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铭接到我的时候,杨骁站在一边看着,我是胆子大,定位定到了杨骁的家门口,顾铭打开了车窗,和杨骁遥遥相望,一个站在门边挑了挑眉,一个坐在车里抬了抬下巴,那针锋相对的意思好像在示意谁才是正主。

  如果顾铭爱我的话,这码戏就有的看了,我真是有想象力,突然想改行做个导演,不,编剧。

  “跟他单独一夜,衣衫不整,男友外套都整上了,”顾铭从头至尾地打量着我,浑身散发的一夜情气息浓厚,车里的暧昧汹涌,他鼻子灵敏地说:“再来点小酒,哇,好激情丰富的晚上。”

  “你羡慕了?”抖了抖肩膀上的外套,我刺激他道:“你跟宁钰滚的时候,我也只有想象的份。”

  顾铭被我讨开心了,原本是来问罪的,这一路上也没提一句文硕,还是我自报的家门,真没见过这样兴师问罪的方式。

  顾铭知道发生了什么,更是了解他好朋友的心理,提醒我说:“他在医院躺着呢,这两天你可小心点。”

  我害怕地将自己藏进了外套里,“他不会真要拿麻袋套我吧?”

  顾铭点点头,思考后道:“很可能,把你拖进小黑屋里,这样那样一遍。”

  “咦——好恐怖。”我没趣地脱掉外套,扔在一边,毫不珍惜地任它滑落到地上。

  调整后视镜,我解开了上面的两颗纽扣,顾铭让我注意点,虽然他不介意玩车震。

  我理也没理他,拉开衬衫,那些印记挺红的,方才在杨骁家里没注意有多少,有多重,这会全看清楚了。

  “没做?”这么烈,顾铭能这么问,都算他看得起我。

  我无奈地摊摊手,颇为失望地说:“听说有洁癖。”

  顾铭和我相视一笑。

  打了下方向盘,车向右方转动,平坦的路段中间,一辆惹眼的跑车正在滑行,里面坐着两个衣冠禽兽,一个握着方向盘的主导者,一个伴在身侧的随行者。

  没有一个好人。

  “我搞宁钰的时候,也喜欢问他要不要。”顾铭没下线地说。

  我对他的话抱以肯定,这才叫男人的通病,自己忍无可忍,还能憋着一口气问别人要不要,有趣。

  我捂着额头,移开了目光,望着车窗外,起来的不早,阴沉的天气压在车顶,没有一只飞鸟,没见一个行人,仿若一座空城。

  是我太晚,还是他们太懒?

  都别计较,这孤寂让人心情舒畅。

  很好。

  跟着顾铭混,我都不用多问,他爱去哪就去哪,富家公子的生活,怎么说也比我多彩。

  你看,这一会的时间,就到了一个马场里来,辽阔的场地,盖上的绿草,踩上去软塌塌地,就是我这一身装束,跟这里各种不搭。

  顾铭来过,轻车熟路带我进去,几个负责人大老远来接待,于是我闭着眼睛仔细地嗅了嗅,顾铭问我在干什么,我说金钱的味道,香极了。

  跟着顾铭进去,我这一身一夜情后的装扮打眼得很,服务的人员忍不住多看我两眼,他们应该习惯,习惯富少的旁边带着不同的男女人。

  新鲜感多么重要。

  借着顾铭的光,我也受到了优待,马场的工作人员牵来一匹棕红色的威风凛凛的汗马,经过介绍,我得知这匹马曾经参加过电影的拍摄,正是因为气势如虹,才被选定为剧中大将军的战马。

  我抱着马的脑袋,难以拒绝这顶级的颜值吸引,顺着它的毛发,我没见过世面地说:“好大的眼睛。”

  “挖来给你?”顾铭实名吐槽:“跟他一个反应。”

  我心知肚明:“宁钰?”

  顾铭没回应,算是默认。

  别表现出一副不爱搭理人家的样子,你心里想什么我不知道?顾铭的态度让我觉得好笑,他不说,我就说:“他也这样?”

  你看,他还是很乐意提的嘛。

  “比你夸张。”顾铭想起什么来,眼神都温柔了下来,这么久没见面,他也该想着了,“抱着不肯松手,毛也好顺啊,睫毛真长呀,眼睛好大啊。”

  顾铭学着宁钰,有模有样,的确像那个温柔天真的男生表现得出的,顾铭摊摊手,不解道:“无法理解。”

  “然后呢?”勾起他的回忆很成功,今天的顾铭愿意多说了,他就这样,你逼他逼不出什么来,他想说的时候就是现在忍不住想念的时候,不需要外界多加敲打,自己就全抖落出来了,恨不得开个会跟你详细说说他们之间的亲热。

  我希望他多说点,多聊点,趁着他的思念强烈时,可是,他不如我的愿。

  顾铭拍了拍马身道:“也没什么,我把他抱在马上搞了一次,他就乖了,乖到再也没提过马这个字。”

  我的白眼能翻到天上去。

  收回摸着马身的手,绕到一边,管这老几情路坎不坎坷。

  工作人员牵着缰绳,场地足够奔跑,他提议道:“先生,您要不要上去感受一下?”

  顾铭做主道:“上去。”

  我伸手摸了摸皮带,为难道:“你嫌我下面不够疼?”

  顾铭懒得吐槽,但我实在恶心到他,毒舌道:“人搞你了吗?戏精。”

  我被逗乐了,扶着马身,一个用力攀上了马背,工作人员想帮忙,但没想到我挺顺利,站在一边牵着缰绳控制着骏马了。

  “身轻如燕呢。”顾铭从工作人员手里牵过缰绳,“这里不用您了,您去忙。”

  工作人员点点头,恭敬地退出了马场。

  被少爷亲自服侍的我上辈子定是救了他全家,顾铭今天的装束简单,比我这一身繁琐的制服轻便了不少,他站在前面牵着马,我高高地坐在上面享受,没有比这更加醒酒的事了。

  “只是因为一个婚礼?”

  顾铭正在慢悠悠地走着,我和马都跟在他的身后,问出的这句话,好像不是对他说的,他隔了很久才回应我。

  “一个婚礼还不够?”他反问。顾铭没有策划过和宁钰的婚礼,也没有想过,不是因为他不够爱,而是他真的认为,并不需要,不需要这些繁琐的礼仪琐事,他们在一起这些年,已经能够证明两个人的心。

  “如果他想要,给他又怎么了?”顾铭固执,认定的事就是死的了,他认为婚礼对两个男人来说很荒唐,他从前就这么对我说过。

  从前他跟那些花哨的男生搞在一起时,我就问过,他以后会不会结婚,顾铭说,他不需要婚礼,在一起就是在一起,无需搞那些伤风败俗的繁文缛节。

  只是,这怎么能是伤风败俗的繁文缛节?顾铭对婚礼的排斥,比我想象地还要抗拒。

  “你不懂。”顾铭说:“很多事情,不止这一项。”

  我是不懂,他不告诉我,我怎么能懂?我只知道,真心的人不可能因为一个婚礼而和心爱的人远离,也许这确实只是其中一项,他们的矛盾多在别的地方,那些我们外人看不见的地方。

  人果然会变,因为别人,因为自己。

  从前那个谁也拦不住的大爷,那个一口一个“我他妈管你怎么想”的少爷,也会有恋情纠葛的一天,顾铭换情人的速度,对待情人的态度,一度让我以为他会孤独终老。

  他爱的只是自己吧,可曾真的爱过别人?那副什么都无所谓的样子,才不是爱人的表现。

  在宁钰出现以前,我总以为,能收了顾铭的,只会是比他更狂的人,没想到,是这么一个软绵绵的小白兔。

  顾铭他妈的,浪得虚名。

  “您到这边来。”马场里迎来了新顾客,远远地看去,是一男一女,情侣二人,女人戴着一顶橙黄色的贝雷帽,穿着针织线衣,瘦弱的身材站在男人身边娇小玲珑,而那个健壮的男性,一举一动都充满着对爱人的呵护,为她拿衣服,为她牵缰绳,抱她上马,笑着为她拍照。

  如果他们已婚,我觉得婚姻也没什么不好。

  “等他们一会。”我对顾铭说。

  他们慢慢向我们移动,我和顾铭原地不动,胯_下的马发出了抗议,走走停停,却又因为缰绳的控制,只能在原地打转。

  “乖一点,宝贝。”我顺着马儿的头安抚,这绝妙的手感,让人爱不释手。

  等到对方离我们只有三四米的距离,我抬手,招呼道:“先生您好,能麻烦你们一件事吗?”

  情侣二人皆在马身,男人护着女人,工作人员经过男主人的同意,将马儿向我们这边牵引,我胯_下的马儿躁动了,就要走过去,可是牵绳的少爷心冷,马儿只能在原地走动。

  顾铭想看我搞什么幺蛾子,也没阻止我,这就是他最好的地方,他永远纵容我。

  “能冒犯地问一句,二位的关系吗?”我在服务行业混的时间不短了,那被无数个客户说真诚和亲切的笑容是我的优势,对方的礼貌不是我的表现好,而是他们自身的涵养。

  他们是高尚地,我确定,人品这个东西,眼睛有时候品得出。

  “她是我的妻子。”坐在女人身后,护着她的男人完整地说出他们的关系,女人也点头示意,并附和了一句“我的先生。”

  “虽然看出来了,但是得到了肯定更好,”我说:“二位不用担心,只是一个小问题。”

  “测试吗?”女人说,不知她为何得出这个结论。

  而我图一个方便,道:“算是。”

  女人抬了抬手:“您请说。”

  我看了下顾铭,他也一副洗耳恭听的模样,等我出幺蛾子,我不负所望,道:“如果一个男人非常地抗拒婚礼,这代表了什么呢?”

  女人十分和善,尽管她消瘦,看上去总有一些脆弱,但不碍着那浑身上下散发的温和气质,她盘问地仔细,比我想的还要配合:“是抗拒婚礼,还是抗拒婚姻?”

  我缓了缓道:“婚礼。”

  女士道:“男人?”

  我点头。

  女士十分专心,没有很快地回答我,而是认真地考虑后,说道:“他不够爱他的妻子,或是不能够给妻子更好的生活。”

  我委婉地否决道:“两者都不是。”

  身后的男士也道:“那……他自己有问题?心理问题,或者身体上有什么问题?”

  女士忙道:“怎么会,说的是抗拒婚礼,而不是婚姻啊。”

  男士了然道:“如果只是抗拒婚礼的话,应该是心理有什么问题了,婚前恐惧症什么的,很有可能吧。”

  我回头看顾铭,他的样子好玩,真应该拍照记录地,我调侃够了他,对二位友好地配合道谢:“测试结束,谢谢二位的回答。”

  “没什么,我们也没有说什么。”女士说,为自己没能提供更好的回答觉得抱歉。

  “不,已经十分足够。”我就是要顾铭听听,他自己的问题在哪儿。

  顾铭抬头道:“好玩儿?”

  我满意道:“还不错。”

  顾铭松开了缰绳,“是吗?”

  他走出去,那两位快要离开的夫妇被他给叫住,“不好意思,还有一个问题想要请教。”

  在我的注视下,我的面前,顾铭可算是没有吃亏,他问二位:“如果两个分别很久的旧情人重新见面,并且经历了一夜情,第二天早上醒来才知道什么也没发生,这是为什么?”

  女士这次十分活跃,举手抢答了起来,貌似对这个话题十分感兴趣:“我知道,他们已经不爱了。”

  顾铭摇头。

  他站在那里,即是一道无法忽视的风景,映衬大地,英姿飒爽,像个凯旋的将军,正在庆祝胜利的喜悦。

  而被请教的二位陷入了难题,尤其是那位被呵护的妻子,她的样子追根究底,像那年我搞一道数学题,不,比那还吃力。

  “他们认错了?”

  “他们的确是旧情人。”

  “可能……吵架了?”

  “很和平。”

  “那……有一个不行?”

  “没有那个可能。”

  女士说完了她所有的猜测,却没能给出最准确的答案,十分地着急,这是一道简单至极的算数题,能被难住的,只有坦诚相见的爱人。

  她不解道:“那就没别的了呀。”

  男人再次重复:“只有不爱了这一种可能……”

  “不,”他没说完,就被顾铭坚定地否决了这个可能,顾铭的声音融进了暖风里,“他们很相爱。”

  我坐在马背,俯视着顾铭,他险胜的嘴脸真够得意,而我正在鄙视他,鄙视他的问题,鄙视他的自诩。

  马蹄声起,抓紧手里的缰绳,我不在跟他互相较量,玩这么幼稚的把戏,我在想,我好不容易来一次马场,不管会不会摔倒,跑起来才是意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