猴子将船划到卖布的小船旁，卖布的是一个中年女人，看起来和李玉华差不多大，样子比李玉华老很多，身上有着劳苦农民风吹日晒的痕迹。
这女人认识猴子，他们的船划过来，中年女人就朝猴子打了声招呼。
猴子笑了笑，“田婶子，生意好吗？”
“多亏你们照顾，上次给了我的洋布卖得不错，下次你再给我留点儿。”
猴子点了点头：“行，没问题，下次多分你一些。”
赵细妹看着猴子和田婶子一来一回，听出了玄机。
她本来听林芙蕖说猴子做小生意，还以为是卖个豆腐、卖个卤肉，推着车子走街串巷的小摊生意。现在一看，水上市场、洋布，还有下线，恐怕不是小生意这么简单。
赵细妹伸头凑到林芙蕖身边，小声道：“猴子是干什么的？好像很厉害的样子。”
此时，田婶子看向林芙蕖和赵细妹，见她们是年轻姑娘，又和猴子年纪相仿，以为是他的对象，说道：“带对象逛逛。”
“哈。”赵细妹被田婶子的话惊得吐血，连忙转过头，“谁是他对象，就他！”
赵细妹的表情太夸张，就跟猴子是脏东西一样，千万不能沾上。猴子脸上一沉，心里真有点生气了，私下吵也就算了，这里还有外人，需要这样诋毁他。
猴子生气的表现就是不说话，要是往常猴子早就怼上去了，现在却是一句话都没说，阴沉着脸。
看猴子生气了，林芙蕖连忙出来打圆场，拉了拉赵细妹让她不要再说话，朝田婶子娇嗔道：“婶子，我们有这么老嘛？我们是猴子的妹妹，还没成年呢。看来一会儿还要买点雪花膏，回去保养保养。”
田婶子也看出猴子生气了，配合着林芙蕖笑道：“还没成年长这么高，长得真好。”
田婶子会说话，谁不喜欢长得高高的。田婶子又招呼道：“快看看要买点什么，婶子给你们算便宜些。”
两人一唱一和，气氛缓和了些。猴子把船尾转向，和田婶子的船平行靠着，让林芙蕖更方便看货。
水上市场的船都不大，真是属于一叶扁舟。田婶子卖的布不少，目测有十几匹，看着挺沉。她怕船被压翻，将布分别放在船两头，装在两个大木箱里，木箱里包着一层油布以防布被水浸湿。
船中间摆着一个细长木箱，里面摆着针线等小东西，田婶子就缩坐在木箱后面叫卖。
开始挑选赵细妹来了精神，把猴子的事抛到脑后，仔细地选择起来。“桃桃，你要买什么？我帮你挑。”
林芙蕖翻看着长木箱子里的扣子，“我想买些特别的，好看的，平日里不常见的扣子。还有松紧带。”
林芙蕖想把褂子改改，改成一些时髦好看的款式，再卖出去。
“我帮你挑。”说着赵细妹也选起来。
平常做衣服用的都是黑色的圆扣子，没有花纹，没有设计，就是简简单单的。爱俏的姑娘会弄些彩色的扣子，顶多也就这样了。所以田婶子这里最多的就是这样的圆扣子。
但田婶子在黑市待的时间长了，手里也有些洋货，都是之前剩下的，杂七杂八，什么样子都有，大约一大捧，直接让林芙蕖都买走了。
因为是压货，林芙蕖又是猴子的朋友，直接给她算得普通扣子的价格。
林芙蕖又从她这里裁了四五样洋布，各要了一米。买布的时候林芙蕖居然还看到了一卷用来装饰裙摆、衣服边的蕾丝花边，她大手一挥，把一卷都买走了。这一卷居然花了十块钱。
买完布料，他们又去赵细妹看到的小船买褂子，买了些颜色鲜艳，年轻姑娘喜欢穿的样子。
比起田婶子的洋布，这些自己做的褂子便宜多了，十块钱，买了三十五件。
本来是十块钱三十件，赵细妹巧舌如簧的砍价功力，多砍了五件，一共买了三十五件。
老板平时都是一件两件的卖，这次还是第一次卖这么多件。老板没有装衣服的袋子，只能找田婶子裁了一块布，用布包起来。
突然不远处的岸边传来吵闹声。
有河肯定有岸，西边不远处就是岸边，只是河岸被芦苇荡挡住，所以看不到。
林芙蕖他们朝西边看去，只见宽大丰盈的芦苇不断晃动，嘈杂的追赶声传来，由模糊到清晰，声音越来越大。忽然芦苇荡里窜出一个黑影，一个瘦小灵活的男子跳到芦苇荡外的小船上。
“诶诶！”小船来回摇摆，船上的商家不住地晃动，“你干什么？”
那男子往前走了两步，又跳到另一条船上。
此时追赶他的人也杀到了，一跃而起，跳到刚才他站的船上。
小船的商家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又摇摆起来，他朝来人叫了一声，“小陆，你们干什么呢？”
来人正是陆绍。
“抱歉。”陆绍道了声歉，朝着男子的方向追去。
水上市场的小船成了练功的梅花桩，两人在上面跳来跳去。
赵细妹捧着脸发出一声赞叹，“陆绍，好帅啊。”
猴子刚被嫌弃丑，赵细妹一说陆绍帅，猴子斜睨着她鄙视道，“帅个屁！”
赵细妹的注意力都在陆绍身上，没听到猴子的嘀咕，倒是林芙蕖看了猴子一眼，又看向陆绍，确实挺帅的……
陆绍穿梭在小船之间，长发随风飘扬，露出了深邃的眼眸。他身量修长，细长的肌理下隐藏着强壮的力量，蜻蜓点水般来回游荡，像极了那句古话，翩若惊鸿,婉若游龙。
林芙蕖想着陆绍看似纤瘦，但还是挺有力量的，平时应该没少锻炼。他长得这么高应该不光是遗传，还有后天的努力。
林芙蕖觉得这点挺好，德智体美劳，全面发展。
陆绍个子高，体力又好，最终还是将那男子抓住，带到了岸边。
陆绍他们引完了风波，什么话都没说就走了，弄得水上市场的人一头雾水，转而找猴子打听。
猴子没有解释太多，就说了句，“泄密的线人。”就走了。
这线人就是上次公安围剿泄密的人，陆绍从孙队长那里发现有线人后就开始查，最近才查到。
出了这事，林芙蕖没有多待，让猴子送她们回去，赶快去帮陆绍。猴子也担心陆绍，就送她们回去了。
回到东升村，林芙蕖和赵细妹边走边商量卖衣服的事，赵细妹爱美，对做衣服的事也非常感兴趣，也要凑热闹。林芙蕖改衣服需要人手，赵细妹能来，她求之不得，约好了明天来她家改衣服。
现在虽然穷，姑娘们的爱美之心一点都不少，样式都是肥大的褂子，但布料的花色很丰富，尤其是夏天的褂子，各种各样的都有，林芙蕖买了两件浅棕底绿碎花的，看着和后世流行的碎花没什么区别。
林芙蕖改造的重点在样式上，她给了赵细妹一把小剪刀，让她把衣服上的扣子和口袋都拆下来。这是一个精细活，因为是要卖，不能剪到衣服，也不能扯线，以防止扯大针眼，只能一点点的剪线头。看書喇
赵细妹剪着，林芙蕖又去挑扣子，按不同花色配上不同扣子。
褂子没有弹性，没办法改小。因为这个限制，林芙蕖只能做成两种样子，一是显腰身，在腰上缝上松紧带，做成收腰的款式。二是显头身比，把袖子缝几针做成泡泡袖。
东升这边的女孩子个子不高，身材娇小，非常适合泡泡袖，不会显壮，又增加了俏皮可爱的感觉。
虽然就两种款式，但工作量不少，两个姑娘忙了三天才改完，而这时刘毅明也回到了东升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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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城里回趟家不容易，要转好几次车，有时候要整整一天才能到东升村，所以刘毅明一般都是一个月回次家，有时候赶上长假，可能要一个半月才回去一次。
所以即使被诈骗，刘毅明也没有回家里，这次是他被骗后第一次回家。
今天刘毅明不走运，每次转车都等了很久，一直到黄昏才到东升村。
刘毅明风尘仆仆地从拖拉机上下来，从镇上到村里是没有车的，只有去镇上办事的村里的拖拉机。拖拉机要碰，有时候能碰到，有时候可能是离着东升村很远的村子的拖拉机，有时候可能什么都没有，那就只能走着回来。
这时候又要说句刘毅明走运了，他等到了一辆邻村的拖拉机，正好能将他送到东升村。但即使有车子，颠簸的土路也能将人颠散架，反正就一句话，七十年代出趟门太不容易了。
春日的黄昏是一个好时候，太阳不晒，天气不冷，好多村里人干完农活赶紧来洗衣服，村头的河滩聚集了不少人。
刘毅明一下车，大家都注意到了。虽然祠堂的事过去几天了，但依然是村里茶余饭后的焦点。
这事余温这么热，一是刘富国实在太狠了，祠堂之后，媒婆的事也传开了，大家发现刘槐花居然相见过一个山民，要钱钱没有，要样子还那么丑。二是刘姓和外姓的村长之争，快要选新村长了，现在可以说是白热化阶段，为了选村长，相互之间是使劲泼脏水。刘富国这盆“脏水”肯定不停地泼，你会发现聊着聊着天总会说到刘富国身上。
这不，现在看见刘毅明回来，又说起来了。
“诶诶，看，刘家小子回来了。”洗衣服的阿婆朝四周的人说道。
所有人都抬起头看向刘毅明。刘毅明刚下车有些累，心里想着退学的事，看着深沉，或者说是丧。
一个小媳妇皱了皱眉，“他怎么看起来那么伤心？”
一个阿公刷着鞋，抬头看了一眼，“能不难过吗，想着一步登天，结果遇上了骗子，泡汤了。”
阿婆哼笑了一声，“这叫什么，这叫老天有眼。踩着家里的姑娘往上爬，摔了吧。活该！”
村里对刘富国的态度就是唾弃鄙夷，连带着老五之类的也是骂声一片，就连刘毅明也讨厌上了。
尤其是村里的女人们，谁家没有为了男丁委屈女孩的事，大家都是刘槐花、林芙蕖，非常有同感。
一看刘毅明来了，有人朝刘毅明喊道：“城里的大学生回来了，选好去哪个单位上班了吗？”
刘毅明被戳中痛点，脸上一热，说不出话来。
又有人道：“瞎说什么，那是骗子！你以为城里的单位那么好去的，你就算卖八百个女儿都没门路进去。”
“我不卖女儿，卖女儿都招报应。”
刘毅明皱了皱眉，不明白他们的话是什么意思？他不知道彩礼的事暴露了，弄得人尽皆知。也没想到学校的事大家都知道了。
孙队长先是找的刘毅明，后来又去的祠堂，这期间刘毅明一直没回家，现在不是人人都有电话手机，也没法通知他。
刘毅明知道这些事情，但也能看出村里人对他的敌意，尴尬地笑了笑，赶快离开了这里。
路上，刘毅明又遇见几个人，对他的眼神都不善，有个开门倒脏水的小媳妇见他过来直接把水泼到他身上，幸亏刘毅明灵活，退了两步，只泼到他的鞋上。
平时刘毅明的人缘挺好的，他乖巧懂事，又是在城里上学，谁见他都夸两句，现在变得人人喊打，让他很是费解。
刘毅明不敢再在路上徘徊，一路狂奔到家里，进门时林芙蕖正好在送赵细妹，一个开门一个进来，刘毅明没刹住车撞到林芙蕖身上。
刘毅明和林芙蕖差不多高，他是微低着头往前面跑的，像个小导弹一样，头顶到了林芙蕖嘴上，一下子把林芙蕖的嘴顶破了。
林芙蕖捂着嘴，非常的痛苦，嘴和牙受伤是一种尖锐的疼，林芙蕖觉得嘴要咬掉了，牙齿还隐隐作痛，眼泪都飙出来了。
刘毅明对林芙蕖一直不在乎，看见撞到的是林芙蕖，冷冷地看了她一眼，转头朝着院子走去。
嘿，赵细妹的暴脾气上来了，撞到人还不道歉，有没有礼貌！赵细妹撸起袖子拉着刘毅明，“撞到人了！道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