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龄芝抬头看向刘富国，幽深如海般的眸子，仿佛要将人看透。刘富国心中猛得一颤，他觉得虽然薛龄芝在看他，但又不是在看他，好像是透过他在看以前的时光。
薛镜芝收回了眼神，语气充满了无限的疲惫，“我累了，我们回去吧。”说罢就朝屋外走去。
薛龄芝的突然离去，让所有人都更惊愕，就这样算了？刘富国倒是有点得意，得意将薛龄芝吃得死死的。
他得意了，林芙蕖他们就郁闷了，在破房子里唉声叹气。
今天也是巧，陆绍猴子没去上工，钱多多知道家里发生的事特地来安慰小舅舅，所有人都在。
猴子给林芙蕖倒了一杯水，吐槽道:“行了，别再叹气了，从我们来到现在，你都叹了八百遍气了，就听你叹气了，你不渴啊！”
林芙蕖的手支棱着脑袋，整个人无精打采，“我烦啊！都这样了，也不知道外婆坚持什么。为什么不离婚呢？”
“你不是说你外婆怕连累你们吗？然后你给她弄了一份稳定的工作，是不是因为这活没干几天，她心里没底，所以不敢离婚。”赵细妹道。
在座的人都知道刺绣的事，赵细妹说话也没有避讳。
“可能是，村里现在也不发钱了，我外婆心里肯定更没底。”林芙蕖道。
“那也不一定。”靠在小舅舅怀里的钱多多坐起身，“你说你外婆自尊心强的人，不想连累儿女，但你外婆不可能强到不明是非，现在的情况肯定是离婚更好。离婚这种事不光是和钱挂钩，很多的是感情，你外婆和你外公几十年的夫妻了，说不定是你外婆舍不得丈夫。”
“不可能！”林芙蕖斩钉截铁道。
她可是过来人，她当时不离婚，就是因为没钱，不好衣食住行全靠女儿。还有就是这么大年纪，一辈子都忍过来，过两年都入土了，也没有了再折腾的心，一句话“凑合过”。
至于对周钱鑫的留念，林芙蕖从来没有这个困扰。老人和年轻人不一样，看的多了，见识的多了，年轻时的那点山盟海誓都磨没了，什么感情不感情的，挣钱最重要。
“你不懂，年纪大了就不在乎这个了。那句话怎么说来着，再亲密的爱人生活几十年，爱情也变亲情了。”林芙蕖道。
钱多多的手指弹到林芙蕖脑门上，“你比我还小吧，装什么大人。小屁孩，你懂什么是爱情吗？你爱过人吗？”
“我怎么不知道！爱情就是……”林芙蕖气急败坏地反驳钱多多，字跟弹珠似的连着往外蹦，但说到“爱情”，林芙蕖脑中一片空白，支支吾吾了半天，一句话也没说出来。
“你看吧，连爱情是什么都不知道，找个对象再来高谈阔论。”钱多多拍了拍林芙蕖的肩膀，“我记得你之前说过你有两个舅舅战死了，按照他们的年纪，应该是你外婆外公刚结婚就三年抱俩。不管后来再娶的事，说明结婚的时候他们的感情是极好的。”
“这女人比男人容易痴情，他们以前感情这么好，你外婆对你外公舍不得也不奇怪。”
“真的吗？”林芙蕖表示深深地怀疑，她不相信薛龄芝是因为爱，刘富国都这样了，她还舍不得，这不是犯贱吗！
林芙蕖抱着深深的怀疑回了家，思考着爱情是什么的哲学问题！结果当天晚上她做了一个梦，梦见上辈子周钱鑫向她告白的时候。
这个年代都朴素，告白也是根正苗红，当周钱鑫向她说出“林同志，我想与你建立深厚革命友谊”时，林芙蕖的脸刷一下就红了。
害羞！太害羞了！
林芙蕖心想，怎么能说这种话呢！跟耍流氓一样。
当时大家对于爱情都很纯情，尤其像是林芙蕖这样沉默不语的人，对于有人告白，只有一个反应，害羞。
但除了害羞，好像就没什么了。
林芙蕖眨巴眨巴眼睛，摸了摸自己的心，很平静地跳着，没有任何反应。奇怪，钱多多不是说会脸红心跳吗？为什么自己没有反应？
林芙蕖正在疑惑时，眼前的周钱鑫突然消失了，薛龄芝坐到她面前，静静地问道，“你喜欢周家小子吗？他家人口简单，你和刘慧娴关系又亲近，虽然他家不富裕，但也不失一个好选择。”
“我……我……”林芙蕖低下头，微微沉思，脸上没有姑娘要嫁人的娇羞，“刘阿姨对我很好，我觉得嫁过去应该还可以。”
“不行，千万别嫁，你会后悔的。”此时林芙蕖像旁观者一样朝着坐在那里的祖孙二人叫道，但是她们好像听不到，没有一点反应。
“不行！”林芙蕖大叫一声，挣扎地睁开眼。
她迷迷糊糊地看着熟悉的屋顶、柜子、睡在旁边的林家俊，长舒了一口气，原来是一场梦。
奇怪？她怎么会梦到上辈子嫁人的事，难道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梦？
梦中的感觉还萦绕在林芙蕖的身边，此时她再也睡不着了，起身朝屋外走去。
今年夏天的天气很好，总是大晴天，已经很久没下雨了，一轮明月挂在天空。
林芙蕖站在院子里，看着月明星稀的纯净天空，心渐渐如被洗涤般平静下来，心道，难道我真的像钱多多说的那样，结了一辈子的婚却不懂爱吗？为什么那时候我是这样的平静呢？不是说少女情怀总是春，可我……
林芙蕖摸上自己的心口，它平静的如一口枯井没有一丝悸动。
正在林芙蕖感慨时，突然薛龄芝的房间亮灯了。
现在是凌晨两点左右，这个时间点薛龄芝怎么醒了？像她一样睡不着？
林芙蕖奇怪地悄无声息地走到薛龄芝房间的窗户旁，偷偷朝屋里望去。
房间里，薛龄芝拥被坐在床上，昏黄的光照在她的脸上，苍老的脸更加苍老，她手里拿着一件衣服，轻轻地抚摸着，无限柔情。
林芙蕖认识那件衣服，是那件水红色的旗袍，薛龄芝结婚时曾经穿过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