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和玉娘猫捉耗子了几天，顾初白的肚子已经大到像是在衣服之中塞了半个篮球一样，圆鼓鼓的，十足孕晚期的模样。
不过摸着这圆不溜秋的肚子，顾初白只有一个感觉。
黎清易一定没有见过怀孕的女人是什么样子的。
虽然是自己的身体，可看着这规矩的圆也有一些好笑，顾初白摸着这完全没有真实感的肚子，知道自己怀孕这件事情八成只是受到黎清易的影响，而非真的有什么。
果然还是有生殖隔离的啊，她感慨。
顺利避过似乎无处不在的黎母之后，顾初白又将黎清易带到了成衣铺中。
本以为又会扑个空，她一手拿着黎清易刚刚从小摊上买的糯米包油条啃得满脸芝麻，一边漫不经心的扫着店中人员的情况，直到对上那双泪眼的时候，她才呆愣地瞪大了眼睛。
“有段时间没有见面，老板娘的肚子都这么大了。”玉娘亲切笑着，走过来朝着顾初白和黎清易福了个礼，“上次见面还说着给你去取一些怀孕的秘方，没想到没有用上就……”
说着，她用袖子捂住脸颊，促狭笑了两声。
黎清易本来就不是很喜欢玉娘，一见面，适才还如沐春风的脸就冷了下来，整个人肌肉绷起，揽着顾初白的腰，像是在防备眼前的女人会夺走顾初白一般。
“我每次来总和你错开！”顾初白拿出手帕擦了擦嘴，将剩下一口塞到了黎清易的嘴巴里，欢喜地拉着玉娘的手腕道：“这么多回，总算又碰到你了。”
“是啊，你总算肯见我了。”玉娘笑眯眯道。
顾初白不解地眨眼，还没有等她问什么，玉娘就侧身示意：“我知道老板娘想找我做什么，既然将老板带过来了，我们就进去量身，准备开始织就锦缎吧。”
在这秘境中磋磨这么多时间，顾初白也实在是等的有些焦急，一听玉娘的话，兴冲冲地就拉着黎清易往内室走。
她大着肚子，走路都有些步履蹒跚，黎清易生怕她用力摔倒，只能跟着挪动了脚步，一同向里走去。
上次与玉娘在这里谈话也不过十几日前，房中装饰不变，但却瞧着让人心里闷闷的，空气中多了几分潮湿的霉味，顾初白一坐在椅子上，忍不住就打了个哈欠。
“这儿太旧了。”玉娘在鼻子前挥挥手，看着黎清易道，“也是时候应该完整的整理一次了，是吗？”
黎清易没有说话。
玉娘也料到了这样的情况，笑了一声，话头又转回了顾初白的身上：“看你这样子，产期也就在这几天了。”
“应该没有这么早吧……”顾初白心虚地摸摸肚子。
其实她想的是早点破除秘境从这里出去，就不用受假孕还生孩子的痛楚了，因此压根就没有想过之后的事情。
她不说，黎清易也不说，家中只有一个“黎母”会絮絮叨叨着自顾自说着未来孩子的名字，说着未来应该怎么样培养他，已然不管两个亲生父母的意见，自己为顾初白肚子之中的孩子决定好了未来的人生。
顾初白很是不喜欢这种感觉，因此左耳朵进右耳朵出，避不开见面就沉默吃东西，一连那么多天，吃的身子都重了不少。
“我瞧这些最准了。”玉娘笑道，“老板娘你要早一些做准备才是。”
她意味深长地留下这一句话，随即催促道：“行了，来干正事，老板还请站来我面前，帮你量身。”
玉娘从一旁的柜台之上拿出一把玉质的长尺，在面前的地方点了点。
眼见千盼万盼的事情终于有了进展，顾初白内心的欢喜都要溢了出来，赶忙扯扯黎清易的袖子催促道：“相公！”
眼睛亮晶晶的，就像看到了毛球的猫崽子一样。
黎清易想要答应她，可身体下意识地拒绝走向玉娘玉尺点的地方，几次抬脚，竟然都没有迈出去一步。
你想弄丢这一切吗？你想弄丢顾初白吗？
心里似乎有这样的声音在咆哮着。
黎清易遮挡住眼里的暴戾，在青筋爆出的太阳穴旁边揉了揉。
“相公？”顾初白不解的看着他的动作，有点担忧，“你身体不舒服吗？”
出去的事情的确很着急，可若黎清易出了什么事情就有些得不偿失了。
尚且还不知道将他们吞进这秘境的妖怪还在不在外面，就是两人有事出去了，回到那个村庄之中，也说不得那些人会对两人怎么样。
毕竟都是能将人从外哐到村中住着，代替进入他们想的这种献祭之中的人们。
这样想着，顾初白站起身道：“玉娘，相公他可能有些不舒服，我们休息一会，过段时间再来量身好吗？”
“不用。”黎清易咬牙道，“不用休息……”
他踉跄着朝前走了几步，还是顾初白伸手扶了一把才不至于摔倒在地上。
黎清易的脸色完全苍白，他额上冒出豆大的汗珠，唇瓣蠕动，念念有词着什么，声音小到顾初白都听不清，只像是默念一般。
人站定了，玉娘却没有抬手立刻就开始量身，一双眼上下打量着，微微苦恼道：“你也舍不得这里吗？”
顾初白愣怔一瞬，一下想明白了黎清易现在难受的原因，刚想开口关切，从怀孕以来就没有过动静的肚子却突然剧痛。
濡湿的感觉从下腹传来，她忍不住跌坐回了椅子之上，霎时，周围的场景变幻，三人从成衣铺的房间之中来到了大街之上。
镇上所有的人偶居民都围在了周边，包括之前还在家的黎母，说是回去了的黎父，每个人的眼睛都不错眼的盯着顾初白的肚子，幽幽发着绿光。
唯独玉娘在看着黎清易。
“你不想离开吗？”玉娘蹙眉问，“可你娘子的肚子里现在怀的是什么，你应该比我更清楚，若你过不去这个坎，离不开这里，她会被吃了的。”
顾初白将话停在耳朵里，却什么回应都做不出来，就连侧过头看一眼黎清易现在的状况都办不到。
太痛了，痛到她叫也叫不出，哭也哭不出，只能努力大口喘息着，以防自己不要背过气去。
玉娘没有恶意，她一直都知道，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也从来不是一个凡人能办到的。
“你拖着不肯让她见到我，是为了让她落入危难吗？”
模模糊糊的，顾初白听见玉娘言语尖锐，与平时和自己谈话时候的温言软语判若两人。
“……”
黎清易仍然是没有开口。
周围的人偶近了，他却一直站在顾初白的身边，无神的眼一直盯着地面。
见状，玉娘遗憾地叹气，走到顾初白的身边，轻柔摸了摸她的脑袋。
“我知道你很想见我。”她道，“只是我走不来你这成衣铺，抱歉。”
玉娘安抚的手不知怎么减轻了一些顾初白身上的疼痛，让她能够看清面前的状况，缓过气能发出声音。
“相公。”顾初白努力握住黎清易的手，声音细若蚊蝇。
她真的太疼了，就是吊着一口气没有昏迷过去而已，声音都是从喉咙之中挤出来的。
“我说的话作数的。”她委屈巴巴流着眼泪，哭腔道，“你看看我。”
看看我会爱你的模样，看看我的眼睛，不要再回看那些虚妄的过去了，不要一遍一遍地重复在他人创造出来的幸福之中。
顾初白颤抖着说完一句话，身上的痛楚就更重了些，她好不容易能看清的眼睛又被泪水遮掩地模糊起来，朦胧地看不清周围。
有些人偶已经走到了可以伸手触碰两人的地方，玉娘被凑近的人偶挤开，一双泪眼望着两人。
啪嗒。
玉娘的眼眶之中滚落一颗泪珠，和顾初白的同时掉落在了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