幸好,去天文馆参观必须出示身份证,李栖宁才能在临时做出决定之时,有最重要的证件傍身。

  得益于现代技术的便利,有手机、身份证在身,不管去哪儿,就都够了。手机上绑定了银行卡,保存了大量的电子信息。许多重要的金钱业务,如今也不用实地办理了,直接网上营业厅、手机银行APP即可操作。

  此时,李栖宁已换乘了几种交通工具,辗转来到前世小美生活过的城市。

  离开十多年,再次踏上这座城市,竟然变化不是很大。打车来到老旧的小区楼下,从地上眺望那户阳台。——那个夜晚从眼前的窗台一跃而下,开启一段游戏副本一般的人生经历。如今物是人非,心中惆怅不已。

  过去了,都过去了。

  身上薄薄的衣服在秋风的掠夺下,失去了肌肤的暖意,逐渐冰凉。李栖宁徒劳地裹了裹衣物,看眼时间,快19:00了,走进楼栋,按下电梯键。碰碰运气,也许前夫还住在这里。

  竟不知,人的记性怎会这样好?十几年没来过的地方,楼层、门牌号也记得清清楚楚。李栖宁十分笃定地站在贴着开锁洗车等各类小广告的门前,按下门铃。按了几遍,又大力拍门,房子隔音效果不好,这样拍都没人开门的话,说明家里真的没人。

  拿起手机,搜了附近的餐馆和旅馆,今晚的食宿很快安排下了。

  晚餐吃的是一家老店,记不清前世有没有吃过这家了,毕竟那时候天天自己做饭,很少下馆子。与S市的饭菜口味不同,这里的人爱吃面食。热腾腾一碗汤面条下肚,夜晚秋天的街景显得不那么萧条了。

  再次回到贴满小广告的门前,这次不用敲门便知屋里有人。

  “我都给你讲过多少遍了!你怎么还是做错!你脑子是不是被驴踢了,里边装的都是什么?!是浆糊吗?!混蛋小子,气死老子!摊上你这个糊涂蛋,老子倒了八辈子血霉了!……”男人骂骂咧咧地话语,在门外也听得一清二楚。

  “妈,你看他,都说了不让他辅导我了,再这样,作业我都不写了!哼!”委屈的男孩声传来,声音不大,靠着门边听得倒也清晰。

  紧接着是女人的低声细哄,这次倒听得不十分清楚了。想来她是知道墙壁不隔音,又爱面子,不想邻居知道家里鸡飞狗跳的情景。

  李栖宁拿起手里的传单放到胸前,做好心理建设后按下门铃。

  屋子里陡然安静了一下,女人喊丈夫,“哎,你去开门,我看孩子写作业。”

  “你辅导?!这都是数学题,你会吗?!”男人轻蔑的语气轻飘飘的,依然令李栖宁皱了皱眉头。如今脑海中立刻浮现出他这样说话时扬起的眉梢,下咧的嘴角,以及从鼻孔哼出的似有若无的气。

  伴随着“吱~~~”,门开了,锯木头般难听的尾音还在继续——其实只要在门框轴承处涂点油就没这么大动静了。

  “哟呵!美女,你找谁啊?”男人瞧着眼前风姿绰约的美女,差点吹声口哨,心情立时好了起来,正笑逐颜开地等着她回答。

  只晃神一下,李栖宁便扯起假笑,说出预设的说辞,“先生您好,我是咱楼下新开的艺术特长培训机构,这是咱店里的传单,凭借这张单子可免费到前台领取试听课一节,咱的课程种类广泛……”

  男人没有接传单,而是毫不掩饰地拿眼睛从上到下扫视美女,目光故意停留在女性特征明显的部位,神色玩味。

  李栖宁逐渐停止了说话,他打量她,她也毫不示弱地打量他。俗话说,岁月是把杀猪刀。放在他身上,俨然把他变成了一头猪,一头肉质不再鲜嫩,又肥又腻的老猪。步入中年的他,肥头大耳,满脸油光,从躯体到灵魂,散发着令人恶心的油腻味儿!

  很好,他的样子一如想象,换了个女人,他的人生还是这样粗俗邋遢,心中颇有些幸灾乐祸。如果屋里的那个女人就是当年总发消息给他的人,那么,就祝这对儿,gou男女,一辈子锁死!

  留下一声冷笑,李栖宁转身快步走进楼道,走步梯下楼。一分钟都不想多和他呼吸同一片空气!

  骂人的脏话飘进楼道口便被风吹散,追不上前人的脚步。

  深夜躺在旅馆的床上,李栖宁心中十分舒坦,不由感慨:看见前任过得不好,是对自己人生最大的安慰。

  如果在这里被程星宇赶尽杀绝,也算是给生命划上了圆满的句号。

  第二天,整整一个上午,手机没有任何新消息,旅馆的标间里,也未响起过敲门声。

  并没有特意躲避他,因为知道,以他的能力,追踪任何一个人的下落都不费力。心中早已做好了鱼死网破的准备。只是如今看来,他似乎无暇东顾,抑或好心放手?

  还是做最坏的打算吧!扪心自问,如果说这一生将要结束,还有什么遗憾的话,那就是老家的味道。尽管前世童年的记忆并不幸福,但正是那些经历使小美成为小美,再成为夏天,成为李栖宁。那里是一切的源头。

  再次踏上颠簸的旅途,远离城市的县城,乡村倒是变化多些,路边偶尔见到些现代化的设施,心中宽慰与感激并存。宽慰的是,村子并没有被城市隔绝,尽管依然落后于人,但不是愚昧无知封闭的状态。感激的是,能在生命结束之前,回到长大的地方,感受家乡的发展与变化,都是好的变化,这是多么令人欣慰!

  徒步走了一段,额头渗出细微的汗,沿途有路过的车辆,车主扭头打量猜测,不知是哪家的出息孩子回乡探亲了,怎么没喊人来接呢?

  站在破旧的老屋前,李栖宁恍如隔世。门锁早已落灰,院墙不算高,搬来路旁废弃的杂物垫在脚下,攀上墙头,一跃而下!——“咚”一声闷响,动静倒不是很大。

  揉一揉被震得发麻的双腿,李栖宁来到厨房阳台,伸手掀开落满灰尘的肥皂盒,一串生锈的钥匙赫然躺在里面。

  打开屋门,陈年老物仍在原处。翻箱倒柜找出些日常用品,清洗晾晒,打算就在这里住下了。唯一不方便的就是没电,连水也没有。

  趁着太阳余光还在,天没黑下来,李栖宁从里面将大门的门锁打开,略微想了个说辞,便敲响了邻居家的大门。邻居听说是远方亲戚过来办事,又说想交电费水费买东西,不疑有他,给留了个电话。说:“这是村里管事的支书,打给他一问,啥事都能办成!”

  李栖宁联系人通了水、电还有网。又从村里的便利店买了些日用品,真正安顿下来。

  孔梦打来电话,专门解释:那次见面每字每句都发自内心,从头到尾立场从未变过。

  李栖宁没有深究,笑笑岔开了话题。

  无奈,孔梦又绕了回来,“夏天,你这么较真干嘛?许多事情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就过去了,何苦为难别人也为难自己呢?”

  “是呀,人应该遵从内心而活,我不想为难自己了。”

  李栖宁草草结束了通话。

  这晚梦到了小枫哭着喊妈妈,醒来心潮难平,试着拨了别墅里的座机,有人接了,听声音有些陌生。李栖宁自报姓名,并提出想和小枫通话的请求,那边明显为难,“小少爷已经睡下,要不您明早再打来吧!”

  空荡的老屋里,李栖宁睁眼躺到天亮。——原来老屋里没了亲人的音容笑貌,便再不复温馨。

  手机一响,李栖宁立马欢喜雀跃起来,激动着按下通话键,却是昨天联系装宽带的人,一颗心瞬间沉落下去,再没心思听那人废话。

  这一起一落,李栖宁恍然意识到,如今的牵挂,似乎只有小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