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十年代的夜晚是真黑，虽然这工厂是在村子里，但前不着店后不着村，远处的灯火就像是星星一样渺小，突然飘出一声斥喝吓得林芙蕖一哆嗦。
再一看，一个白胡子老头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干什么？”
林芙蕖定了定神，“阿公你好，我是来进货的，现在是下班了吗？”
白胡子老头摇了摇头，“早就下班了，你明天再来吧！”
下班了？
看白胡子老头的样子不慌不忙，应该是没发生什么事，钱多多应该也还没找来。
“下班了？”林芙蕖嘴角一耷拉，看起来十分着急的样子，“我是从乡下来的，来一趟不容易，您能不能帮帮忙，帮我叫叫老板，我……”
“走吧，走吧，别挡在这里。”林芙蕖没说完话，老头就打断了她，“老板都不在，我上哪里去帮你叫老板。”
林芙蕖急道：“老伯我来一趟真不容易，而且我在阳城举目无亲，我也没地方去。我知道你不是老板你做不了主，你能不能给老板打个电话，或者老板什么时候过来，我在这里等他。”看書溂
白胡子老头被林芙蕖磨得一脸不耐烦，“你等也没用，大晚上的老板不睡觉啊，而且老板晚上从不过来，等一会工人们下班了，这里就彻底没人了。你呀，趁着时间还不晚，赶紧去城里找个招待所住下。明天一早再来，保准能进到货。”
林芙蕖重重地叹了一口气，不舍地看了一眼亮着灯的厂房，“好吧，我明天再来。”说罢林芙蕖耷拉着脑袋，垂头丧气地往马路走去。
白胡子老头望着林芙蕖的背影，嫌弃地撇了撇嘴，“赚钱都迟到，活该你白跑一趟。”
林芙蕖耷拉着脑袋往前走，直到快走到车边，她回头望了一眼，工厂门口安静漆黑，已经没有了人。瞬间如川剧变脸一般，林芙蕖收敛了气息，快步走上了车。
“怎么样？”陆绍急忙问道。
林芙蕖微蹙着眉头，紧张的情绪紧锁在她的眉心，“没来。那个利民哥也不在，说是不会再过来了，一会工人们也会下班了。”
陆绍道：“那我们在这里等一会，等工人们下班。”
“我也是这么想的，就看猴子那边怎么样了。那天夜市多多姐也在，也知道舞厅的事，就怕她聪明，觉得王利民不会来，然后直接杀到舞厅那边。”
“放心，猴子在那边拦着，不会出事的。”
却说猴子这边，打听了一圈，永远找到了倩影舞厅的位置。
现在歌舞厅这种休闲场所依旧敏感，常是在地下室，或者是拐七拐八的深巷中。而王利民开的舞厅是在东方电影院的二楼。
东方电影院是阳城的第二大电影院，平常就是放放电影，搞些剧团演出。
这是一所四四方方的老建筑，两层楼高，从外表看就像是一个缩小版的人民大会堂，这是刚建国时苏联人设计的，非常具有俄式冷峻简约的风格。
一楼是大礼堂，平时就在这里放电影，搞演出，大约有上千个座位。
一楼大厅的两侧是两个大楼梯，沿着楼梯上去，走到二楼，是后盖的一个小房子。原来这里和楼下一样，也是一个大厅，十年前被电影院加盖了两个小电影院，这样人少了就在这里放电影，省电。
一进放映厅就是一个小门，和一个小楼梯，小门就是电影院的入口，而这个楼梯则是去舞厅的。
电影院入口处坐在一个中年男人，他手里端着一杯茶，时不时地抿上一口，“看电影的？票呢？”
猴子笑道：“不是，我们是去舞厅的。”说着猴子就带着赵细妹往楼上走去。
而那个中年男人也没说什么，继续喝自己的茶，看来电影院和舞厅是各管各的。
这是一个仅能通过一人的窄小的旋转楼梯，看着是后来自己搭的，特别的陡峭。而且灯火昏暗，只有一个小灯钉在墙头上。
猴子和赵细妹一前一后，猴子紧紧地抓着赵细妹的手，“小心啊，小心脚下。”
紧板着脸的赵细妹微微点了点头。她好奇又紧张地朝前面看去，楼梯尽头是一面墙，上面包着一层皮海绵，看着像是沙发的靠背。
如果这时是林芙蕖，她就能认出那是隔音海绵，后世的ktv里都包着这种东西。
两人走到了尽头，一扇门出现在眼前，门上挂着厚厚的毡布帘，应该也是隔音用的。
“到了？里面好像有音乐？”赵细妹道。
是的，模糊不清的激烈音乐从里面传出来，听着让人紧张。
七十年代的舞厅对于普通人来说就是不良场所，那是小混混才来的地方。猴子之前也来过舞厅，但都是被别人带着过来的，而且也没有待太久。这次到了别人的地盘，猴子也不由地有点紧张，站在门口没有动。
这种时候就是不知者无畏，猴子紧张了，赵细妹反倒是不紧张了，“进去啊？你在等什么？”说着赵细妹推门而入。
这大门被打开，就是打开了一个新世界的大门。
烟雾裹挟着音浪扑面而来，五颜六色的灯光时灭时亮，舞厅中央是疯狂舞动的人群，比起后世的酒吧也毫不逊色。
赵细妹被巨大的音乐吵得头发蒙，傻傻地朝猴子问道：“现在应该怎么办？”
猴子也有点懵，上百平米的舞厅挤满了人，除了在中间的跳舞的人，四周支起的桌子旁也坐满了人。大家都画着最浓的妆，穿着最潮流的衣服，如果这幅打扮被妈妈们看到，她们一定会大叫着说一句“奇装异服”。
就在猴子他们傻眼时，一个穿着白衬衫红马甲，带着黑领结的服务员走到他们身旁，“两位好，想喝点什么？”
赵细妹眨巴眨巴眼睛，“你们这里有什么？是怎么收费的？”
服务员道：“我这里有各种酒，白酒、红酒、洋酒，还有各种调酒。您只要买一杯酒，就可以免费在舞厅跳舞。”
有的人死了，但没有完全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