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话语说得直白，声音压得低，在这不算明亮的室内回声荡着，有种让人背后一寒的压抑鬼魅的感觉。
顾初白吞了口口水，没想到他直接就会把话匣子掀到这里，都不给她一点伪装的机会。
怎么就不能像那种古装剧里一样，抽醒了之后就失个忆呢，那样她也好胡编乱造一通理由，更好地在身后帮助他不是。
她本来想把头伏得更低，但是想了想，既然黎清易已经不信任她，在这里做小伏低看起来嫌疑似乎还要更大一些，毕竟谁会认为敌人派来的人会忠心自己呢？
想到这里，顾初白拍了拍身上裙子，慢悠悠站了起来。
“怎么。”黎清易幽幽道，“不继续装了？”
“原本以为奴婢这种小人，不会进得了太子您的眼睛，但您既然记得我是贵妃身边的人，奴婢自然也就没有必要这样了。”顾初白认真道。
说完，她收拾起一边的碗筷，利落地将用完了的药瓶塞到自己的怀中：“给您用药也只是怕您真的死在奴婢手上，即便上头有那么多人想您死，但奴婢也不想做那个替罪羊。”
贵妃会同意送她过来，一是为了监督黎清易的状态，顺便让原身羞辱他，二就是想看看皇帝那边的态度，如果对这个废太子再无重视，一条浑浑噩噩的人命什么时候没了，这在宫中可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
兴冲冲想办点什么事情的原身，是最好利用的鞭子，也是心安理得，最顺手的替罪羊。
因为无父无母，从小就养在贵妃那边的家中，是以原身对贵妃是忠心不二，即便是这么多年得不到重视，让她觉得发展无望想要出宫，她却也从来没有想过要对贵妃怎么样。
或许贵妃唯一没有想到的是，她派来的这个被洗脑的乖乖傀儡，会被替换成了顾初白。
“是吗。”黎清易听了她的话，面色毫无波澜，一张霁月清风的脸上，因为才睡醒还有点发丝黏在了脸颊侧面，这才让他有了几丝坠落凡尘的感觉。
他眼睫颤颤，看着小姑娘努力做出一副不近人情的模样，收拾好了东西就脚步匆匆避开他的目光走了出去，临了了还不忘将门带上，防止他伤风感冒。
鲜活的人儿一走，这房间似乎又变得死气沉沉了起来，黎清易趴在床上沉思了一会，终还是没有开口呼唤影子，而是阖上眼睛，边假寐边竖起耳朵听着外面的动静。
顾初白没有走远，她当然没有走远，那药吃完了之后，据太医院的小太监说，会有很严重的副作用，基本就是一场高烧换平安。
将东西放好后，她便又绕回了黎清易的房门之前，四处扒拉了一下，找到了一个最大的门缝，悄悄往里望去。
青年还如刚出来时候一般平躺闭着眼，大概是因为室内再没有让他警惕的人的关系，面容看起来无比的平和，真是几分病西子的感觉，让人瞧着忍不住心疼怜惜。
不过她也没有能再看更多的时候，盯了没有一会，这平日里别人绕路都不会靠近的小院，便又迎来了熟悉的客人。
贵妃的太监——也就是顾初白进来这里时候第一个看见的人，捏着鼻子，用拂尘嫌弃地挥了挥，掸去空气中多余的尘土，尖细着嗓子道：“顾宫人？”
原本因为看着黎清易睡颜而有几分昏昏欲睡的人立马一个激灵，站起身，匆匆到了太监的面前：“小喜公公。”
和顾初白这个从贵妃家中跟过来的家生子差不多的是，这个小喜公公也是自贵妃入宫起便跟在了她的身边，一直勤恳办事，所以深得贵妃的重视和喜爱。
现在还没有到能和贵妃翻脸的时候，顾初白努力挤出笑容，温声问道：“您是来？”
小喜翻了个白眼：“咱家是来看看，你将贵妃娘娘交代的事情做得如何了！”
他左右扫视了一遍院子，发现不仅没有血迹，看起来似乎这两天都没有人在院中多呆的模样，原本就有一层薄土的院中，又重新盖了一层灰尘，显得这里更无人重视了。
小喜眼睛一眯，尖声道：“怎么回事，这两天你没有按照贵妃娘娘的意思办事吗？”
按照小喜公公的性子，顾初白原本以为他会派遣人过来，或者是干脆就是说了说做样子，不过来，可没有想到这一次他对于黎清易的事情似乎相当，竟然自己一个人来了。
“不是没有完成。”她顿了顿，很快就想到了应该怎么应付过去，赔笑道，“实在是第一天打得太狠了，这几日人都下不了床昏睡着呢，奴婢怕再打，人就直接会被送走了。”
小喜凉凉看了她一眼，也不知道是信了还是没有信，直接抬脚朝着黎清易所在的屋子中走去。
还好顾初白出门的时候已经把所有的东西带走，屋子里也没有药物和食物的味道，进门之后，小喜并没有闻到什么不对劲的地方，眼神转悠着就到了闭着眼睛的黎清易身上。
“希望你当真对贵妃娘娘没有二心。”小喜开口道。
还没有等顾初白说什么，他便大步走上前去，一把掀开了黎清易的被子。
约莫是给他的药已经生效了的缘故，这么大的动作，青年依旧昏沉着没有醒过来，就连额上也同顾初白刚刚辩解的一样，开始发汗发热。
小喜嫌弃地捏起黎清易的衣角，看了看他身上那些血淋淋的伤口。
即便顾初白已经给了好的伤药，又勤勤恳恳地喂了吃的下去，可那伤口也没有办法这么快就有很大的好转，乍然衣服被这么一掀开，看起来血淋淋的，格外骇人。
顾初白别过眼去不太敢直视，抵着上颌让自己说话平静一些：“奴婢真不是撒谎，他就是病着起不来了，实在是没有办法打啊。”
“奴婢是受了贵妃娘娘的恩情，才能衣食无忧的长到这么大，怎么会忘了贵妃娘娘的好，做出那等子对不起贵妃娘娘的事情呢？”她说着说着就抽泣了起来，活像是小喜给了她天大的冤屈一般，在原地站着，手指一刻不停搅动着自己的衣袖，“若是贵妃娘娘疑我，我真是要以死辨明清白了。”
往日小喜与顾初白相处的不多，只听宫人说起她是个绵软脆弱的性子，可也没有想到这么脆弱，几句话的功夫，她就已经眼泪啪嗒啪嗒地掉，身子软软恨不能直接倒到地上。
实际在掐自己手臂的顾初白：好痛。
但为了打消这边的顾虑，她还是认真地演着这场戏，脑袋说着就想往地上磕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