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说你找我男人?”

  孙三娘似笑非笑地看着言知乐,放在她肩膀上的手,非但没有要拿开的意思,相反,却又不动声色地加重了几分力。

  因为不了解对方的底细,不清楚对方让自己来的目的,言知乐打算静观其变,做出一副柔弱不堪的样子,一边喊着疼,一边身体随着孙三娘的力道歪斜。

  “哎呀,疼,疼,好疼!”

  “疼?”孙三娘冷笑,力量继续加。

  言知乐心说,这孙三娘怕不是孙二娘她亲妹吧?这也绝对是个练家子。

  言知乐的黛眉紧紧拧在一起,一脸的痛苦模样,“真的好疼,姐姐,咱有话好好说,你先把手拿开行不行?”

  见孙三娘没有要松开的意思,言知乐只好解释:“我不是来找你男人的,我以为你才是这店里的老板,我叫周小六。”

  “你是周小六?”

  孙三娘一听,紧握着言知乐肩头的手,顿时松开。

  言知乐当即就觉得肩膀轻松了,趁机从孙三娘的魔爪下脱离,朝一旁挪了两步,晃了晃肩膀,“姐姐,你这看着清清瘦瘦的,手劲儿可真不是一般大,肩膀都要被你给捏碎了。”

  孙三娘盯着她上上下下左左右右,仔仔细细打量了一番,哼了一声,“你就少在我面前装林妹妹了!你不知道我是谁这很正常,但我若是连你是谁都不知道,我三娘也不配说自己是裴氏门徒了。”

  说话间,孙三娘双手抱拳,单膝朝地上一跪,颇有江湖儿女的气势,“三娘见过师伯!刚才多有得罪,还请师伯大人不记小人过,别跟我这粗人一般见识。”

  师伯?

  言知乐惊得一头桀骜不驯的短发都根根竖起来,争先恐后地伸长了脖子,去看地上那孙三娘到底是何方神圣。

  据他所知,师父他老人家也就收了她这么一个徒弟,难道在她不知道的时候,师父又收了徒弟?

  孙三娘见她没吭声,想了想又说:“刚才我太鲁莽弄疼了师伯,若师伯不肯原谅我也是应该的,我任凭师伯处置,只要师伯能消气,哪怕,哪怕让我把这贱男人休了都行!这件事是他一手挑起的,他就要为此付出代价!”

  壮汉:“……”

  言知乐:“……”

  一旁的服务生小哥:“……”

  “三娘啊!”壮汉在短暂的惊愕之后,又是一声嚎叫,“咱们好歹也十五年的夫妻了,糟糠之夫不可弃啊!你怎么能说休了我就休了我啊?这对我不公平啊,不公平!”

  嚎嚎嚎,嚎得人耳膜疼。

  孙三娘立刻板着脸呵斥:“你给我闭嘴!这里没你说话的份儿!”

  她人继续在地上跪着没起来,看向言知乐的时候已经满脸堆笑,“师伯。”

  把这么个壮汉拿捏得死死的,手段绝非一般。

  言知乐此时看向这孙三娘,眼里又多了几分佩服。

  不过,她对孙三娘对丈夫此举并不赞同,夫妻相处之道她虽不能说深知,但也清楚,一方示弱,不过是爱得更多而已。看書溂

  但天下夫妻很多,每一对都有自己的相处方式,孙三娘和壮汉有他们的模式,她与厉正则有他们的模式,不管何种模式,只要他们自己觉得舒服就好,而她,只需管好她与厉正则他们自己就好,有什么资格评论别人?

  爱凑热闹是大多数人的本性。

  店里零星几个客人,见这边如此热闹,纷纷凑了过来。

  言知乐见状,只好说道:“姐姐,你先起来吧,有什么话我们找个僻静的地方聊。”

  孙三娘立刻说:“师伯,您可别折煞我了,万万不可再叫我姐姐,要是被师父他老人家知道,肯定要抽我嘴巴子!”

  言知乐嘴角抽了抽,虽说她还没见到她这位“师弟”,但从这师侄口中,大致能够想象一下,她这师弟肯定是个暴脾气的大老粗,毕竟,对三娘这种漂亮的火辣徒弟,他如果能下得去大爪子抽的话,那一定是不懂什么叫怜香惜玉。

  而且,从这师侄的口中,可以得到一个信息,她那大老粗师弟,绝对没少抽徒弟嘴巴子。

  言知乐都没办法想象,这么漂亮的脸蛋上留下红肿的巴掌印,该有多让人心疼。

  她现在真是很想见见她这为师弟了。

  “师伯,里面请。”

  言知乐被孙三娘请到了二楼的贵客包间里。

  包间里有人,正不紧不慢地吃着东西,面前的大圆桌上,放着足足六个比他脸都要大上三圈的汤盆,每个里面都盛着一盆汤,但能看得出来,每个里面的汤都不一样。

  “六儿,你来了,快来陪我吃肉喝汤。”

  言知乐站在门口没往里走,扭头看孙三娘,“你刚才电话里说的我男人指的是他?”

  孙三娘怔愣三秒钟,脑袋转得飞快,立刻意识到问题,连忙撇清自己:“是他告诉我,他是师伯的男人,我毕竟也没见过师伯的男人,只是听说那是位眉如墨画,面如桃瓣,目若秋波,风流倜傥,世间难得一见的美男子。”

  言知乐:“……”

  她怎么觉得这孙三娘是信息有误呢?她嘴里说的人确定是厉正则?

  这时,就听大圆桌前,某人很是自恋地说道:“谢谢,虽说你这赞美听起来像是在说女人,但你最后一句话一点没错。”

  “宇文腾轩,你的脸呢?”言知乐很不客气地怼呛他,回头同孙三娘道,“他可不是我男人,我男人比他长得好看多了,他这样的颜值入不了我的眼。”

  “好,好的师伯,我一定记清楚。”

  “周小六,做人要诚信,何况你还是个长辈,你师侄没见过厉正则,你不能这么骗她,再给你一次机会,我跟厉正则到底谁好看?”

  “你跟我家阿则都没有可比性!以后再敢打着阿则的旗号招摇撞骗,骗吃骗喝,我让我师侄剁了你一只手!师侄,今天他这顿饭,收双倍的钱,他有的是钱!”

  “好勒,师伯,都听您的!”

  言知乐转身就要走,她被宇文腾轩骗过来,离开医院有一会儿了,爸爸若是一会儿找不到她,肯定要担心生气了。

  宇文腾轩原本带着笑的脸,一点点垮下来,筷子也被他用力摔在了餐桌上,刚才柔和的男人,此时浑身冰冷,散发着生人勿近的冷漠气息,一开口,嗓音也冷冷的,“周小六,你来都来了,就不能陪我吃顿饭?一顿饭能耽误你多久时间?”看書喇

  他吊儿郎当,说话没个轻重的时候,言知乐骂他也是毫不留情面,反倒他一本正经的时候,她都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了。

  人有七情六欲,她饶是对这个男人没有男女间的那些情愫,但真正对他是怎样的一种感情,其实连她自己都说不清道不明。

  抬起的脚,又收了回来,言知乐低头看着被她抱在怀里的小奶狗,轻叹了口气,就看在他千里迢迢给她送这么个小可爱来的份上,陪他吃顿饭吧!

  “师伯,您还想吃什么,我亲自去给您做。”

  “什么都不用了,你去忙吧。”

  “那好,我给你添一副碗筷,方便您尝尝。”

  拿了副碗筷后,孙三娘离开包间,言知乐抱着小奶狗坐在宇文腾轩的对面。

  “你还算有点良心!也不枉我百忙中抽空跑来这一趟。”

  宇文腾轩得了便宜还卖乖。

  言知乐看他一眼,“吃你的肉喝你的汤吧!吃个饭都堵住不住你那张嘴!”

  宇文腾轩捏着勺子,小口小口喝着汤,一边喝一边抱怨,颇像个被冷落的小妇人,难得见到夫君,忍不住抱怨起来,“我们难得见一面,平日你也不给我打个电话,这好不容易见面了,我积攒了一肚子的话你也不让我说,你说你这个女人怎么就这么残忍呢?再说,我的声音又不是噪声难以入耳。”

  他的声音的确不难听,甚至好不夸张地借用一句网络语:他的声音好听到让耳朵怀孕。

  可,她家阿则的声音也很好很好听呀。

  言知乐直接无视了宇文腾轩的抱怨,专心逗弄着怀里的小奶狗。

  宇文腾轩也没生气,甚至都没想让她回应自己什么,仿佛真的只是如他之前所说的那样,只是让他把积攒了太多的想对她说的话说出来,哪怕她一个字都没听进去也没关系,只要她在这里陪着他就好。

  这顿饭吃了半个来小时,几乎都是宇文腾轩一个人在唠唠叨叨地说着,扯东扯西,偶尔言知乐也会回他一句两句,惜字如金得很。

  一顿饭终于结束,宇文腾轩结了账,言知乐跟他一前一后离开孙三娘牛肉汤馆,三娘和壮汉夫妇俩一直送他们走了十来米这才折回店里。

  “夫人,她真是你师伯?怎么还是个小娃娃。”

  “你别看她年纪不大,从小就被师公收为徒弟了,虽说我师父整天吹嘘自己是师公的徒弟,但其实他顶多也就是半个徒弟,师公这辈子就收了师伯这一个弟子。”

  “为什么呀?你师公可是相当厉害的,怎么说也应该收个男徒弟,不能让一身绝学后继无人。”

  “你可别小看我这师伯,两个我师父加起来都未必是她的对手,她得了师公亲传,加上自由训练,功夫深不可测。”

  “原来是这样啊。”

  “行了,忙你的去吧!”孙三娘不耐烦地摆摆手,壮汉点头说好,屁颠屁颠去了后厨,刚到厨房,却又听到她在外面吆喝了一嗓子,他连忙又跑出去,“夫人,怎么了?”

  孙三娘:“以后再敢冲着长得好看的小姑娘发骚,你看我怎么修理你!”

  壮汉挠挠头,嘿嘿笑笑,“人家眼里,夫人才是天底下最好看的。”

  “滚!”

  骂完丈夫,孙三娘又走出牛肉汤馆店,站在路上往言知乐和宇文腾轩离开的方向张望,发现两人最后进了周氏医院,她皱皱眉,应该没有人闲着没事干往医院跑吧?去医院的十有八九是看病的。

  难道师伯生病了?

  孙三娘眼珠子转了几圈,跟门口服务生交代了几声,自己匆匆跟了上去。

  到底是隔了那么远的距离,饶是孙三娘一路飞奔,到了医院仍旧是没有看到言知乐和宇文腾轩,不过她倒是聪明,去了门诊服务台询问。

  上面有交代,关于周家的事,医院上下都闭口不谈,所以孙三娘愣是什么都没问出来,甚至医院的人告诉她,目前没有叫周小六的人住院。

  孙三娘这个人,一旦认定了一件事,不做那是绝对不会罢休的。

  习武之人,一般都很有耐性。

  孙三娘找了个既可以隐藏又方便观察的地方,开始了等待。

  功夫不负有心人,一个小时后,终于让她见到了从楼上下来的宇文腾轩。

  虽说专门给言知乐送小奶狗来的,但既然来了,总要去看看她的家人,毕竟老老少少好几个都住院了。

  于飞那个女人倒是有本事,把周家上上下下老老少少都折腾得够呛,闹得周家那叫个鸡犬不宁。

  其实,也是周青阳懦弱,一个大男人,愣是没点手腕,让一个女人给牵着鼻子耍得团团转。

  心里吐槽着别人,却忘了自己也是给被女人左右了情绪牵着鼻子走的男人。

  但,人总是不自知的。

  孙三娘自认藏得很隐蔽,但还是被一向警觉的宇文腾轩敏锐地捕捉到,他故意朝孙三娘藏身的地方走过去,快到的时候却突然停住,假装自己只是向往这边找个地方抽支烟,并没有真的发现她,她要等这个女人自己出来,如果她主动走出来,姑且还能说明她坦荡,倘若她一直藏着,那绝对是居心不良!

  宇文腾轩低头点了支烟,靠在身后的大石头上吞云吐雾起来。

  大约煎熬了两分钟,孙三娘从石头后面走出来,“宇文先生,你在这里啊。”

  宇文腾轩淡淡地瞥她一眼,眼神里带着一句话:“有屁就放!”

  “是这样的,我看你跟我师伯进了医院,我想问一下,是不是我师伯生病了?”

  宇文腾轩眼神猛地一凛。

  好在孙三娘是个脑子转得极快的人,立刻知道自己刚才说错了话,赶紧解释:“宇文先生你误会了,我没有要咒我师伯的意思,我只是关心她,想着若真是有什么事,我就住在这附近,即便是帮不上什么忙,好歹每天也能送一些饭菜过来。”

  知道她并无恶意,宇文腾轩的冰冷的眼神这才缓和下来,淡淡道:“她好好的,只是家里人住院。”

  “那方便——”

  “不方便!”

  饶是孙三娘一向八面玲珑,在这个气场强大的男人面前,也变得无措起来。

  她抿抿嘴,既然他不说,那她也不问了,只要是师伯没事就行,日后师父问起话来,也不至于骂她。

  孙三娘离开后,宇文腾轩站在原地将一支烟抽完,朝楼上又看了两眼,虽然什么都没看到,但也比他在北城相隔千里只能思念要强许多。

  “主子。”

  风子走上前。

  此时,天色渐暗,闪烁的霓虹点亮了城市的夜空。

  宇文腾轩没应声,低头又点了一支烟。

  风子:“您该回去了,明早还要到公司开会。”

  宇文腾轩依旧沉默,慢条斯理地抽着烟。

  夜风微凉,迎面袭来,他被烟气呛到,猛地咳嗽起来。

  “主子!”风子着急上前一步,手抬起想帮他拍拍后背,抬起却又放下,不合适,主子也不允许。

  此时风子真心希望主子命中之人能够出现,哪怕是周小六也行。

  以前从来不觉得主子是那种让人心疼的人,今天却真的心疼他,很心疼很心疼的那种。

  “真心搞不懂你们这些男人,抽烟抽到咳出血的滋味是不是特别好受?”

  愠怒的声音打破僵局。

  风子猛地抬头看去,第一次觉得,一直以来令人讨厌的周家小六其实也没那么让人讨厌,长得也还挺好看的。

  宇文腾轩听到言知乐的声音,抬头看去,想说些什么,但咳嗽停不下来,根本没法说话,只能朝她摆摆手,示意她等一下,自己一会儿有话跟她说。

  言知乐见他咳嗽成这样,手里还夹着抽了半截的烟不舍得扔掉,真是气不打一处来,上前一把将他指间的烟夺走,丢在地上用力踩了几脚,“都咳嗽成这样还不舍得把烟扔了是不是?真是宁肯可吐血也绝对不让这抽了半截的烟浪费!”

  宇文腾轩笑着咳嗽着,眼泪都出来了,不过也不知道是感动的,还是咳嗽给咳得,他用断断续续的话说道:“六儿……你……你这……这是在……在关心我!”

  言知乐凶巴巴地瞪他一眼,语气也相当强硬:“回去路上注意安全!如果公司的事情没那么着急,还是住一晚等天亮再走,夜路不安全。”

  “好,我听你的。”宇文腾轩终于不咳嗽了,心脏都差点咳出来,他靠在石头上捂着胸口缓了好一会儿,看着她也不说话,只是一个劲儿地傻笑。

  “你笑什么笑?真当自己笑起来很好看?你是走还是住一晚自己决定,我走了。”

  “你不陪我一起找酒店?”

  “滚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