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壹在他怀里抬起头,泪水朦胧的视线,眼前的一切都变成一片模糊,可她悲哀地发现,就算是仅有一个模糊的轮廓,她都能分辨他的轮廓,还有他此时此刻的神情。
他该是什么神情呢?
欣喜?
悲伤?
凌壹知道,都不是。
他虽然只是轻轻蹙了一下眉,可抱着她的力道骤然间收紧,她几乎被箍得喘不过气来。
“她……”傅景洲的嗓子已经干涩到极致,每说一个字都无比艰难:“你……我……”
“她死了。”凌壹深吸了一口气,轻笑了一声。
她突然觉得自己真是个变态,这个时候,她居然不可抑制地想笑。
“我救冯蕙那次,从楼顶摔了下来,在空中坠落的那一刻,我就知道——她死定了。”
方才只有她在颤抖,而现在,抱着她的怀抱比她抖得更加厉害。
可是还有什么用呢?
凌壹笑了笑,继续说道:“傅景洲,你恨不恨我?是我杀了你的孩子,如果我不去救冯蕙,现在她已经两岁了,会跑会跳,会撒娇让你抱,会甜甜地叫你爸爸。”
“……”
“她在我的肚子里,已经五个月了。胎儿虽然一般最好是足月生产,但如果能撑到28周,我就已经可以剖腹生下她了。就差两个月,就两个月,我们的小尔桑就能来到这个世界了……”
“……”
“两个月啊,多快呀。那时候我们两个轮流帮苏心彤补习物理也是补了两个月吧?可不管我们绞尽脑汁想了多少办法,用了多少点子,两个月之后的月考她还是雷打不动的二十几分。你还记得你说什么吗?”
“……”
“你说,没关系,两个月很快的,接下来两个月再努努力,有你和我在,下一次她一定会及格的。傅景洲,你给她补习就补,我没有任何意见,但你为什么一定要拉上我一起呢?那时候我明明在准备全国数学竞赛!两个月后也是我去考试的日子!”
“……”
“两个月,真的很快。她从二十分提高到了四十分,翻了个倍,你夸她聪明,你答应要带我们两个一起去游乐场玩。而我的数学竞赛已经没有时间准备了。”
“……”
“最后只拿了三等奖,高考加分无望。”凌壹深吸了一口气,舔了舔唇,继续道:“其实也不要紧,不用加分,我可以自己考。孩子也不用你操心,甚至不用你知道,你大可以高高兴兴地去跟你的白月光在一起,我去国外把她生下来就好。可是……可是……”
“……”
“这一次,我一个人,真的做不到了,我留不住她了……”
环着她的环抱开始剧烈的震颤,肩胛骨传来剧痛,可是那痛感钝钝的,她没怎么在意,还是小赵先察觉出来不对,冲过来用力的扒开傅景洲抱着她的手臂。
傅景洲把脸埋在她的颈窝里,她看不到他的表情,可她能看到的是,小赵急得满头大汗,却怎么也撼动不了他分毫。
最后还是小赵喊了方既白来帮忙,两个人一起才勉强把她从傅景洲的怀抱里解救出来。
这一次,她终于看到了他的脸。
原本英挺清贵的脸变得扭曲,说不上是心痛还是懊悔,只有胸膛剧烈的起伏昭示着他此时胸中翻涌奔腾的愤恨。
“凌医生,你没事吧?”
小赵扶着她,急忙去看她的右手,轻轻地按了按她的手腕:“疼不疼啊?”
听她一说,凌壹此时才察觉到手腕处有刺痛传来。
方才她被傅景洲抱住的时候,下意识地伸手抵住了他的胸膛,可后面他抑制不住越来越用力,她的手就被挤在了两人中间。
怪不得小赵突然这么急切。
“疼啊。”
这句话,她是看着傅景洲的眼睛说出来的。
此时的他就像是一头即将疯狂的猛兽,方既白已经快要控制不住他,怕闹出事情来,咖啡店的几个服务生也赶紧过来帮忙。
小赵抱住她道:“凌医生,我们走,我先送你去医院拍个片子看看……”
“小赵,我还有话没有说完。”
“可是凌医生……”
“没事,我有分寸。”
小赵虽然不同意,但最后还是妥协了,轻轻点点头,脸上满是担心。
凌壹冲她安抚地笑了笑,然后继续看向傅景洲:“你冷静一点,这个咖啡馆是无辜的,方总更是无辜的,这是我们两个的事情,你想知道什么,我们找个安静的地方单独谈吧。毕竟……你是有头有脸的人,我现在出门也有媒体跟着的了,兄妹关系却怀过孩子……小赵和方总的人品我信得过他们不会乱说,但是这里毕竟是公共场合,你也为傅伯伯傅伯母想一想,为傅家想一想。”
她不是信口开河。
刚才在酒吧里救人,又送病人去了巷口,再从巷口进到这个咖啡厅,一路上已经有人认出了她。
咖啡店是用整一片玻璃当做,外面可以把里面的情况一览无遗,她余光里已经看到马路对面有几个女孩子举着手机对着她们拍照了。
她的话,像是一大桶冰水浇了下来,傅景洲渐渐松了力道,缓缓靠在墙边,抱着头蹲下。
凌壹缓缓走到他面前,看着那么高大的他把自己蜷缩成一团,额角和脖子上的青筋爆得可怖。
多少次午夜梦回,梦里的她无比勇敢,直接当着他和苏心彤的面,毫无顾忌地告诉他:我怀了你的孩子!
她也曾经想过,这件事不可能瞒一辈子,傅景洲只要起了疑心,凭他的人脉和资源,想查出来那是迟早的事情。
她甚至在脑内演练过,到时候她要把当时孕检的那些检查单,孩子的四维彩超,还有好几次差点流产,王老师又妙手回春保住了她和孩子的那些手术记录——全都扔到他脸上!
重重地扔,用尽全力地扔,往他的身上,脸上,全都一股脑扔过去。
让他看看他错过了什么,失去了什么!
她忍得太久了,她一定要用力地嘶吼一次,什么乖巧懂事,什么听话安静,她什么都不在乎了,她只想让他也痛,让他也尝尝曾经拥有最后却失去的绝望!
可她万万没想到,到了今天,她终于把一切都说出来的时候,竟然会这么平静。
“沈兄!”
“嗯!”
沈长青走在路上,有遇到相熟的人,彼此都会打个招呼,或是点头。
但不管是谁。
每个人脸上都没有多余的表情,仿佛对什么都很是淡漠。
对此。
沈长青已是习以为常。
因为这里是镇魔司,乃是维护大秦稳定的一个机构,主要的职责就是斩杀妖魔诡怪,当然也有一些别的副业。
可以说。
镇魔司中,每一个人手上都沾染了许多的鲜血。
当一个人见惯了生死,那么对很多事情,都会变得淡漠。
刚开始来到这个世界的时候,沈长青有些不适应,可久而久之也就习惯了。
镇魔司很大。
能够留在镇魔司的人,都是实力强横的高手,或者是有成为高手潜质的人。
沈长青属于后者。
其中镇魔司一共分为两个职业,一为镇守使,一为除魔使。
任何一人进入镇魔司,都是从最低层次的除魔使开始,
然后一步步晋升,最终有望成为镇守使。
沈长青的前身,就是镇魔司中的一个见习除魔使,也是除魔使中最低级的那种。
拥有前身的记忆。
他对于镇魔司的环境,也是非常的熟悉。
没有用太长时间,沈长青就在一处阁楼面前停下。
跟镇魔司其他充满肃杀的地方不同,此处阁楼好像是鹤立鸡群一般,在满是血腥的镇魔司中,呈现出不一样的宁静。
此时阁楼大门敞开,偶尔有人进出。
沈长青仅仅是迟疑了一下,就跨步走了进去。
进入阁楼。
环境便是徒然一变。
一阵墨香夹杂着微弱的血腥味道扑面而来,让他眉头本能的一皱,但又很快舒展。
镇魔司每个人身上那种血腥的味道,几乎是没有办法清洗干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