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方原肿着眼睛去上课，在楼道里碰到了江夏。
江夏一只手拽着两边书包带，硬是把双肩包背成了单肩包，空闲的那只手里拿着鸡蛋灌饼边吃边走。他在班门口看见从另一个方向来的方原，表情有点尴尬。
方原也停下脚步，跟他对视了一眼。江夏好像有什么话想说，但支支吾吾半天没说出来。
“哟，夏哥！”
两个人僵持在楼道里的时候，班里另一个男生刘文成从江夏身后的楼梯间走上来，嬉皮笑脸地揽住了江夏的肩膀。
方原皱了皱眉，直接走进了教室，进门时瞟到刘文成的表情有些怪异，但他不太想理会。
江夏是住校生，跟刘文成一个寝室，方原喜欢江夏，但却很讨厌刘文成，因为他觉得这个男生总是嬉皮笑脸吊儿郎当的，爱跟班上的男生女生开一些低俗的玩笑，有时候冒犯到别人也不知道。
方原走后，刘文成撞了一下江夏的肩膀：“怎么了？你小媳妇儿跟你吵架了？”
“闭嘴！告诉你别乱说了……”江夏推开他，瞪了刘文成一眼之后也走进了教室。
“什么毛病……”刘文成笑得贼眉鼠眼，磨磨蹭蹭地也跟了进去，“允许你俩偷偷摸摸，我就不能说？”
……
上课的时候，方原发现江夏总是朝他的位置这边瞟。
刚开始他心里有些窃喜，以为江夏是后悔昨晚那样回复他的告白了。如果可以，方原一点都不介意江夏重新回答一次那个问题。
“你喜欢我吗？”
“喜欢。”
方原心里想着，嘴里悄无声息地重复着，看上去目光紧紧跟随着老师，其实心思已经飞到了九重天外。
被喜欢的人喜欢，那是一种多美妙的感觉啊，就好像你买了一款新型巧克力，咬开之后发现夹心是你最喜欢的草莓果酱，又好像……
方原的下一个比喻句没想出来，后脑勺突然传来一阵轻微的痛感，有什么东西擦着他的后颈，掉进了衣领。
方原后知后觉反应过来这可能是谁的恶作剧，烦躁地伸手摸出来，发现是一节粉笔头。
他转身往后看，和方原之间隔着一个人的刘文成，正捂着嘴龇着牙笑得肆无忌惮。
方原白了他一眼，对他做了个口型：“干什么？”
刘文成忍住笑，对他竖了个中指。
“无聊。”方原骂了一句，转过身去继续想比喻句，不料偶然跟江夏目光交汇了。江夏刚把视线从刘文成身上挪回来，略带紧张和愧疚地盯着方原。
方原不知道为什么当时江夏的表情那么愧疚，但他很快就知道了。
刘文成又用粉笔头丢了他一下，等方原生气地转过身之后，他把手拢在嘴边，做了个口型。
“你喜欢男的吗？”
……
自从那一句话之后，被人指指点点、讨论谩骂和非议就成了方原校园生活里不可分割的一部分。
不知道怎么地，他发短信向江夏告白的事情就传遍了学校。那时候还不流行用什么社交软件，学校有自己的贴吧，那段日子只要方原点进那个贴吧，他的名字就霸占着最热门的位置。
那些每次方原路过之后捂着嘴窃笑的女生暂且不提，以刘文成和江夏的另一个室友张强为首的男生更让方原头疼，他们刚开始还有所顾忌，后来越发变本加厉地欺负方原。
方原来学校，他们就趁他出去上厕所的时间把要交的作业上画满“方原love江夏”，方原去舞蹈教室练舞，他们就把练功服剪出大大小小的洞让他衣不蔽体，方原值日，他们就疯狂乱扔垃圾搞破坏……
久而久之，以前跟方原走的近玩的好的同学和朋友，都心照不宣地同他划清界限。
但这不是最让方原难过的……
原本一心只读圣贤书的江夏，居然在方原被欺负得最惨的时候，交了一个女朋友。
方原变得越发沉默了，他无时无刻不在自我厌弃，他想过冲到江夏面前，揪着他的衣领质问，不喜欢便不喜欢罢了，为什么要这样对待他？
但方原又觉得，自己没资格这样怪江夏……应该被责怪的人只有他，归根结底，他把那条短信传到江夏手机里的时候，就应该预料到这种风险。
喜欢上一个人，就给了对方决定你生死的生杀大权。或许后来方原也反应过来了，他其实喜欢的其实并不是江夏，而是江夏身上和顾寻的三分相似，但那时候起，方原就不会轻易地对人坦白自己的情感了。
方原不敢跟老师和父母讲他的遭遇，因为他害怕换来的不是保护，而是更多误解和伤害。他的每一天都很痛苦，唯一的慰籍，大概就是躲在昏暗的房间里用一个下午看几部顾寻的片子，记住那男人每一个帅炸了的瞬间，支撑他做一晚上美梦……
有时顾寻抱着他，手搭在他背上轻轻地拍着，有时候顾寻站在校门口等他，在气温骤降的深秋为他递一件外套，有时候顾寻会吻他，就像对待电影女主那样对他。
只不过那种情况下方原第二天早晨醒来去学校之前都要换一条内裤……
让方原彻底崩溃的是后来的一件事。
他发现刘文成对他的态度渐渐不一样了。以前欺负起人来数他最过分，但现在刘文成居然会对他示好，甚至给他解围。
当然，方原不会天真地以为刘文成转性了，而事实也证明，刘文成只是用另一种方式羞辱他罢了。
某个下午自习课，刘文成和张强连哄带骗地想让方原跟他们一起去洗手间，方原不愿意，他们两个人就硬拉着他去。
那时教室里很多人在学习，方原的抗拒招来了不满，有人冲着他们三个翻白眼，更有甚者直接骂方原：“要滚赶紧滚出去！”
方原怕打扰大家，又一想可能这俩人又要问他要钱买烟抽，还不如早点给他们早点消停，于是就被他们拉去了洗手间。
刚进洗手间，刘文成就把他推进隔间，张强也跟进来，把门锁上了。
狭小的空间一下子挤进来三个人，方原跟他们俩几乎脸贴脸，后知后觉地开始害怕，心里一阵阵发毛，尤其是发现刘文成的目光不停地在他脸、脖子、腰胯部位流连……
“你们要干什么！”方原生气地推开他们，想开门离开这里，被手劲儿极大的张强猛地扣住肩膀，按在卫生间隔板上。
刘文成笑嘻嘻地凑过来，跟方原靠的很近，说话时带着口臭，让方原一阵阵恶心：“生什么气呀，咱哥俩跟你分享个好东西你还不乐意？”
说罢，刘文成把手机从裤兜里拿出来，调出一个视频来。他把声音打开外放，让人面红耳赤的人声立即充斥着小小的隔间。
方原的眼睛睁大，头皮发麻，极度的愤怒和极度的羞愧让他说不出一句话。
画面上，两个赤条条的人影交叠，方原清楚地看到，那两个人，都是男人……
“听说跟男人那啥……特别爽。”刘文成把手机举高，恨不得贴到方原脸上，“反正你也喜欢男人，而且特么的腰细腿长，脸还挺好看，上了床应该差不到哪儿去……”
“跟我俩试试，一人一次，我保证以后不为难你，怎么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