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天的时候，村子里的人常坐在村头乘凉聊天，村里的小朋友就在空地上做游戏，玩烦了就缠着大人讲故事。全村老少最喜欢的就是鬼故事，每次一讲鬼故事，不光小朋友们听着津津有味，大人们也不说话，都在那里安静地听着。
其中有一个叫无头阿婆的故事，故事里的阿婆为了永葆青春把年轻美女的头割掉缝到自己的头上。这是大人用来吓唬小孩子，让他们不要随便和陌生人离开。
这个故事几乎是每个东升村小朋友的童年阴影，每个午夜梦醒，都有小朋友躲在被窝里偷偷想着用线缝上的脖子是什么样的。
是什么样子呢？如果真有具体的样子应该是林芙蕖脖子的样子吧。
众人吓了一跳，有些胆小的都不敢靠近林芙蕖，一些见过风浪的阿婆扶起林芙蕖，“可怜的孩子，这是你对象掐的？”
从撞门到现在，林芙蕖的眼泪就没停过，有人一关心她，她哭着更伤心了，上气不接下气，但说不出完整的一句话，一开口就是抽泣声，她只能点点头。
阿婆把林芙蕖扶到旁边坐下，安慰道：“好孩子别哭，你刚才说让我们救救你，到底是怎么回事？”
“你别害怕，是不是你外公虐待你了？你外公不心疼你，还有我们这些叔叔伯伯给你打抱不平呢！”人群中突然冒出一个凶狠的声音，是赵五的“跟班”赵庆发，也不知道他是什么时候来的。
林芙蕖从人群中看了看，五叔公不在，他还没有到。
刘富国：“谁虐待人了！我家的事你少管！”说着刘富国又往外哄人。
赵庆发：“没虐待人，孩子的脖子能成这样，再用点力，人都没了。”
这次大家不像刚才那样好唬弄了，两个人都伤成这样，林芙蕖还喊冤，怕是他们走了，林芙蕖的小命也没了。
人群中有人弱弱地道：“是不是要找公安啊？”
声音不大，但大家都很认同，事情有点大，应该报警的。但老人们不是很同意，报了警，私事就变成了公事。当事人还没说什么，说不定人家想私了。
现在的法律意识薄弱，除了死人都不愿意去报警。
扶起林芙蕖的阿婆道：“先听听林家小妹怎么说，别什么事都去麻烦公安同志。”阿婆看向林芙蕖，“小妹不能再哭了，再哭眼睛都要坏了！你和大家说说，到底是怎么回事？”
林芙蕖抽泣了两声，擦干眼泪，“今天家里请我和刘槐花的对象吃饭，吃完饭后大人就让我带着对象到处逛逛，消消食，我就带着他去山顶上看大湖。我们聊了一会儿，我和他开玩笑，我说你要是对我不好，我就去找别人，和别人私奔，让他再也找不到我。”
“我就是逗他的，谁知道他突然发疯，掐住我的脖子，骂我是贱女人，要把我杀死。我被他掐得都要昏过去了，我拼命地挣扎，挣扎，拿起一块石头朝他的脑袋上砸过去……”
林芙蕖想起“杀人”的事又慌张起来，“我不是故意的，我不知道他怎么会流那么多血。他有病，他太可怕了，我不敢嫁他，我就去求外公，但外公让我给他道歉，还让我去伺候他。我不敢，我真不敢，我怕……阿婆，我好怕，我怕他再掐我的脖子。”
说着林芙蕖的眼泪又掉了下来，阿婆心疼地把林芙蕖搂在怀里，林芙蕖在她怀中嚎啕大哭。
事情明了，大家又开始七嘴八舌，之前说过刘富国的人又道：“我就说他人品不行吧，刚才你们还想离开，看见了吧。那老话怎么说来的，空穴来风，无风不起浪。他就是不把外孙女当亲孙女！”
“胡说！”刘富国指着林芙蕖，“她刚才不是这么说的，她明明说的是她有喜欢的人，让晓东解除婚约，两人吵厉害了就动手了。干部同志跟我说的时候，就说了晓东晕倒，没说这丫头受伤。“
“我一看她好好的，晓东躺在那里，我能不让她给晓东道歉，她不道歉，人家晓东找公安怎么办！你们要是不信可以去问问村干部，我要是撒谎就天打雷劈。”
刘富国说得言之凿凿，信誓旦旦，大家也有些动摇，谁说的是真的？
刘富国拉过叫他来的村干部，“你说，是不是我说的那样？”
村干部一脸难意，他不想搀和别人家的事，而且还是在众目睽睽之下，但他听到的确实是刘富国说的那样。“我听到是因为解除婚约吵起来了。”
刘富国松了一口气，兴奋道：“你们看，根本不是她说的那样，她就是想悔婚，才故意这样说的。”
“我没有，这些话都是我说的，我想撒谎一开始就可以撒谎！”林芙蕖看向那村干部，“你记得我原话是怎么说的吗？你能一字不落的说给大家，让大家评评理吗？”
林芙蕖闯进来的时候十分慌张，话说得颠三倒四，还车轱辘话来回说，他重复不下来。“你的话说得乱七八糟的，原句我说不下来，我只记得……”
林芙蕖没让他继续说，打断他道：“你都说我的话乱七八糟，那你怎么肯定我的话是那个意思。”
“我当时很害怕，以为杀了人，可能说起话来没有逻辑，让你们误解了，但是我真的没撒谎。”
林芙蕖是故意误导刘富国的，她知道刘正肯定不想管，一定会叫来刘富国，只有刘富国不认真处理这件事，不分青红皂白的认为是她的错，她才能找大家来评理。
毕竟郑晓东伤得太重，她担心刘富国一看见就当成大事，严肃处理，那这样她的戏也没办法唱了。这也是她藏起来脖子的掐伤的原因，明眼人一看就这事不是夫妻吵架那么简单。
林芙蕖走到刘富国面前，表情凄凉，她朝刘富国跪下，“外公，不管是什么情况，不管郑晓东是好人还是坏人，现在我真的不敢嫁给他了，求求你不要把我嫁给他。”
林芙蕖拉住刘富国的裤腿，“我可以一个人做饭，刘槐花不用帮忙，我也可以把零花钱都交公。我再也不和毅明他们计较谁吃肉谁没吃肉了，我去劝小舅舅把补营养的鸡蛋让给四舅舅他们……我求求你，不要让我嫁人，不要让我嫁人。”
林芙蕖越说越急，最后痛哭起来。每个人脸上都有点动容，有些心软的小媳妇都跟着她抹起泪来。
之前就有刘富国的传言，但大家都没有真见识过，现在林芙蕖一件一件说出来，字字泣血，不信刘富国偏心的也信了，更甚者直接把他当成了坏人混蛋，恨不得打他一顿。
刘富国看着群众怒视的眼神，想辩解两句也说不出来，一是林芙蕖说的都是真的，让刘富国怎么说。二是刘富国不擅长吵架，真让他胡搅蛮缠，无理辩三分，他也骂不出来。
刘富国没有了声音，人群里已经聊了起来。
“这外公真是狠心，这样对自己的外孙女。”
“这不是狠心，是坏。他怎么对其他孙子孙女那么好，还是不是因为林老师死了，林家小妹没爹没妈，没人撑腰。”
“对，林老师多么好的人啊，当初对我们村的小孩真是尽心尽责，我们都受过人家的恩情。现在孩子受委屈了，我们一定要给她撑腰。”
“退婚，让他退婚！”
“退婚！退婚！退婚！”
赵庆发一带头喊起来，大家都跟着喊，刘富国眼睛直直的看着，人声犹如翻江倒海的巨浪朝他拍来，压着他说不出话来。
此时一个熟悉的身影急冲冲地跑过来，刚要进门，就被刘正眼疾手快地拉了出来。
刘正刚才一直站在人群的最外围，远远的看见刘兰娟跑过来，连忙瞥了一眼屋里，所有人都在朝刘富国施压没有人注意屋外。
“干什么拉我，我要教训那个死丫头，反了她了！”刘兰娟挣扎着道。
她是被玩得好的老姐妹叫过来的，那人看林芙蕖把家里的事都抖搂了出来，情况不对，赶紧把她叫了过来。
刘正把刘兰娟拉到没人的角落，“里面都在骂富国虐待孙女，你再进去骂不是拱火呀！”
“怎么办，难道要顺着那死丫头！坐实了这事，村里人不得戳着我们脊梁骨骂。”
更关键是退了亲，毅明的学费怎么办，再给林芙蕖找一个，怕是还没找到人，村里的口水能把他们淹死。
刘正:“你听我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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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哎呦，我的老天爷啊！你们干什么呢？你们这是要把我家男人怨死喽！”
众人身后传来一阵犀利的哭喊声，惊住了大家的声讨，回头一看，刘兰娟哭喊地跑到刘富国身旁，“老头子，你怎么了，脸被气得这么红！”
刘富国是急的，大家都在逼他，逼得他满头大汗，满脸通红。
刘兰娟看他这个样子急得不行，又是擦汗，又是扇风，把他扶到椅子上坐下。
有些挑事的小青年挡在刘兰娟面前，不让她扶着人离开，“想跑啊！”
刘兰娟:“我跑什么，这么多人我往哪里跑！我家老爷子身体不好，这么多人围着太闷了，容易厥过去。我扶他去一边坐着。要是在这里出了事，你能负责吗？”
小青年摸了摸鼻子让开路。
刘兰娟把刘富国安置到椅子上，给他顺了顺背，又让人把路让开，让凉风进来，一顿操作下来，弄得赵庆发有些不耐烦了。
“你有完没完，他又不是真昏过去，看他面色红润，比我爸看起来都健康。别弄着这么多幺蛾子了，说婚退不退吧！”
赵庆发的爸爸赵真是东升村有名的寿星，九十多了，鹤发童颜，身体比一些中年人都好，天天下地干活。在外面拿中年人和老年人比健康是讽刺，在东升村和赵真比健康是夸奖。
刘兰娟不明白赵庆发的话，“退什么婚，谁退婚？”
赵庆发嗤笑:“你装什么装，你不是来给刘富国撑腰的。”
“是，我是来给他撑腰的，我不来你们就要逼死他了。你们光听那丫头一个人，就说我们虐待她，我们是缺她吃，还是缺她穿了，你看看她的样子，像是被虐待的样子吗！”
林芙蕖这些日子“吃香喝辣”，再加上一个星期的“走路”锻炼，红光满面，看着确实不像是面黄肌瘦的样子。
刘槐花:“我家男人在村子里的名声一直很好，虽然和一些人拌过嘴吵过架，但说和谁交恶是没有的。”
“我知道最近村里的风言风语很多，觉得我家偏心虐待孩子，但是你们想想，这话都是谁传出来的……”
“你们不能只听一个人的话就给我们定罪吧。就是以前的贪官还听听两方的话呢！”
赵庆发暗暗皱眉，不好，这事要被刘兰娟圆回去了，“你别扯这么多，人家判案的都是听证据的，你就说林家小妹刚才说的事是不是真的。”
“你别想着撒谎，这些事往你家一查就知道。”
刘兰娟点点头，“是真的。”
赵庆发松了一口气，一拍手，“你们看，她承认了，事情就摆在面前，大家都别被她蒙蔽了。”
刘兰娟又道，“赵庆发你能不能让我说完，你就算偏向林芙蕖，也不用这么着急定我们的罪吧！”
赵庆发一下子被人抓住了小辫子，用后世的话来说他就是带节奏，引着大家偏向林芙蕖，现在被点出来露了陷儿，接下来就不好偏向林芙蕖了。
“你胡说什么，我只是打抱不平！你说吧，我倒是看看你怎么把白的说成黑的。”
刘兰娟:“我想问大家一个问题，家里有一块肉，却有三个孩子，这块肉应该怎么分？”
“切成三块。”有一个人叫道。
“分给小的。”又有一个人的声音响起。
“凭什么不能分给大的，要照看弟妹，又要干活，老大最辛苦了。”一个是家中老大的小媳妇呛道。
大家七嘴八舌，各种答案都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