甭管心里是怎么算计的，面上该装的还得装。
赵老大跟他婆娘同床共枕几十年，最是知道怎样才能哄得她心甘情愿。于是他紧随其后，追着他媳妇儿来到院子里。
一出来，就见他爹趴在老三的背上，指着这边骂道：“蠢妇，你不敬长辈，气坏婆母，老汉今个就请了族老来休了你。”
瞅着自家老大也出来了，赵老汉又把箭头指向他：“还有你这个不孝子，钱氏今个敢闹出这么大的乱子，全是因你教妻不严——”
赵老大挡在钱氏身前，昂着头道：“爹，你说的这些我都认，是我没管教好钱氏。可她纵有再大的错，也为我们老赵家生了三个儿子，没有功劳也有苦劳，您看在青石他们兄弟的份上，就原谅她这回吧。”
“我呸！”赵老汉往地上啐了一口，愤愤道，“我老汉能原谅她，族里能原谅她？老大你糊涂啊，你知道今个这事情要是传出去，咱整个老赵家都没脸做人了啊！”
赵老汉伸手拍拍自己的脸颊，万分悔恨道：“你老子积攒了一辈子的脸面，都叫你俩都败坏完了！”
当儿媳妇的给公爹拉皮条呀，领着人上门的时候还走街串巷，一点不背着人。他方才过来的路上，不少老伙计都调笑他，问什么时候吃他的喜酒——
他这张老脸，真是没地放了！
“你个丧良心的玩意儿，你可知道今个要不是老三背着我，我这一口气没上来——”赵老汉闭了闭眼，悲愤道，“老汉今个就去了！”
明儿，那群老伙计就能来吃席了！
赵老大心里“咯噔”一声，“扑通”跪在地上，哭喊道：“爹，都是我的错，都是儿不孝啊。是我没管好钱氏，可、可真的不能休了她啊！儿不能没有她，青石兄弟几个也不能没有娘啊！”
赵老汉又生气了，咆哮道：“你婆娘能比你娘老子还重要？个没出息的玩意儿，老子打死你。老三，快放我下来，今个我非打死这棒槌不可——”
赵屠户依言将老爷子放下，然后在院子里捡了一根笤帚疙瘩递过去，赵老汉接过去对着赵老大劈头盖脸一顿打，嘴里还骂咧咧道：“你个没脑子的东西，护着这么个搅家的玩意儿？我让你护着让你护着！等老子打死你，再把她撵出去也是一样的！”
因为老三站在一旁守着，所以赵老大也不敢跑，只能抬着胳膊勉强挡住脸面，可饶是这样，也被笤帚疙瘩划拉的全是血痕。
钱氏在一旁看了，忍不住呜咽起来，一把扑到赵老大身上，心疼道：“当家的！呜呜呜，都是我的错，都是我的错啊……”
她捧着赵老大的脸哭了一阵子，然后转身跪下给赵老汉磕头：“爹，这事都是我自己的主意，当家的全不知情啊，你要怪就怪我吧，我都认！”
这话一出，赵老汉和赵老大父子俩心里登时松了口气，两人对视一眼，又很快移开视线。
赵老汉半靠在赵屠户身上，脸上的神情带着几分漠然：“都是你的主意？你打量老汉我糊涂呢。没有老大这个丧良心的点头，你自己敢闯出这么大的祸来？”
纵然想要保住老大这个不争气的，可赵老汉这心里依然对老大有火气。怎么就养了这么一个狼心狗肺的玩意儿，连自己的骨肉亲人都能算计！
钱氏瞳孔一缩，生怕两口子都被撵出去，攒了一辈子的家业没了。于是又扑到赵老汉脚底下磕头，嘴里不住念叨：“爹，是我一个人的主意，真是我一个人的主意啊。是我背着他干的，我趁着他去县城卖蘑菇的时候，自己去找了那郑寡妇——”
看着老大媳妇那凄惨的样子，赵老汉叹口气，说道：“既是你的错，那我如何处置，你都甘愿吗？”顿了一下，又道，“便是替老大休了你，你也——”
“愿意”两个字含在钱氏的嘴里，怎么也吐不出来。
赵老大见状，想推她一把，又眼尖瞥见外面被老二请来的族老，便急急扑到钱氏身上，低声道：“珍珠儿，我便是拼着家业不要了，被老爷子撵出去，也要和你一块的。咱们几十年夫妻了，我哪能如此绝情，让你一个人背着罪名——”
钱氏原本还在犹豫，一听赵老大喊她“珍珠儿”，又说了这些贴心贴肺的话，顿时感动的不行，觉得自己这辈子没白活，便是立时死了都愿意。她当下再不迟疑，抬头果决道：“我犯下的错我认，老爷子你休了我便是！”看書溂
这一刻，老爷子反倒有些不忍心了。
老大媳妇儿虽然蠢，可到底对老大还是一片真心……
正迟疑的时候，族长并几个德高望重的族老走过来，呵斥道：“有地哥，你还心软什么？这等毒妇，合该早些撵了出去，也省得带坏我赵家姑娘的名声！”
赵老汉叹口气，说道：“到底是青石他们的亲娘，便是撵了出去，兄弟三个也少不得奉养她。还是把他们喊来，看看该如何安置吧。”
钱氏这把年纪了，便是被休了也很难改嫁，娘家那边侄媳妇都有了，哪里能容得下她。少不得，还得青石几个给她找地方安置。
几个族老商议一番，点头道：“那就等等他们兄弟。”他们也不想做的太绝请，逼着钱氏走了绝路。
且不提钱氏的事情，几个族老又质问起来赵老汉来：“有地，我们几个一路过来，可听见不少风声。你莫不是真动了那个心思？”
赵老汉忙摆手道：“没有没有，我老汉什么人你们还不知道吗？再说了，我、我便是真有纳小的心思，也不能找郑春花那个年纪的呀。”
这话倒是！
谁家纳妾不选年轻漂亮的，反而找个跟自己差不多年纪的老婆子呢？
“村里那些碎嘴婆子也该好好管管了！”族长板着脸道，“没影儿的事情都说的头头是道，传出去我赵家夼哪里还有名声可言？”
“听说青森进了东山书院，那可是号称天下一半举人出东山的地方啊！”一位曾经考过童生的族老捋着自己的胡子，赞叹道，“青森必是个有前程的，有志你身为族长，可得约束好族人，莫要给他拖了后腿。”
像今个这样儿媳妇给公爹拉皮条的笑话，就坚决不能传出去。
族长点点头，应道：：“叔，你且放心吧。”
如此一来，钱氏就不能休了，得关起来才行。
他说道：“若是休了钱氏，就坐实了这个笑话。倒不如给她另安个罪名，关进后山庵堂吧。那里有九叔家的小婶子看顾着，也出不了岔子。”
几人一寻思，还真是这样，休了她还得防着她在外面瞎说，倒不如直接关起来，每逢五、十让老大和几个孩子去看看她，送点可口的吃食和应季的衣裳，用情拴着她，倒不怕她再犯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