子回家,结果两点多了,孩子还没回来,她妈就急了,打电话给我,我人当时在方州,我挺早就过来做生意了,接到电话立即买了车票回家。”

  “晚个一个小时或许是路上堵车?”

  男人道:“我妹说了,出发的时候,她和孩子她爸起了点争执,美甄那阵子在学校出过偷同学钱包的事,我妹见到美甄爸爸,知道他还在搞什么修养心灵,突破自我的讲座就特别来气,说什么你自己的孩子都还管不好呢,你还教别人怎么修身养性。”

  林舍前道:“所以……美甄后来是怎么回来的?”

  “大闽山附近有个枫叶镇,孩子是在那里找到的,吓得不轻,手里攥着块手帕,上面写着个电话号码,就我妹他们家附近一杂货店的电话,我们见了孩子,问孩子出了什么事,她也说不清楚,就说被爸爸关在汽车后面,之后就什么都不记得了,后来去医院查了,有些脑震荡,导致记忆混乱,后来还确诊得了什么幽闭恐惧症。”

  “那她爸呢?”

  “失踪了。”男人捏了捏眉心。

  “失踪?”

  “再没他的消息了。”

  林舍前道:“那您知道美甄那欠的几百万是怎么还上的吗?我问过她,她有时候说是中了彩票,有时候又说是有人帮她还的,每次都换说法。”

  男人也很迷惑:“我也纳闷啊,中彩票我看有些可能,那天我们一大家子出去吃火锅,在店里碰到了个之前老是来骚扰我们的一个高利贷,叫什么大威的,我看到他就要绕道走,结果他拉着我就说要请我吃饭,说小甄把钱都还上了,还说有借有还就是好生意,还让我们以后有什么需要钱的地方再找他。”

  林舍前嗤了声:“这高利贷够搞笑的,您刚才说美甄拿了她妈的银行卡什么的,该不会是弄了继承公证,发现她妈银行卡里其实有很多钱,就还上了?”

  男人摇头:“我妹的经济状况我最清楚,美甄出了被绑架的事情之后她觉得芳村实在住不下去了,我当时在方州开了好几家外贸服装店,生意不错,在这小区买了两套房子,我就说那你来这里给我帮忙吧,要住就和我住一小区,有什么事兄妹之间也有个照应,她平时是很节约节省,但是也不可能这么三十年就让她省出个四百万来啊。”

  “四百万?”

  “对,那个大威说了,那天美甄主动找到了他们,就约在我们小区出去,那个新星马路那里的工商银行门口,人盯着她去银行拿的钱,提前预约好的四百万,直接提了给的他们。”

  “她和高利贷说什么了吗?”林舍前道,“您刚才说她爸爸失踪,该不会是她联系上她爸了,她爸现在发达了,帮她付的钱吧?”

  “说起她爸……”男人想起了什么,起身找到一部手机,拿了老花眼镜戴上,边走回来边看着手机,道:“我们早就当他已经死了,那天我表弟发了条微信给我,我找找啊,说是在电视上看到美甄他爸老朱了……”

  “美甄出了事之后就改了母亲的姓是吧。”

  “对,喏,”男人把手机递到林舍前面前,“说是和小孩儿在家看电视,看什么电视台去拍明星家里,还给我发了张图片,问我这个明星家里墙上挂着的这张合照里的这个男的像不像老朱。”

  男人指着一张模糊的,用手机拍摄电视屏幕的照片说道。

  “那您看像吗……”林舍前瞅着电视屏幕右下角的节目名字“今天来我家吧!”问道。照片里的明星他知道,是个香港武打明星,近几年一直在内地活跃,叫江勉。

  男人咂摸了下嘴:“我还特意让我儿子上网查了查,说是这合照里的人是个什么大师,叫什么善林老师,美国出生的,后来去了香港发展,那怎么可能是老朱嘛。”

  “那您看着像吗?”

  “咳,世上像的人多了去了,人到了这个年纪,这么一穿一收拾我看都差不多。”

  林舍前笑了笑,喝了些水。男人放下了手机,说道:“那个大威还说了,说小甄像变了个人,一身的名牌,还说要去香港发展。”男人问林舍前,“你什么时候在雁城见到的她啊?”

  “上个月,雁城靠海,很多游艇会打着海钓的名义出公海开赌,我卧底在一艘游艇上想找几个合适的采访对象,这就遇到了她。”

  “哦。”

  林舍前道:“你不想问问她过得怎么样吗?”

  男人一笑,说:“过阵子我们就搬家了,店都盘给别人了,正好我儿子打算创业,我们也打算换个城市。”

  林舍前点了点头,没再问什么。男人起身了,林舍前也跟着起身,男人送他去了门口,临分别前,他问了一句:“你采访了不少赌徒吧?那些人里有彻底不赌了的吗?”

  林舍前道:“电话号码,车,能换的都换一换吧。”他道:“我就不留您的联系方式了吧。”

  离开幸福港湾,林舍前就打车去了机场,他在机场的厕所洗漱了一番后,直接坐上了飞往香港的飞机。他在飞机上睡着了,到了香港,打车到了利顺大厦,这是一幢有门卫的高层公寓,进门需要刷门卡,林舍前在附近绕了一圈,找了家小旅店开了间房睡下了。第二天,他起个了大早,天还没亮就坐在窗口盯着对面的利顺大厦,早上七点半的时候,一些上班族打扮的人陆续出门,林舍前忙穿戴好也出了门,混在人群里进了大厦,他率先去了邮件收发室,找到26A室的信箱,压了压鸭舌帽檐,背对角落的监控,趁四下无人,撬开了26A的信箱,把里面的信件都抓了出来。信箱里只有一份超市传单和一封来自洁云家居服务公司的账单。

  林舍前把超市传单塞回了信箱,拿着那封账单出了大厦。他在对面找了家茶餐厅,选了个靠窗的位置,要了份A餐,打开账单看了起来。根据账单显示,26A每月需要为洁云提供的“每日一次管家服务”支付不菲的佣金。餐点上桌,林舍前又望了一眼对面的利顺,他就此在茶餐厅里坐下了,到第三杯柠檬茶下肚,一辆帖有“洁云”字样的白色小车停在了利顺大厦门口,车上下来了一个穿制服的保洁员,进了大楼。林舍前忙买了单就跑到了对面,混进大厦,上了26楼,他敲了敲26A室的门。一个四十多岁的保洁女工开了门,隔着防盗门看着他。女人像菲律宾人。

  林舍前出示了警官证,道:“内地公安,问个事。”

  保洁女工吞了口唾沫,用广东话问:“什么事?”她又说,“我不会讲国语。”

  “户主呢?”

  “这里没人住的……”

  “没人住你打扫什么?”林舍前拿出手机装模作样地看了会儿,“我们都了解清楚了,洁云的人是吧,26A订的是每日一次管家服务是吧?”

  保洁转身就说:“你等一下,我需要问一下我们的主管,你到底什么事情?”

  林舍前摇晃了下防盗门:“诶,见过这个女的吗?”

  他在手机上找到了连美甄的证件照,把手机伸进了门里去。那保洁瞥了一眼过来,脸色分明一僵,说:“没见过。”

  林舍前把自己的证件又拿了出来:“阿姨,阿姐,看看清楚,公安的警察证,你可以打电话给你们主管,打电话去确认,去查,我有个协助办案的同事,已经在路上了,香港警察,马上就到,还是等他到了,你和他说,香港的法律他肯定懂得比我多,什么算违法,什么算合法,你的身份,劳工签证该怎么办,我是不懂这些,我就想知道你见没见过这个女人,得到一个答案我就走,我就不麻烦他上来跑这一趟了,你最好想想清楚再说话。”

  “我又没犯法!”保洁左看右看,开了门,拉着林舍前进了屋,关上门用生硬的普通话说:“你不能抓我去坐牢的。”

  “你没犯法我抓你干吗,就问你见过这个女的没有。”

  “你要抓她啊?”

  “她是不是住在这里?”

  “不是!是她怀疑她老公在香港包小三,我说这个房子久久才有人住一次的样子,也不像是女人来住,她不相信。”

  “你就让她进来看了?”

  “她就进来看了看,也没拿什么东西嘛,我都盯着的,要是丢了东西……”

  林舍前打断了她:“是业主William Wang委托你们打扫的是吧?”

  “什么William,不是啊,是汪律师啊。”

  “汪律师?”

  保洁往对面一指:“对啊,就在对面的律师行的汪大状啊,他们律师行也是我们公司打扫的啊,这个房子是他代人管理的。”保洁看着林舍前,“房主叫William啊?”

  林舍前往外望了一眼,确实看到一家叫做耀辉律师行的招牌。他便离开了利顺大厦,一看时间,他买了下午飞回内地的机票,时间紧迫,必须得赶去机场了,他只好在路上查了查那耀辉律师行,律师行主要办理代办公司,境外投资业务,里头的合伙律师只有一个姓汪,叫汪建国。

  这趟飞内地,飞机落在崇市,到了崇市,已经是下午四点了,林舍前又赶紧赶往大闽山孤儿院,舟车劳顿,到孤儿院时,他已是疲惫不堪,见到白发苍苍的老院长,院长不禁感慨:“小林,这么久没见,怎么憔悴了这么多?当警察太忙了吧?”

  林舍前笑了笑,日头西斜,山里吹起了冷风。他道:“所以这个周末来大闽山走走,散散心,放松放松,昨晚睡在山里,这一片景区开发得真挺不错的,后悔买多待几天,晚上的火车就要回去了。”他说:“想去河滩边看看。”

  院长道:“我陪你走走吧。”

  两人便往河滩边散步而去,一路说着闲话,途经一片木屋残骸时,院长笑着说:“还记得你的名字是怎么来的吗?”

  “记得,以前这里的这个林舍……”林舍前望着那木屋残骸,天边尚有微光,他道:“我就是在那里被叔叔捡到的,99年的时候。”

  他搓了搓手指:“要不是他,我早就死了,不是饿死,就是被狼吃了,我半夜总是听到狼叫……”

  “你们还常联系吧?”

  “常联系,经常联系,他还是很忙。”林舍前清了下嗓子,看着院长:“对了院长,您记得这里以前发生过一起黄金劫案吗?就在崇市。”

  院长道:“有印象,88年的时候吧,那时候还没我们这个孤儿院呢,我还在崇市关兴区的街道上班呢,说是四个年轻人,提着少年宫的袋子,一袋子枪,土炸弹,也不知道哪里弄来那么多枪,警察后来还去少年宫查了好久,结果一群人进了山就吵起来了,警察说根据现场痕迹分析,其中两个人抢了一辆车子,没想到那车子是坏的,后来警察才知道先前有两个外地的人开车进山,要去崇市的,车子半道坏了,就停下了,那两个外地人就徒步走去了枫叶镇上求助,路上还迷了路,抢了那坏了的车的两个劫匪呢,本来要开车走还是怎么的,没走成,和另外两个劫匪撞到了一起,四个劫匪全都死了。”

  “那黄金呢?”

  “没找到啊,估计被哪个过路的捡走了吧。”

  林舍前仰头望向高山:“您别说,在这里待了这么多年,我还从没去过枫叶镇。”

  院长道:“现在修了公路了,从我们孤儿院过去特别近,现在那里也是个景区啦,我带你去看看?”

  林舍前有些累了,他道:“下次吧。”他说,“今天我真的有些累了。”

  院长道:“几点的火车啊?你说你也是,来得这么匆忙……吃个晚饭还来得及吗?”院长一笑,“咳,就是我们孤儿院的饭菜也没什么好吃的。”

  “您那里还有床吗?不知道怎么就特别困……”

  院长笑了笑:“只听说从孤儿院走了,不想回来的,第一次听说离开了孤儿院还回来找床睡的。”

  林舍前也笑,两人回到了孤儿院,院长带他去了一间双人间,这是员工宿舍,恰好有一个员工告假,空了张床出来,林舍前和衣躺下,手伸进衣服里,摸着藏在内侧口袋里的一封信,瞬间就睡着了。

  他做梦了。他梦见自己反反复复地读一封信。信上写的是:“小甄妈妈,之前寄去的地址被退回来了,我四处打听之后知道了这个地址,原谅我的打扰,我真的很担心小甄,她最近还好吗?发生在她身上的事情,我实在很过意不去,朱老师事后也一直很自责,我会定期给这个户头汇款。随信的是我现在的名片,如果有什么需要尽管联系我。”

  林舍前还梦到自己翻来覆去地看一张名片——香港贝特文化,讲师王威廉的名片。

  他从这梦里醒过来,发现自己还是在读信。

  “小林,祝贺你,真的很为你开心,被自己喜欢的学校和自己喜欢的专业录取了,也真的很遗憾,没能第一时间送上祝福,不过,最近我手头上的事情处理得差不多了,过阵子我一定会去警察学校看你。还记得你从小就和我说你想当警察,你想帮助那些需要帮助的人,我也记得你在孤儿院的时候就很有正义感,你会保护弱小的人,勇于为弱者发声,小小的你就很懂公理正义了。说老实话,没想到你比我先实现自己的梦想,看来我也得加油了。”

  林舍前再一次醒来。他出了很多汗,脸上身上都是湿的,离开孤儿院的时候,又遇上阴寒的山风,在回雁城的火车上他就发起了烧,隔天上了半天班就撑不住了,请了一个星期的假才重新回去上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