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云开把他拉上床,“你太累了,先睡一觉,何川不会丢下你的。你先睡觉,醒了我们再想办法。”

  江琛望向天花板,双眼空洞,喃喃自语:“人为什么会有这么多眼泪啊…”

  陈云开没说话,只是去盖住那双黯淡无光的眼睛,低声道:“睡吧…”

  有人陪着,江琛勉强睡了六小时,再睁眼已经是下午了。

  当意识恢复的那一刻,他就想起分手的事,立马睡眠全无,呆滞地躺在床上。

  陈云开推门,“醒了?我去给你热饭。”

  没一会儿,陈云开就回来把江琛从床上拉起来,朝餐桌那儿带,“你他妈,还没等到何川,就饿死了怎么办?”

  江琛木讷地看着面前冒着热气的饭菜,他很饿,但根本吃不下任何东西。

  陈云开:“我跟阿姨商量了,带你出去玩几天,散散心。”

  “江琛,吃饭。”

  “祖宗!你吃饭吧!我求你了,爷!”

  江琛抬手动筷子,强迫自己进行咀嚼,听着陈云开自说自话。

  “你想去那儿玩?要不去古城?还是去爬山?鬼屋?去海边?”

  “我觉得不能让你做那种太过劳累的娱乐项目,去找个小镇度假吧!”

  江琛任凭陈云开安排,出门晃悠了几天再回来,情绪还在,但精神状态没之前那么差了,行尸走肉般度过假日后对陈云开说:“我好多了,有事给你打电话。”

  陈云开不放心他,但被江琛极力劝说走了。

  这么些天,他想了很多。

  那么多个日夜,怎么可能轻易释怀。越去回忆,越发现何川爱他的细节,放手也是永远不可能的,

  喜欢不一定适合,但他已经何川把融入骨髓,从此往后那不可名状的部分都将与他如影随形。

  江琛又约着和沈冲见了一面。

  沈冲看到江琛的状态,直接惊得说不出话,在得知分手后说的第一句话是:“你提的?”

  “他提的。”

  “怎么可能?”沈冲一脸难以置信,“何川怎么可能跟你提分手?你是不是做了什么不可原谅的事?”

  “为什么这么说?”

  沈冲停了一下,开口问:“知道去KTV你喝醉的那晚吗?”

  江琛点头,但他的记忆只留有在寝室给何川…

  “我们打的回来,我和你们坐的同一辆车,刚上车你就耍酒疯,不停地问何川爱不爱你。何川想都没想就回应你。你几乎每隔三秒就问一次,何川就抱着你,不厌其烦地重复那三个字,后不等你开口他也在说。”

  江琛心一紧,又是一段不小心被他遗忘的记忆。

  “江琛,十六分钟的车程,你可以估一下他总共说了多少次。”

  江琛:“后来呢……”

  “后来下车,你吐了他一身,衣服、裤子、鞋子上都有,你的衣服上只粘了一点呕吐物。”沈冲说着用手指比了一个小圈,“就这么大点儿,他从兜里摸出来了一张纸,唯一一张纸用来擦你身上的那丁点儿污垢。”

  “我说干嘛那么娇贵。”

  “他说他乐意惯着你。”

  “你耍酒疯的时候真的烦,我和司机都受不了你了,就何川巨他妈有耐心。你当时如果想要星星,他说不定就得造个梯子去摘。”

  “所以…你说何川跟你提分手,我确实不太信。”

  江琛鼻子一酸,抓起果汁大灌一口,仰头不停眨眼把泪憋回去,深吸口气,“我就是个傻逼…”

  “我也是真没想到你会喜欢男的。”

  “问我喜不喜欢男人,我可能不会承认,但如果你问我喜不喜欢何川,我一定会说…”江琛还是用指尖狠狠地擦过眼角,把那点儿没憋回去的泪花擦干净,“我很喜欢。”

  “为什么提分手?”

  “他妈不同意。”

  “你现在打算怎么办?”

  “等吧…等到死我也愿意。”江琛用着笃定的语气说:“我这辈子就吊死在何川这棵树上。”

  “你还有机会,你的日子还长,你还可以继续等。”沈冲垂头笑得也很苦,“我才是真的等不到了…”

  同一家咖啡馆,才过半年,坐在这儿的两人心境又不一样了,之前被安慰的人反过来安慰人。

  沈冲:“知道我为什么考X大吗?因为那儿有玉兰花,赵佳丽最喜欢玉兰花。是不是很傻?但人就是这样,一旦踏进了感情的漩涡,哪怕清醒着也挣扎不出来。”

  “难过是肯定的,也许无论多久你都不能忘记一个人,但时间也有存在的道理,它埋没、过滤不必要的感情,也会让必要的感情沉淀下去,变得难能可贵。”

  “我们才十八岁,路还长,剩下的就交给时间吧…或许真的有用。”

  等江琛和沈冲道别,再从咖啡馆出来时又碰到了一个熟悉的陌生人,张予竹。

  “弟弟,和谁约会呢?”张予竹依旧不忘调侃,抛媚眼道:“和阿川吗?”

  “不是。”

  “阿川知道了不得吃醋呀?”

  “姐姐…他跟我提分手了…”

  “怎么回事儿?找个地儿,坐下说。”张予竹又把他拉回了咖啡馆,点了杯冰美式,坐在江琛的对面,“他跟你提分手?不能吧?我瞧着他可喜欢你了。”

  是吧——所有人都知道何川喜欢江琛,所有人都不相信何川先提的分手。

  江琛觉得自己也是个傻逼,居然会说何川不够爱自己,也骂何川这个傻逼居然都不否认一下他。

  “喜欢是喜欢,但家人知道了,不同意。”

  张予竹皱眉“哦”了一声,“那真的难办了,李阿姨也挺难的。”

  “你可能不了解他家具体情况。我和阿川都是禾青镇上一个村里的,大家都晓得阿川的爸爸是个家暴男,爱喝爱赌,经常动不动就打李阿姨和阿川,后来听说在外面骗到一个有钱的女人,要跟李阿姨闹离婚。”

  “骗?”

  “那个女人家境挺好的,听说也有个很优秀的老公,阿川的爸爸年轻时就玩得花,特别会花言巧语那套,骗个女人对他来说不是什么难事。”

  江琛垂头不说话,他知道张予竹口中的那个女人就是谁。

  “再后来两人真就离了呗!那死男人又傍上一个富婆,直接跑路了!李阿姨一个女人被村里嘲笑,但她的水果店还在镇上,那是她养家糊口的地儿,还有孩子呢!她也不可能搬走啊!”

  “说真的,挺惨的,明明什么都没做错,被村里人说闲话说了好几年。阿川也被小孩儿欺负,我当时在读高中吧?跟他也不熟,就觉得这孩子挺可怜的。有次阿川因为他妈,和人打了一架。那一架过后他直接进了医院,又在家躺了半个月。”

  “阿川当时还放了狠话,和他打架至少有一个人必进医院,不然他的姓倒着写。”

  “再后来就是我表白失败,刚好被他撞见,他浑身都是戾气,和我喜欢的男生太像了。”

  江琛想起那个脖子上纹着十字架的男人,这俩人还真就把彼此当成了替代品。

  “我也不懂事,后来才知道爱情不能将就,我只能把阿川当成弟弟。在相处过程中也了解了不少,他只是防止被伤害,过度封闭了内心。”

  “我也尽量帮他,有工作就介绍给他。人都有难处嘛——我也是过苦日子的人,还好苦尽甘来了。”

  她又问:“你俩是怎么在一起的?”

  “同班同学,有点小误会,我找他打架…”江琛没想到何川打架会那么狠,还好没动真格的,只是脸肿了两天。

  “打架?你住院了几天?”

  “没…就留了点儿淤青。”

  “噗!看样子何川的姓要倒着写了!”张予竹又意识到这时候笑有点儿不合适,又叹了口气,“分手这事儿,确实也不能怪阿川,农村思想本来就不是很开放,李阿姨也苦了那么久,短时间内肯定难以接受。”

  “每次节假日回家,我见到阿川变化都挺大的。他之前做兼职的时候,就坐那儿翘个二郎腿,顶着乱糟糟的头发嘴里叼根烟,现在不光没怎么去找人打架了,经常一个人埋头写作业。这一看就是你这好学生教的。”

  “弟弟,阿川已经为你做出很多改变了,你不能怪他。”

  “我没怪他。”他心疼都来不及,怎么会怪?

  “说这么久了,你叫什么名字啊?”

  “江琛。”

  “哪个琛?”

  “珍宝的那个琛。”

  “那我已经叫你阿琛咯~”张予竹喝了口杯里的咖啡,“虽然你俩的事,我帮不上什么忙,但还是加个好友吧。以后阿川有什么事,我们好联系。”

  两人刚加上微信,张予竹就接到电话,“喂?先生您好~我在对面的咖啡厅呢~请您来接一下您的漂亮女朋友哦~”

  这个女人又开始演了。

  没过一会儿,一个穿着正装的男人走了进来,脖子上的十字架清晰可见,走到张予竹旁边,看到江琛便质问:“他谁?”

  张予竹搂住男人的脖子,“阿川的男朋友啦!”

  男人委屈道:“还以为你把我拐到手,就不要我了。”

  江琛:“……”

  这纹身多少有点儿不符合个人形象。

  “那阿琛,我们先走咯~祝你们早日复合哦~”张予竹晃手说了声“拜拜”。

  江琛走出咖啡馆,看着灰蒙蒙的天,要被压得喘不过气。

  有水划过脸颊,他摊手去接雨,才发现还没有开始下,又深吸一口气,擦掉脸上的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