免费追书网>耽美小说>愚人【完结】>第23章 2008

  2008年。

  斯肇独自坐在书房里写信。

  “祝贺你,真的很为你开心,被自己喜欢的学校和自己喜欢的专业录取了,没能第一时间送上祝福,真的很遗憾,最近我手头上的事情处理得差不多了,过阵子我可能会去……”

  写到这里,斯肇停了笔,他往书桌旁开着的一扇窗户望去,那窗外有随风摇曳的椰林,有沙滩,有海。他看不到月亮,但屋外异常得明亮。沙滩上生了一堆很大的篝火,许多人正围着篝火唱歌跳舞。女人细软的歌声飘了进来,伴奏的木吉他音色清亮,年轻的男人女人们穿着颜色和样式一模一样的亚麻布衣服随着音乐的节奏摆动身体,合着节拍拍手。

  斯肇的眼睛忽然一阵刺痛,再写不下去,索性搁了笔,摸出一串钥匙,打开了桌下一格上了锁的抽屉,这才要把信纸放进去,目光扫见躺在那抽屉里的一封信。信拆开过了,寄件人是开曼群岛的银行,寄往香港,。

  斯肇把信纸盖在了那封信上,锁上抽屉,扶着桌子站了起来。不知怎么,他有些头晕,或许是刚才喝了几口威士忌的缘故,他已经很久没碰酒了,几口酒就不胜酒力了。这书房里储放的酒向来都是进了朱天运的肚子,不,还是得称他为善林老师,时至今日,或许,他早就已经忘记了“朱天运”这个名字了吧。斯肇漫无边际地想着,拿起桌上半满的酒杯,走到放满各类洋酒酒瓶的小吧台前,又斟了些威士忌。放下酒瓶时,他的手在颤抖,手腕上的高级腕表“吟”一声撞在了一只玻璃酒塞上。斯肇扯了扯衣领,抬起手腕看着这只手表,这只手表他戴了也有十年了。机械表,需要手动上链,需要精心呵护,走起针来像千百只蚂蚁在表盘后面爬。斯肇闷了口酒,耳朵里静了瞬,他走回了书桌前,背靠窗户,倚着书桌站着,他实在头晕得厉害,但又不想坐下,一坐下,他就会被这间书房里无处不在的善林完全地包围——书房的墙上挂着“飞跃自我,变成更好的我自己”的标语,标语下面就是善林和许多名人的合照,合照下面写明了那些名人的身份,他们两个身份,第一个身份都是“学生”,之后才是某某商会的主席啦,某某公司的高管啦,某某企业的董事长啦,还有一些大明星,一些作家,一些艺术家,这些照片几乎占据了墙壁上的多数位置。

  这书房也是善林平时会见“学生”们的地方,来培训班上课的是“学生”,在培训班工作,帮忙日常运转的也是“学生”。善林会坐在那屋里一张沙发的一角,他站在他后头,善林要说什么,先耳语告诉他,再由他代为转达。他已经很久没有在很多人面前发表什么演说,致什么词了,想要见他,除非成为这三年开设一次的培训班的学生,要么就是来培训班打杂,跑腿,在这与世隔绝的荒岛上生活。

  斯肇脱下了手表,把它放在桌上,那表盘后刻的是善林的名字。本来这就是别人送给善林,善林转赠给他的。斯肇记得那是一年他们在香港做慈善晚会,当天来了好多人,什么政商名流,演艺明星,好多人都送了礼,其中要属两只手表最贵重。这一只便是其中一只。这只是两只里比较便宜的那一只。

  秀芬后来看到这只手表,眼睛都直了:“威廉,好贵的表哇!善林老师连这么贵的表都不要啊?”

  善林老师从不在别人面前配戴任何贵重的手表首饰。它们全都在他的私人保险柜里。

  斯肇又喝了口酒,或许,他也早就不是斯肇了,是威廉。威廉什么呢?王?或许吧。

  威廉王扫视书房,这里还放着一些储物柜,里面塞满了档案盒。盒子上标记着“1989,磁带”,或是“2000,光碟”的字样。

  有人来敲门。斯肇放下了酒杯去门,门外站着的是秀芬,她看到他实在很惊讶,道:“你喝酒啦?”

  她的普通话讲得有模有样了,斯肇笑着说:“偶尔会喝一些。”

  秀芬笑了,说:“我看书房还亮着灯,想你该不会还在忙吧,结果是一个人在喝酒。”

  斯肇问他:“对了,你看到善林老师了吗?”

  秀芬道:“他在他的小木屋里吧,现在都几点啦,早就过了善林老师休息的时间啦。”她拉了下斯肇:“一起去沙滩上坐坐啊,阿才过生日,我们也是才知道的,厨房那里手忙脚乱烤了个蛋糕,我让她们先拿着蛋糕过去了,我说来找你一起过去,走啊,一起去给她唱生日歌啊。”

  斯肇说:“你们玩吧,我确实有些事情要忙,有些回忆录相关的细节我今天一定要和善林老师确认一下。”

  秀芬说:“是不是前年来上课的那个作家说要给善林老师写的回忆录啊?”

  斯肇笑了笑:“你知道的啦,善林老师最不喜欢这种东西了,之前在香港的时候就拒绝过好几次了,不过这也是相当于在帮幸老师完成他的蜕变吧,作家写书,就算是写别人的传记,写的也都是自己的故事,就算完成了课程,他的人生也还有很长的路要走。”

  秀芬说:“拿个手电筒吧。”

  她便和斯肇去了厨房,厨房里像打过仗,满地都是鸡蛋壳和面粉。两人找到两个手电筒,从厨房的后门出去了。海滩上那亮着篝火的方向响起了生日歌。秀芬说:“我陪你走一段吧。”

  “没事,我自己一个人去就行了。”斯肇看着那篝火,“你去玩吧。”

  秀芬略有犹豫,斯肇又说:“那行,一起走一走吧。”他对她笑了笑:“反正这里感觉每天都有人过生日。”

  秀芬点了点头,又露出灿烂的笑容。她随身带了一瓶迷你防虫喷雾,在两人身上喷了好几遍,喷得两人闻上去像两片薄荷叶了,他们才一道走进了一片树林。林间飘散着成熟的波罗蜜的香气,秀芬拿手电筒照向高处,说:“你知道吗,到了波罗蜜和榴莲成熟的季节了,一天到晚往下掉。”

  “是吗?”

  “你说被榴莲砸到比较痛,还是被波罗蜜砸到比较痛?”

  “你觉得呢?”

  秀芬手里的电筒光照着斯肇面前的路了,斯肇扭头一看她,笑了笑,秀芬也看着他:“你是不是有什么心事啊?”

  她轻声说:“你可以和我说的。”

  斯肇说:“秀芬,这么多年来,真的很感谢你一直在学校帮我和善林老师,从香港到内地,到这个什么都没有的海岛上面,你吃了很多苦……”

  秀芬笑了一声:“你提前送我感恩节卡片啊?”她耸了耸肩,“好吧,你不想和我说心里话也没关系,你啊,你遇到了什么难处,需要我帮什么忙,你尽管和我说。”

  她又道:“对了,你和善林老师说一声吧,明天的面试可能要改期了,方大哥说明天天可能有台风,船都进不来。”

  似乎是为了应证她的说法,确实忽然来了一阵疾风,把周围的树吹得哗啦啦乱响。斯肇问道:“面试?”

  “对啊,善林老师说厨房太忙了,要多招十个能干的女孩儿。”

  “是吗?我记得前阵子不是才招过厨房帮工吗?厨房帮工还需要面试的吗?”

  “善林老师说要多招有缘人啊,有没有缘只有见到了才知道啊。”

  斯肇笑了,他回头张望,他和秀芬深陷密林,早就看不到海滩了,也望不见篝火了,但他仿佛还能看到那些在厨房工作的年轻的,漂亮的女孩儿。他又有些头晕,仿佛又听到蚂蚁在爬,可是他没有把手表戴出来,这些蚂蚁仿佛在他的血管里爬。

  斯肇吞了口唾沫,低着头往前走,说:“我可能要离开学校。”

  “啊?出门办事吗?去哪里啊?”秀芬轻快地问。

  斯肇摇头,正有些犹豫之际,秀芬忽然问他:“我们走的是对的路吧?”

  斯肇一怔,恍惚间往前投去一眼,层层叠叠的灰黑重影间,隐约可见一幢木屋,他手里的光一抖,那木屋不见了。他不禁喃喃:“是对的路吗?”

  “啊?你不记得路了啊?”秀芬拍了他一下,笑出来,“你搞什么啊,我们孤男寡女,荒郊野外,我好害怕的哦。”

  斯肇往前快走了几步,再将那手电筒光往前打去,果真照出了一间藏身于林间的木屋。这木屋的外观简单,甚至可谓简陋,像是用一些被雷电辟断的树木胡乱拼凑搭建出来的。木屋暗暗的。

  “到了,不然你先回去吧,沿着来时的路走就好了。”斯肇照着地上的脚印说,“能看到脚印的。”

  手电筒那一大束光不仅照到了他和秀芬的足迹,还照出了他身后,通往木屋的最后一段小路上的一排瘦瘦的脚印。斯肇忙挪开了电筒光,就听秀芬说:“那好,那我先走了哦。”

  她把驱虫喷雾留给了他。她和他说:“给你留一块蛋糕吧?”

  斯肇点了点头,秀芬转身离开,斯肇一路目送,秀芬回头看了好几次,看到他在看她,远远地给她打手电筒的光,她笑得很开心,许久,直到彻底看不见秀芬的踪影了,斯肇才去推木屋的门。木屋从里面锁上了,斯肇敲门,道:“是我,威廉,有要紧事。”

  门里传来一阵骚动,门还锁着,斯肇绕到了木屋后头,就看到那附近的一片矮树丛枝叶摇晃,娑娑作响。他走过去扒开树叶一照,一个皮肤白皙,穿着吊带裙的年轻女孩儿瞪着一双鹿眼不知所措地看着他。她身上有很重的酒味和麻黄味。女孩子吸了下鼻子。她的鼻子下面沾了些白白的粉末。

  斯肇擦了擦她的脸,说:“把鞋穿起来吧。”

  他没见过这个女孩儿。她长得很漂亮,看样子大概十五六岁。

  女孩儿一边吸鼻子一边穿鞋,不时拍打脖子。斯肇在她周围喷了些驱虫喷雾,看她穿好鞋了,把喷雾和手电筒都给了她。他又问:“你是厨房新招的人吗?”

  女孩儿点头。

  “今晚是第一次来这里吗?”

  女孩儿摇头。

  “你叫什么?”

  “阿琳……”

  “阿琳,”斯肇轻轻抚过阿琳的长发,“你来这里的事,一定要保密,不能告诉别人,知道吗?”

  “我答应了善林老师,谁都不会说的,你也不能说出去。”阿琳伸手捂住了斯肇的嘴。

  斯肇拍拍她瘦弱的肩膀,说:“我不会说出去的。”

  “说出去了,善林老师就会不喜欢我了。”阿琳警惕地盯着斯肇,直到斯肇赌咒发誓,她才松开了手。她才默默地离开。

  斯肇又去敲木屋的门,这回门很快开了,开门的是善林,手里拿着一根点着的蜡烛,一身亚麻布的衣服裤子,光着脚,脖子上挂着好几串木头珠子串成的项链,他堵在门口,和气地问斯肇:“这么晚了什么事啊?”

  斯肇看着他说:“我很多年没回香港了,不像你,一个月要回去一次,到底是自己的家乡,你思乡,完全可以理解,只是没想到我这次回去就收到了一封从开曼寄出来的信,还是那里的银行寄出来的,收件人还是我,挺奇怪的。”

  善林清了清嗓子,说:“进来说吧。”

  他在屋里依次点上许多蜡烛,有的蜡烛放在一张残缺的木桌上,有的就这么放在地上,靠蜡油固定,屋里漂浮着蜂蜜的气味,地上散落着女人的内裤,胸罩,善林把他们踢到了床底下——屋里要说家具,就只有那一张挂这雪白蚊帐的木床。地上还散落着许多酒瓶,熏香草药,金属盆,成堆的木盒子和颜料。

  善林盘腿坐在了地上,找了一捆叶子,在一个金属小盆里点上,熏香。

  斯肇坐在他对面:“可能我年纪大了,记性变差了,自己办过的事自己都不记得了,我才发现我在开曼开了一家咨询顾问公司,还在开曼有银行帐户和信用卡。”

  善林到处挥舞手里的那捆叶子,直说:“哎呀,我们两个分什么你和我啊,威廉,我的就是你的,我们两兄弟不分家!”

  斯肇问他:“你是不是在帮人洗黑钱?”

  善林哈哈笑:“唉,你这话说的,还洗黑钱,这话说的……”他揉搓着膝盖就是笑,眼神乱飘。

  “前年刘老板的侄子来学习,带了十个行李箱,我一开始以为他就是公子哥脾气,要不是他自己喝酒说漏嘴,我怎么也没想到……”斯肇没说下去,他看着善林,“老朱,你难道不觉得你现在做的事情已经偏离了你的理想,偏离了你给自己定的方向吗?”

  善林的眼神一变,恶狠狠摔下那捆熏香叶:“什么叫我偏离了我的方向?我的方向还不是我自己定的?你以为培训班能赚几个钱?没有钱我们哪能养这么多闲人?要不是我想办法赚钱,你以为我们怎么买的这个岛,怎么建的这些房子?”他又忽而语重心长,好言相劝,“威廉,我这么做也是为了我们好,也是为了我们学校好啊,这话当年可还是你和我说的啊,只有用钱把自己好好包装别人才会愿意听我们说话,才会相信我们的话啊!斯肇,我们是为了实现更远大的目标,为了让更多人了解我们,知道我们的理念,我们是用我们自己道德上的一点小小的牺牲来换取全人类被拯救的希望啊。”

  斯肇低下头,善林挪到了他边上,揽着他的肩膀道:“你看啊,你现在是我们贝特的大老板,贝特现在在国内名声多大,你不会不清楚吧?我们走的这个神秘路线也是你的主意啊,别人看不透我们才越想看透我们,我们的影响力现在怎么说……一呼百应!回头我给你印个名片,你去见你爸,你爸那个老学究看了恐怕也要敬你三分!”

  斯肇猛一阵反胃,拱开了善林,瞪着他道:“钱不是让你去吸白面,不是让你去玩小女孩儿的!”

  善林对他也是怒目而视了,指着他的鼻子,嘴巴长得大大的,转而眼色一变,狞笑着又去拨弄那金属盆里的香灰,说:“反正事情你也知道了,反正这个学校,外头的公司,开曼的公司,都是用你的名字,你的证件注册的,我不过是个拿工资的外聘教师,你要怪就怪你自己不把证件锁进保险箱吧。”

  斯肇疾呼:“那些都是假名字,假证件!”

  “这样问题不是更大嘛!你这是蓄意,蓄意诈骗!”

  斯肇跪了起来,一把抓住善林的衣领,眼眶湿润:“你怎么可以这么对我!!我这么相信你!我为你做了这么多!你朱天运一文不值的时候我他妈就跟着你,为你鞍前马后,联系场地,录磁带,哪一次不是我出钱,我出力!”他真的哭了出来,“我他妈就是太相信你!我太信任你!”

  善林倒是一副悠哉闲哉的表情,毫无触动:“你还不是因为考不上研究生,没能像你爸,你哥一样去搞什么科学研究才……”

  斯肇一拳打了出去,善林将将避开,他一脚踹开了斯肇:“要不是我找到了那些黄金,你能人模狗样地活到今天?”他也是怒向胆边生,扑到斯肇身上,压着他就打。他的体格和力气都比斯肇大,斯肇完全无法挣脱。

  “你他妈就是个错误!蠢材!你的愚蠢……你的愚蠢他妈的就是与生俱来的!你就是个错误!你去死吧你!没有你,我善林照样能混得风生水起!没有你!还有千千万万个你愿意给我当牛做马!!”善林唾沫乱飞,拳头一下一下往斯肇脸上砸,斯肇勉力招架,眼角的余光扫到一个滚落在地上的酒瓶,他伸手去抓,摸到瓶颈了,他抓住了朝着善林的脑袋就砸。

  一下。

  两下。

  三下。

  第四下的时候,酒瓶碎了,斯肇抓着破碎的酒瓶扎向善林的脸。善林倒在了地上,衣衫不整,烛光照着他硕大的肚子,泛起一层油光。斯肇吐了出来。地上流淌着酒液,一些放在地上的,烧得很矮的蜡烛似乎因为酒精的气味而变得异常的兴奋,长长的火苗猛烈地窜动起来。

  斯肇抹了下嘴,他看着善林一动不动的肥胖身体。他笑了:“你不是老朱,不是那个有才的大思想家,你是善林,善林不是什么好东西,老朱……”

  他舔了舔嘴唇:“老朱早就死了,老朱没有完成的理想,我会替他完成。”

  他把木屋里的所有酒都倒在了地上,踢倒了一根蜡烛,刹那间,木屋的地上卷起滚滚火浪。斯肇走了出去。他站在树林里,站得远远地看着那木屋燃烧。他等待着,等待着,赤橙的火焰烧穿了密林里漆黑的夜,斯肇继续等待着,直到树林里许多树都遭了殃,树林里冒起了白烟,有人呼喊“着火了!”“着火了”,一群慌张的人赶来救火,他才走出藏身的位置,他才着急地加入了救火的行列。但是火太大了,根本扑不灭,大家只好挖出一道土沟来遏制火势的蔓延。等到那被隔绝出来的区域里再没有东西可烧了,只剩下零星的火苗时,斯肇擦了擦脏污的脸,一看那被火烧出了个窟窿的树林顶部,不知什么时候,天已经亮了。

  众人围在烧毁的木屋周围恸哭。木屋就剩下一个乌黑的框架,那框架下躺着一团焦黑的肉球似的东西,想必就是善林了。

  斯肇组织起各位“学生”,发起倡议:“兄弟姐妹们,不要哭,一切都是老天爷的安排,是他在天上看到了善林老师做的一切,他羡慕人世间有这么好的一位老师,他就带走了他,要他去天上教导他的子民,我们在这里,我们要继续弘扬善林老师的理念,继续帮助那些被自身所困的人,帮助那些被群体的愚蠢蒙蔽了眼睛的人,现在就让我们一起好好安葬善林老师吧。”

  人群中一个年轻的女孩儿看了斯肇一眼。斯肇认出了她。阿琳。阿琳红着眼眶朝他走来,可没几步却突然被秀芬喊住了:“傻傻地站着干吗,还不去那里帮忙!”

  斯肇和学生们一起为善林挖掘了坟墓,亲手埋葬了他。

  下午的时候,台风果真来了。还没完全消化悲痛的众人只好聚在书房里点起蜡烛,拿起吉他唱歌。

  那歌声一直持续到了下一个天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