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惜了，没有毕其功于一役！”
赵大少回望渐渐消失在眼眸中的哈密城，喃喃自语。
随着各有司官吏赶至西域、安西，甚至北庭任职，西征军终于踏上返回五原的行程。
来时艰难，回时却是容易，沿路皆是辽土，每隔一段距离便有一座驿站，有环境稍好的落脚地，甚至自发形成了集市。
征西域效果初显，但赵大少心里边明白，谁投资这条商路谁倒霉。
这条路只不过是大辽征西域不得已之选，真正的通路还是那条河西走廊，也就是西出嘉峪关，走玉门、敦煌的那条路。脚下的这条道路，迟早会被放弃。
大军行至居延，也即额格纳部落驻地。
短短一年多时间，这里已经形成了一片坊市，此为入西域的中转之地，无论是官家，还是商人，都需在这里短暂停留，补给之后再继续西行。
士兵、移民、商人促成了这座集市的畸形繁荣，为此，五原不得不另设一镇，委派官员前来治理。
小镇遵循古制，称“居延”。
不远处，有百余骑兵拦住去路，倒不是打劫的，而是喀尔喀三汗亲自前来迎接凯旋之师。
当然，若说请罪也没有错！
西征军险些被诺尔布坑死，就是这三个老家伙的谋算，可惜，棋差一招。
现如今还有何话可说？
整个极北被大辽收入囊中，西部亦是如此，换句话说，漠北已成孤岛，想要反抗大辽，顷刻间便会烟消云散，被扫进历史的垃圾场。
好家伙，这是负荆请罪？
也不知哪个狗头军师给三汗出的馊主意，视线可及之处，三人跪作一排，被绳捆着，背后插着几根荆条。
虽然可恨，但毕竟都是有身份的人，士可杀不可辱，意思到位也就可以了。
赵大少滚鞍下马，紧走几步，将几人扶起。
“几位何须如此，当真是折煞了本帅！”
哈哈一笑泯恩仇，争权夺利这种事，哪有什么对错，说来，赵大少还是个强盗呢，难道还不许人家反击么？
札萨克图汗素巴弟一脸的尴尬羞愧，这个真不是装，再是脸皮厚，也难免心思忐忑。
“少帅，我……”
“不须说！”
赵大少将其打断，“往事种种已是过眼云烟，某这人记性不大好，什么都不记得了。
此番西征，喀尔喀勇士东征西讨，建功颇多，还要感谢三位鼎力相助！”
“不敢，忠心辽事，我等义不容辞！”
赵大少也不多言，重新上马，率军入集市。
这里没有城墙，事实上大辽在东北内陆、定襄的新兴城池也都没有城墙，修那玩意干啥？钱粮耗费无数，却防不住几门火炮。
时时防备民乱么？
若是有朝一日大辽走到了那一步，亡国也是活该。
刚刚上任半年的小镇长带领十几个官吏迎接，相差了不知多少级，站在路旁腿都是抖的。
道路两旁看热闹的却不以为然，叫好呼喝，好不热闹。
集市不大，片刻间穿街而过，大军一头扎进军营。
这是正式的军营，可不是行军时的临时帐篷，由一溜溜的木质简易房屋构成，半数为库房，半数用于士兵歇息。
西征军的补给都是从这里运送至哈密的，其规模不要太大。
如今，繁忙依旧丝毫不减，有大量的移民安顿在这里，有大量的军需物资需要向西域转运。
西征军虽然回来了，但西域的驻军数量并未减少，相反，还略有增多，只不过都是新兵，以屯田为主，常驻军则从屯田兵中择优选用。
留在西域不曾调回的老营，只曹君庭、于庆之所部两个师，即便这两个师，也逐步会被新兵替代。
这些新兵，去了便大抵会安家落户在西域、安西，现在的交通成本太高，异地从军观之很美好，但不现实，军费承担不起。
接风洗尘。
席间，三位大汗面色怪异，这位爷怎的会出现在这里？那些头戴圆帽的畏兀儿人又是干啥的？呃，还有这么多喇嘛……
“哼哼，看我作甚？”
阿济格瞪了一眼土谢图汗衮布，又羞又恼！
三汗能不奇怪么，当初多尔衮率领两万多八旗精锐西走，借路喀尔喀，怎么能不认识？
不是生死仇敌么，现在穿一条裤子了？
“哦，看老夫这记性。”
贾文昌拍了拍额头，笑道，“好叫几位知晓，多尔衮亲王率领的八旗军已经重归大辽，并在葱岭之西立国称王，国号‘浩罕’，相约永不叛辽，世代为藩篱！”
我特么……
札萨克图汗素巴弟傻眼，土谢图汗衮布傻眼，车臣汗硕垒傻眼。
戏本都不敢这般写，但确确实实就发生在自己眼前！
“这是真的！”
赵大少笑眯眯看向几人。
“浩罕立国之地虽只有四府大小，但其土地之肥沃，本帅实言，可抵半个漠北！能养民多少，尔等可自己去算算！”
“当真？”素巴弟忍不住看向阿济格。
“嘿嘿，确实如此！”
阿济格难得在故人面前显摆，昔日尔等容不下俺们，但老子照旧混的风生水起！
“那你怎的又回来了，难道是朝贡？”
阿济格瞪了一眼素巴弟。
“自然是朝贡，呃，还有些私事要办！
一来将家眷接去浩罕，二来回乡祭祖，三来招揽族人。”
几人不约而同看向赵大少，见其点头，几个老货就感觉脑子有点乱，而且不是一般的乱。
天下间还有这般的好事？这赵氏的脑子……不可能，这位赵家大少阴狠毒辣，鬼精鬼精的，这般做的目的何在，就不怕养虎为患？
“莫要胡思乱想！”
赵大少似是知道他们在想些什么，脸上的笑容更加真诚了几分。
“我大辽在夷播海置安西总督府，自夷播海至南天山西山脚，再至葱岭，此为大辽西部边界。
边界之西皆为异国之土，强者居之，我大辽不干涉。”看書溂
赵大少略微停顿，笑的越加真诚。
“但与其便宜了旁人，就不如便宜自家人，既然多尔衮矢志立国，本帅便成全他。
呃，为了多尔衮立国，我大辽可是付出了不少心血，许他接回家眷，许他招揽士兵，更支援他火枪火炮，派出专才帮其修筑城池，设立官府，可谓劳心劳力啊。”
阿济格嘴角抽搐，暗道老子可都是花了钱的，有哪样是白送的？
哦，倒是也有，那些普及官话的狗屁先生，更可气的是几人的子嗣还不让带回去，说是需要完成学业再给送过去，鬼心思忒多，还好意思在这里往脸上贴金？
算了，你嘴大，你随便说。
夜深宴散，几个大汗就睡不着，素巴弟叫来诺尔布。
“儿啊，赵明生所言可是真的？”
“千真万确！”
这是他爹，诺尔布能隐瞒什么，西征、北征事无巨细，都一股脑儿的说给三人。尤其是多尔衮背刺固始汗，浩罕立国一事，这厮介绍的特别详细，仿佛生怕几人听不懂。
“文明冲突，这是何意？”
素巴弟看儿子越加惊奇，跟随赵家小子出征，莫名其妙的词汇倒是学了不少。
“呃，儿子也不是很懂！”
诺尔布琢磨了片刻，“以儿子的理解，就是立规矩，谁跟着大辽的规矩走，赵氏就支持谁，谁同大辽的规矩对着干，赵氏就要他吃苦头。
多尔衮就是这般做的，就我所知，赵氏并没有对浩罕征收税赋，每年只要朝贡一些牛羊马匹。再者允许辽人自由通行，自由经商，自由居住即可，赵氏也不会派驻军队驻扎监视。
父汗，这可能是我们唯一的机会！”
“为何？”
诺尔布几声苦笑。
“父汗，儿随赵氏西征最大的收获就是看透了这位少帅的心思！
这位主子，早早就在心中给大辽划定了疆域，疆域之内决不允许出现拥兵自重的势力，就如叶尔羌、吐鲁番、白水，都是他要慢慢肢解，慢慢削弱的目标。
父汗，您觉得我们会是什么下场？”
“我等又何尝不知？”
素巴弟把眼一瞪，“我喀尔喀不是正在被削弱之中么？燕然山以西地界，本是我部领地，不就是硬生生被划归天河行省了么？”
诺尔布咬牙，“儿想着是不是我们也可以率兵出西域，夺地立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