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程路上，解忧问苏了了：“你看这是故意还是过失。”
苏了了蒙了一下，不好意思的说：“解律师，好久不看刑法了，犯罪构成，那个，我，有点儿记不太清了。我现在搜一搜。”
“昨天光兴奋了吧？正事都没提前准备？这要是你独立来跟嫌疑人聊罪名的话，你都没话说了。”解忧突然严厉起来。
“昨天我，主要看完那个卷吧，就有点，顶头了......而且一想到今天就要看到这个人了，一激动就忘了思路了......”苏了了磕磕巴巴的回答。
“行了，别解释了，第一次看这种卷，的确不会不舒服，天天干这种案子的律师都不见得能适应。”解忧打断苏了了，语气缓和了一些，开始给她布置任务“回去把所有故意杀人和过失致人死亡的相关法条，以及跟分尸有关的本地案例给我整理一下。尤其是过失致人死亡加故意毁坏尸体的，如果本地没有，就搜全国的案例。开庭还有两个多星期，得抓紧梳理案例里的审判思路，还要抽时间预约二次会见，时间很紧张，周末加个班吧。”
“好嘞，主任，”苏了了听见加班虽然心里不乐意，但是为了掩饰自己刚才准备工作做的不充分的尴尬，她脸上竟然违心的表现出了对加班的向往和期待，语气竟然带了一些轻快和愉悦，她自己也没想到她突然蹦出来的这种语气，觉得有些突兀，她赶紧迅速转移话题到刚才的会见谈话上“您说他扔那个人头为什么不打车去，打车去是不是就很难找到他了？”
”打车怕露馅儿吧，抱着个人头打车对心理素质的要求很高呀。看他的样子也不是啥高智商的嫌疑人，杀人纯属临时起意，分尸也不是早有预谋，也不知道处理现场。”
“他刚才说杀兔子那一段还是挺像个变态的。”苏了了心有余悸。
“肢解尸体的嫌疑人，他一旦下手切了被害人第一刀，就突破了作为一个人的心理防线了，而且像他这种有虐待动物前科的，可能一刀一刀剌的时候，突然在某一刻就达到嗨点了，然后他还没人倾诉，这一案发，突然来了这么多听众，反正已经暴露了，索性他就一直停在嗨点上爽，说的越玄乎越能满足他自己。”解忧很不屑的说。
“主任，您这一比喻，我都不紧张了。”苏了了说。
“嗐，我也紧张，为啥不愿意做暴力型的刑事案子，就是想离变态远点，也是害怕这些人呀。乍一听分尸，觉得可能是小说里、电视电影里才能遇到的，但是其实像艺术作品里的高智商犯罪很少，都是像赵鑫这样，临时起意，以掩盖故意杀人为目的的分尸，掩盖还掩盖不好，连个摄像头都躲不开，一旦被发现家里都是证据。你先搜搜案例吧，几乎都是这样的。现在检方以故意杀人罪提起公诉，我们的思路呢，主要还是说临时起意，社会危害性不大，没有累犯情节，到案后能够如实供述犯罪事实。我暂时想着吧，如果有可能可以往失致人死亡罪和故意毁坏尸体罪上面找补一下，但是还不成熟，需要案例支撑一下。毕竟平日做刑事案件也少。”解忧说。
“主任，我刚搜了一下罪名和司法解释，结合刚才赵鑫自己说的，我感觉定过失的可能性还是有的，他说的是推搡，而不是揪着被害人的头往墙角上撞，这个推搡它不直接致死，推搡放任的是被害人摔倒这个结果，而不是被害人死亡这个结果。被害人是被推搡后站立不稳撞到突出的墙角才致死。”苏了了一边听着解忧的要求，一边把搜索和分析结果跟解忧汇报。
”那推搡了那么多次怎么解释，每次挣扎起来都被推到，甚至没起来就又被推到，根据墙角和附近的推拉门上的血量，被害人应该是被推倒在同一位置很多次，如果第一次是过失，后面的二三四五六......次，他看着被害人一次次撞到那个墙角，应该又是一个什么心态呢？检方肯定会提出这个点。”解忧说。
“这个多次撞击.....还真是不知道怎么辩解。”苏了了语塞。
“嗯，还是先捋顺法条和案例吧。现在这种案子冤假错的可能性很小，抠一抠细节，最后能死缓其实就是最好的结果了。对，把咱们本市的带分尸情节的故意杀人罪里面死刑立即执行和死缓的比例捋一捋。”解忧又布置了一个任务。
“主任，我有个问题啊，证据这么确凿，又是法律援助的案子，我们这么抠细节，是不是有点得不偿失呀。”苏了了虽然战战兢兢，但是还是问了出来，跟了解忧四个多月，苏了了跟解忧的交流也越来越深入。
“咱么这个行业，没有白下的功夫，今天用不上，下个案子说不定就用上了，都用不上，可以发个论文也用上了，论文用不上，写个案例发个朋友圈秀一圈，也能起到宣传的作用是吧。信我，案子就得这么做，再铁证如山，请了律师了，律师也不能没话说，你不但得有话说，你还得说的有理，说的圆满。侦查机关不可能做到百分百复原案件过程，这个不能百分百复原就是给律师机会抠里面的细节，我们不是替坏人说话，我们只是说出了另一种有据可循的可能性。就像科幻小说的平行世界一样，平行世界你知道吧，每发生一件事，它都有可能有N个走向，每个走向都是合理的。至于最后的结果什么样，因为案子不是我们裁判，我们很多时候是掌控不案件的走向的，只求细节到位就问心无愧了。假设不是法援的案子，而是有普通的委托，除了问心无愧，也一定要提前书面告知法律服务是有可能达不到预期的，这就是咱们每次跟委托人签法律服务风险告知书的重要性，提前打预防针，防止后面当事人或者家属找你麻烦，保护好自己。”解忧一旦打开话匣子，就滔滔不绝，苏了了在副驾驶上频频点头，然后突然觉得自己应该去考个驾照，领导一边开车、一边给她布置任务、一边对他谆谆教导，好像哪里不太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