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别不服气，你要不混蛋能被弄到这里。我们都是混蛋……”李老头尾音有些落寞，不管他们怎么想，大家确实把他们当成混蛋，避而远之。
老陈和小赵吃了一口肉也不说话了，肉被他们吃成了苦药，突然没滋没味。
林芙蕖见气氛不对，将烤盘上剩下的肉放在中间，在旺火下快速翻炒，炒得肉发黑，像是烤糊了一样，“大家别光顾着说话，快吃肉，一会就糊了。”
李老头也知道自己扫兴了，配合林芙蕖开玩笑道：“丫头，你这哪是一会就糊了，是已经糊了，黑不隆咚的怎么吃啊。”
林芙蕖把烤肉拨到没有火的烤盘边缘，“你们尝尝，看糊没糊？”
三人疑惑地看着边缘都已经变黑的肉片，心里都冒出一句话，能吃吗？烤肉串肉厚，边缘糊了，里面依然是鲜嫩多汁，那是吃的外酥里嫩。但林芙蕖把牛羊肉切成了薄片，和葱一起在烤盘上炒，那肉薄的就跟涮羊肉的羊肉片一样，边缘焦了，里面不也糊了。
林芙蕖笑道：“没有糊，吃吧。”
三人半信半疑地吃下去，李老头最先舒展眉头，“真没糊，就跟肉串似的，外焦里嫩。”
老陈和小赵被烤肉烫得说不出来话，但连连点头，赞同老李头的话。
林芙蕖：“炙子烤肉是提前腌制过的，肉里多汁，看起来肉黑黢黢的像是烤糊了，其实这是刚把汁水烤干，焦而不糊，也没有烤焦的糊味。而且这种肉也是有名头的，叫做炮糊。”
林芙蕖今天做的是老北京的小吃，炙子烤肉。炙子烤肉起源于明末清初，这个炙子是老百姓用铁条钉成圆铁板的烤盘，一开始为了方便拆卸挪动，后来发现铁条间的空隙可以让油脂滴落，让肉肥而不腻，这有点像后世的烤盘，也是凹凸相间，方便流油。
和后世的韩式烤肉不同，炙子烤肉不是一大片肉放在烤盘上烤，而是切成薄片，和葱、香菜一起放在炙子上翻炒，一般是拿着吃火锅、炸油条的长筷子翻烤。简单来说就是在烤盘上炒肉片，别有风味。
可惜，现在是七十年代，林芙蕖没法去找正宗的炙子烤盘，只能用木屋的煎锅顶替。
而这煎锅也不是后世的那种圆形煎锅，不知道他们从哪里弄来的铁片，四周折起来，中间砸平，就像一个半收紧的布袋，自己做了一个锅。看書喇
林芙蕖倒了一小碗肉在烤盘上，微微翻炒，“我再给你们来个新花样，怀中抱月。”
老陈好奇道：“什么是怀中抱月？”
林芙蕖笑而不语，又翻炒了几下。等肉微微变熟，她将肉铺平，打了一颗新鲜的鸡蛋在肉上面，再拿着小碗一扣，小碗变成锅盖，焖到鸡蛋变成溏心蛋，这道“怀中抱月”就好了。
林芙蕖将“怀中抱月”放进盘子里。
李老头撇撇嘴，“什么怀中抱月，这就是肉抱鸡蛋。”
小赵翘首期盼地盯着林芙蕖手里的怀中抱月，等着她分给自己，“李老头，你懂什么，这是文人雅士的雅称。肉抱鸡蛋！你还能再粗俗一点吗！”
“滚，老子就喜欢粗俗，关你什么事。”
小赵白了李老头一眼，不搭理他，高兴地从林芙蕖手中接过他的怀中抱月。
林芙蕖：“把肉和鸡蛋拌一拌，鸡蛋液裹着肉，会让肉更加滑嫩。正宗的吃法是用鸽子蛋，老北京喜欢养鸽子，但我们这里没有养鸽子的，只能用鸡蛋代替。”
老陈吃得狼吞虎咽，“没事，已经很好吃了。”即使陆绍挺照顾他们，但也只是不饿肚子，肉还是稀罕物，有肉有蛋，已经很不错了。
林芙蕖:“除了怀中抱月，炙子烤肉在吃法上也很有讲究，分文吃和武吃。文吃就像平时吃菜，我炒好了，上菜给你。武吃就是……”
林芙蕖站起身，他们都是坐在小板凳上，一人一个小板凳，林芙蕖一只脚踩在板凳上，手里挥舞地长筷子，翻炒着烤盘上的肉。
“武吃就是这样，烤好了直接夹到嘴里吃。”林芙蕖得意地朝老陈笑道:“陈叔怎么样，我这种是新做法吧！”
这种有趣的吃法，林芙蕖肯定是过关，但老陈还想故意为难她，激发她的斗志，让她多弄一些稀奇古怪的东西。就跟驾马车一样，给马屁股一鞭子，让它跑得更快。
“丫头，认真说来，这也算是烤肉，你今天的这道菜可不算数啊。”
林芙蕖以为老陈不想教她了，急道:“怎么不算数。做菜无非是煎烤炒炸,蒸煮焖炖。要是按照你的说法，我这十天的挑战根本完成不了。”
陆绍:“陈叔，你这是不讲理。”
李老头:“就是。”
小赵:“老陈，烤和烤是不一样，就同炒菜，如果只在意炒，世上就没有八大菜系，直接叫炒菜了。”
老陈没想到他会引起众怒，陆绍也就算了，李老头和小赵居然不明白他的苦心，他现在恨不得踹他们两脚。
他也确实这么做了，瞪了两人两眼，“算了，算你过关。”
小赵脸上一喜，觉得是自己帮了林芙蕖，凑上前去，问道:“明天吃什么呀？”
老陈还在气头上，气小赵呢！小赵一开口，老陈轰道:“去去去，这是给我做饭，又不是给你做饭，一边去。”
小赵这个受气包，委委屈屈地又退下去了。
林芙蕖朝小赵安抚地笑了笑，虽然小赵和李老头没有教她，但总不能自己吃，不给他们。她现在也不没钱吃饭，多个人，多双筷子的事。
“明天就吃火锅吧，还剩下一些牛肉。”
火锅可以涮肉，也可以涮蔬菜。虽然她有钱，但只吃肉，也要把她吃垮了。而且她想着一锅可以两吃，吃完火锅，底料可以再做冷锅串串。吃完串串，如果还有底料，可以做麻辣香锅。如果蔬菜有剩，可以做东北乱炖。
仔细一想，林芙蕖已经把几天的宵夜都想好了。
吃完饭，老陈开始给林芙蕖补习，今天补习化学。这是老陈的老本行，没等林芙蕖拿出课本，老陈就掏出两张纸。
这纸是林芙蕖昨天晚上用剩下的草稿纸，正面写着密密麻麻的数学公式，背面是老陈龙飞凤舞的笔记，写满了化学符号。
“我先跟你讲，讲完以后你把这两张纸都背下来，我保证你化学过关。”
以前老陈这么说，林芙蕖要怀疑他是不是说大话，经过昨天，林芙蕖莫名产生一种信任感，他说行，就一定行。
只是不光老陈给了她两张纸，临走的时候，小赵也塞给林芙蕖两张纸。
林芙蕖看着上面密密麻麻的地名，是地理知识点。
小赵不好意思地挠挠头，“这是饭钱，你好好背，地理也肯定没问题。”说完他就跑了。
现在老师不多，一般是身兼多职，文科老师基本上语文、地理、历史都会。小赵以前也是老师，教语文的。
林芙蕖还没看完，小赵又折回来，“有疑问就来问我，不用客气。”说完又跑了。
躺在床上的李老头，在一旁幽幽地道，“你学不学生物，我也可以给你写知识点。”说着李老头笑了笑，露出一排大白牙，“当饭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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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芙蕖没有生物课，不需要李老头的帮助，但是心里涌出一股暖流，虽然李老头性子不着调，但人挺好的。
还有老陈和小赵也是，性格乖张，但负责任，比起金老师……好太多了……
林芙蕖笑道:“我没有和他们接触过，没想到他们三个是这样的性格，真是有趣。”
今晚照例是陆绍送林芙蕖下山。
陆绍笑:“他们三个都是怪人，但品行很好。”
林芙蕖笑，“说起来是我们东升的村民狭隘了，把他们当成洪水猛兽。”
“也不是，有些人确实不好。只能说群众有愚昧性，随大流，大家都说不好就觉得不好。”
“就像我刚才说的学校的事。”林芙蕖想到班长和王胜男，“大家先信了班长，就觉得他的话都是对的，把王胜男当成敌人。可要怎么破除愚昧呢？”
陆绍停下来，看向林芙蕖，“相信自己的判断，你觉得对就是对，错就是错。你知道吗，你要相信你自己，你是非常厉害的。”
林芙蕖看着陆绍肯定的眼神，心中一怔，好像很少有人给她这样的鼓励，就像是在说你很棒，相信自己。
上辈子的她是自卑的，小时候父母双亡，她自卑沉默，后来嫁人……可以这样说她从来没有获得过赞美。
即使重生，她的内心深处也是自卑的。她熟悉的地方，刘家、东升村，也许她能相信自己，相信自己能行。但是到了其他地方，就如学校……如果不是金老师后来那么离谱，林芙蕖不会觉得他有错，反而会思考自己，是不是自己做错了，然后自我束缚。
说不定最后不用金老师说，她主动将自己包裹的严严实实，觉得裸露出皮肤就是伤风败俗。
“林老师那么好的人，那么厉害的人，你作为她的女儿一定很棒，要有信心。”陆绍又道。
陆绍的鼓励，林芙蕖很受用，但又不好意思，转移话题道，“你认识我爸爸吗？你怎么知道他很好？”
这次换陆绍发愣了，他就是想鼓励林芙蕖，没想到说漏嘴了。
陆绍尴尬地笑了笑，“林老师的名声在村里一直很好。”说完陆绍连忙转过头，继续向前走。
哦，这样啊。
林芙蕖没有怀疑，她爸确实在村里名声很好，大家恨不得要给他立碑了。
说漏了嘴，陆绍和林芙蕖没有再说话，走了两步就到山脚下了，两个人道了别，林芙蕖就离开了。只是陆绍没走，看着林芙蕖的背影，直到再也看不到，估算着林芙蕖的脚程，她应该到家了，才往回走。
农村夜静，即使在村头发出一声大叫，村尾也能听到。这两天陆绍都是听着声音，确定林芙蕖平安，他才离开。
但这默默地守护，林芙蕖不知道，她依然在头悬梁锥刺股，晚上睡觉前还拿出老陈和小赵的纸背了背。
但这也让她精神越来越差，熬了几天终于熬不住，中午听班长讲题的时候，她的头砸在了桌子上。
本来她用手托着下巴，头软绵绵地靠在手上，眼皮越来越重，越来越沉，直到眼睛闭上，头也从手上滑下来……“啪”的一声发出巨响，吓得王胜男都不禁回头。幸亏大家都去吃饭了，屋里只有王胜男一个人，不然都要被吓到了。
“你没事吧！”那声巨响吓得班长一哆嗦，连忙查看林芙蕖的额头。
林芙蕖捂着额角，痛到不行，班长抓住林芙蕖的手，霸道地要将它拉下来，“我看看有没有红？”
林芙蕖的手几乎全被他握在手里，林芙蕖都能感觉到他手心潮湿的温度。
班长脸上满是关心，没有什么邪念，但林芙蕖心里不喜欢班长的靠近，很没有礼貌，而且这个年代，这种接触被别人看到，可有的被骂了。
林芙蕖身子往后退了退，躲开班长的手。班长像是突然反应过来，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
“要不你先睡一会吧，午饭快来了，等会也要吃饭，不差这一点时间。”
林芙蕖点点头，没有拒绝。她转过头，背对着班长，趴在桌子上。转过头的时候，她正好看到王胜男，王胜男已经转过头去，奋笔疾书。
林芙蕖这人挺认床的，虽然刚才困得要死，一趴下又睡不着了，脑袋里想起刚才王胜男的身影。
她本来以为王胜男是那种看着孤冷，但很有礼貌的人。她以为干草的事件后，王胜男会向自己道谢，结果这几天王胜男什么话都没有说，还是像以前一样，甚至更冷，更不理人，更用功了。
厕所、教室两点一线，除了吃饭如厕这种生理需求，王胜男几乎是屁股不离开座位，每时每刻都在看书学习。有时候林芙蕖会恍惚，到底是她和金老师下注，还是王胜男，为什么这么努力学习？
林芙蕖脑中胡思乱想，脸上却突然感觉到一片湿漉，她睁开眼睛，正对上班长惊愕的脸，班长居然亲了她的脸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