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这样吗?

  难道不是好死不如赖活着?

  她与那个世界的耶律将军,也还没有到生死相许的地步。

  云初暖并不觉得需要为一个人牺牲,才能证明自己的爱。

  耶律烈瞧着小媳妇儿一脸不认同,无奈地叹了一口气,“假如,你知道我面临着死亡,会奋不顾身相救吗?”

  “当然!”这个云初暖想都不用想。

  她在自己原来的世界,都能为了救一个陌生女孩而死。

  虽然那时候的她,并不觉得自己会因此牺牲。

  那是出于下意识的本能而已。

  更别说她深爱的人了。

  如此想着,云初暖忽然顿住。

  是啊,这只是本能,下意识的本能。

  没有交情的人尚且如此,哪怕那个世界的耶律将军,并非深爱着她,也会因为这个本能护着她。

  换做是她,也一样。

  无关爱情,只是作为一个人,下意识的举动。

  “夫君,我明白了,谢谢你。”

  “傻瓜,别自责。或许那个世界的他,已经轮回转世。”

  云初暖没有再说什么,连日来心中那压得她喘不过气的大石,似乎消失了,也释然了。

  这一次,她忽然就能画出心中想要那只雄鹰的模样。

  一笔一划,勾勒的别无二致。

  最后,耶律烈在那只雄鹰的眼睛上,点缀一笔。

  琥珀色的眼睛,与他的瞳仁一模一样。

  云初暖看着点缀后的雄鹰,忽然笑了。

  她终于看懂了这只雄鹰。

  他的期许,大抵就是如此,在天空翱翔之时,只要看到她是幸福的,足矣。

  三月三日这天,云初暖和耶律烈带着小哆啦和大白,一同去了那片草原。看書溂

  此时正是刚刚春种的时候,给工人们放了一天假。

  一家三口像是郊游一般,带着吃的,喝的,还有两只纸鸢。

  一只是云初暖画出来的雄鹰,一只则是小哆啦自己画的。

  照着大白的模样,画出的小白狼。

  如今哆啦俨然已经成了一副小大人的模样,因着他的血统不是纯正的边辽人,偶尔会被嘴欠的宫人背后议论:与他父亲一样,都是个杂种。

  这话但凡被云初暖知道,都会狠狠教训一顿,赶出宫去。

  随着小大王一天天长大,成长的速度简直就是同龄人的三倍。

  渐渐地,那些说他是杂种的声音没有了,取而代之的是所有人都相信,他们的新王,真的就是仙童下凡。

  他机智勇敢,聪慧过人。

  虽然年级小小,许多时候面临文武百官的刁难,甚至都不用耶律烈出面,一张小嘴便能将那些老顽固说服。

  面对耶律烈这个父亲的时候,哆啦表现的也从来不娇气。

  唯独娘亲在身边,才会展露孩子气的一面。

  因着之前有人说他是‘杂种’,小哆啦一气之下便将大白接到皇宫之中,成日里带在身边。

  大白早已不是曾经那个人人喊打的小白狼,凭借着一次次在狼族中与那些企图勾引疾风那只小狼崽的公狼较量。

  如今的他在狼族中的地位,俨然已经是领袖般的存在。

  当然,这只是在疾风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情况下。

  倘若疾风发了火,大白是一声不敢吭的。

  毕竟这是它娘呢!

  毕竟它看中的小狼崽,是狼王冒死生下来的。

  在王宫中许久没有见到小狼崽,刚一来到草原,大白便飞驰离去,找它媳妇儿去了。

  哆啦气得在大白风筝上拍了几下,小奶音恶狠狠地道:“重色轻友!娘亲,皇儿以后都不要娶妻,雌性生物太麻烦了!”

  云初暖愣了一下,笑眯眯地道:“唔,若是哆啦看上雄性,娘亲也接受。你高兴就好。”

  哆啦:“?!”

  在他小小的认知里,雌性生物和雄性生物结合才是正确的。

  怎么就……雄性和雄性?

  算了,想不通。

  哆啦挠了挠头,将手中的纸鸢放到娘亲手中,“娘,飞起来,飞起来!”

  “一边玩去,你娘还要陪你老子。”

  耶律烈拿起大白纸鸢,丢到一旁,拽着媳妇儿的手便走远了。

  哆啦委屈巴巴,试了好几次,纸鸢都飞不起来。

  “小宝贝,还记不记得奶奶了?”

  就在云初暖和耶律烈走到远处,放起风筝的时候。

  哆啦身边忽然出现一个脸蛋圆乎乎的妇人。

  哆啦歪着头,只觉得这锦衣华服的妇人有些眼熟,看起来极为亲切。

  他想了想,忽然道:“戚奶奶!”

  圆脸的妇人眼泛泪花,“哆啦真棒,竟然还记得奶奶呢?你娘呢?怎么留你一个人在这里?”

  哆啦指着不远处与父亲正在放风筝的娘亲,不满地道:“重色轻儿!被爹爹拐跑了!哼!

  戚奶奶不是在南祺?怎地会来边辽?是来看我的吗?”

  面对文武百官的时候,小哆啦那副帝王派头,十足地威武。

  但如今出了王宫,他巴不得丢掉那个身份。

  尤其还是遇到这个对他极好的奶奶。

  “夫君!等一下!不是有人在暗中守着吗?怎么会放陌生人进来?”

  因为有暗卫跟着,所以云初暖并不担心儿子。

  正专心放纸鸢呢,回头瞥了儿子一眼,竟然在与一个面生的妇人说话。

  耶律烈也停了下来,却并不感到意外,反而是一脸欣喜。

  他将手中的轴线剪断,雄鹰一般的纸鸢瞬间便飞向了更远的长空。

  云初暖惊呼一声,“你怎么把它放了!才刚飞起来!”

  “让它自由吧。”

  耶律烈望着那影子越来越小的纸鸢,唇角带笑。

  收回视线的时候,他拉起小媳妇儿的手,“为夫给你准备了一个惊喜。”

  南祺离边辽太远了,若是不想遭罪,路上最少也需要两个多月。

  耶律烈怎么敢让戚夫人受半点苦?

  特意让般莱骑着疾风前去迎接,一路上好吃好喝照顾的无比周全。

  此时远远见到那妇人依旧是锦衣华服,面容也并不憔悴,终于放心了。

  他拉着小媳妇儿的手,缓缓走过来。

  戚夫人也瞧见了远远走来的少女,她眼中压根瞧不见牵着她的高大男人。

  满心满眼全都是那容貌俏丽的小姑娘。

  虽然模样不同了,可是她竟然能与记忆中女儿的身影,重叠在一起。

  霎时间,戚夫人眼泪便决了堤。

  她顿在那里,一动也不动。

  很想飞扑过去,可她不敢,生怕这一切只是一场梦。

  母女之间,似乎不用多言,便有心灵感应。

  云初暖走近了,在看到那妇人的时候,也是忽然脚步顿住。

  一双漆黑的凤眸瞪大,她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连想都不敢想。

  “夫君……夫君……那个人……她……”

  耶律烈终于放开了手,“去吧。”

  云初暖抬眼看向男人,瞧见他笑意温柔,坚毅的眼神中却带着肯定。

  她浑身颤抖地,一步一步地走近。

  戚夫人也迈开脚步,试探地唤了一声,“暖宝?”

  “妈——”

  只是一声呼唤,云初暖立刻飞奔上前,直接扑到了体态丰腴的妇人怀里。

  “真的是暖宝?是暖宝吗?是吗?”

  戚夫人怀中抱着身形娇小的少女,直到此时此刻依旧不敢相信。

  “是我!妈!是我!”

  太多的话想说,可是一开口,却只有哭声。

  喜极而泣的哭。

  云初暖是怎么也没想过,太师父说母亲也穿越了,竟然是来到了自己的这个世界!

  戚夫人更不敢相信。

  那一日,戚夫人的丈夫又来找茬,她懒得与那渣男多费口舌,便独自一人去集市,漫无目的地闲逛。

  茫然无措地走在路上,忽然听到一个女人的声音,唤着‘哆啦’。

  哆啦A梦那可是女儿最喜欢的卡通人物,在她的小房间里,从窗帘到被褥都是那个蓝胖子可爱的模样。

  那一瞬间,戚夫人仿若找到了她在这个世界上唯一能继续活下去的动力。

  她也曾经幻想过,女儿已经离开人世,会不会也像自己这般穿越了。

  否则这个古代社会,怎么会有人给孩子取一个叫‘哆啦’的名字?

  可是让戚夫人失望的是,阿依慕的女儿看起来嚣张跋扈,时不时地还会命令自己的母亲。

  不是她女儿,那一刻,戚夫人便觉得自己太异想天开了。

  可她不知道的是,她以为阿依慕的女儿,实际上是沈若随。

  阿依慕都要唤她一声师父,自然不是她所想的那样。

  戚夫人再去看哆啦的时候,沈若随早已离开,再也没有见过。

  这个真相,她也就一直没有发现。

  直到三个月前,沈若随亲自找上戚夫人。

  没有明说她女儿也穿越到了这个世界,只说远在边辽的小哆啦,一直很想念她这个戚奶奶。

  若是戚夫人想休了那渣男,她愿意帮助她。

  戚夫人原本还以为那女孩在说大话。

  只撂下一句,若是能帮她脱离困境,便随着她走。

  的确是困境,那渣男并不爱戚夫人,但是为了自己的名声,死活不愿意放手。

  再加上戚夫人的娘家在当地算是首富,他怎么愿意放弃呢?

  谁知,有一天夜里,渣男忽然来和她磕头认错,求着她,休了他……

  再后来,戚夫人便懵懵懂懂地跟着般莱来到边辽。

  天大地大,其实对于戚夫人来说,去哪里都一样。

  她想着那女孩能帮她休夫,就是有本事的,又听说哆啦那个孩子竟然成了边辽的大王。

  彼时的她,心中还是犹豫不决的。

  她不知道跟着一个陌生人离开南祺,会遭遇什么。

  还是阿依慕打包好所有行囊,说要跟着她一起去边辽定居,戚夫人才下定决心。

  这一路上,戚夫人都是没精打采的。

  直到有一日,她与阿依慕聊起哆啦的父亲、母亲,这才知道沈若随并不是阿依慕的女儿。

  哆啦是阿依慕的孙儿,她所描述的儿媳妇儿,让戚夫人心里有一个大胆的猜测。

  那姑娘也是从现代穿越而来的。

  只是戚夫人也没敢往女儿身上想。

  就这样行了两个多月的路程,终于到达边辽。

  阿依慕竟然与她辞别,一个人进了王宫。

  而她则被边辽来的那个男子,一路带到这里。

  戚夫人原本不想来,那叫般莱的孩子,给了她一个小纸筒,里面的桑皮纸上写了一行小字。

  戚夫人看了之后,如梦初醒。

  一路心神不宁地跟着般莱来到这里。

  那纸条上写着:哆啦的娘亲,便是你朝思暮想的人。

  朝思暮想的人?

  戚夫人朝思暮想的只有两个人,一个是丈夫,一个是女儿。

  丈夫自然是不可能了。

  那么便只有一个可能。

  所以戚夫人一来,便询问哆啦的娘亲。

  直到此刻女儿被她抱在怀中,如此真实的感觉,才让戚夫人确定。

  真的是暖宝!

  真的是她的女儿!

  从一开始,她的感觉便没有错,莫名地喜欢那个孩子,只因为那是女儿的血脉啊!

  对于云初暖来说,没有什么比这个更大的惊喜了。

  离开前,她望着长空中那早已消失不见的雄鹰,默默收回视线。

  过去了。

  一切都过去了。

  她完成了与他的约定,从今以后便要开启新的生活。

  游玩是没有心情继续了,云初暖带着戚夫人回到王宫。

  耶律烈十分贴心地准备两辆马车,抱着小哆啦去了另外一辆,留下更为舒适的那一辆马车,让母女二人单独相处。

  云初暖一直抱着母亲,手都没有撒开过。

  戚夫人先是骂了女儿一顿,怎么就能那样离开,让她和丈夫白发人送黑发人。

  之后便是担忧女儿有没有受苦,为何这么早就成亲了,还生了孩子。

  与云逸一样,戚夫人这个做妈妈的,也无法接受自己刚成年的女儿就已经成了母亲。

  云初暖事无巨细地和母亲说了她穿越过来发生的种种。

  至于其中的一切不愉快,早已烟消云散,生哆啦的凶险她也没有说。

  当然,为了让母亲不那么讨厌蛮子将军,云初暖可是没少为他说好话。

  戚夫人原本是不信的,但朝夕相处过后,她才终于相信了女儿的话。

  那是一个好男人,足以配得上女儿的好男人……

  又过了三个月。

  盛夏的某一天夜里,一直没有出现过的沈若随,来辞行了。

  云初暖回来以后第一次见到太师父。

  瞧见她也是满头白发,便知道她为了自己能重新回到这个世界,付出了多少。

  沈若随这一次来,是彻底告别的。

  她将桃花枝送给云初暖,至于那枚纳戒,早已经被销毁。

  桃花枝里存着她攒了好多现代世界的物品,为的就是能让云初暖在这个世界也能好好的生活。

  至于她,终于完成了这个世界的坑爹任务,要去拯救下一个即将崩塌的位面。

  这天晚上,王宫大摆宴席,只有亲人朋友。

  想要为太师父送行。

  可当宴席开始后,沈若随早已不见了踪影。

  云初暖派人找遍了王宫的每一个角落,最后还是小哆啦拿给她一封信。

  是太师父最后留下的。

  信中,沈若随还给了云初暖一个惊喜。

  在她原本的世界,云逸选择了和女儿一样的路,在一次洪灾中他冲到第一线,救下了十八个人,便永远离开了那个世界。

  没有寿终就寝,也没有选择自杀。

  而是用自己的方式离开。

  这是行善积德的一件事,沈若随便倾尽一切,将云逸即将投胎的魂体,带到这个世界。

  这不是穿越,所以云逸也没有办法以一个人类的身份存活。

  他的灵体,被沈若随存在桃花枝中。

  沈若随给了云初暖两个选择,一是寻找一个将死之人的身体,在他断气的那一刻,放出云逸的灵体寄生,便能一家三口团聚。

  但这个人一定要与云逸自身的磁场契合,否则就算能活下来,也是病秧子一个。

  另外的选择,便是寻一个怀孕的妇人。

  在胎儿五个月之前,便可与云逸的灵魂融合。

  至于云逸是否还有前世的记忆,那就不得而知了。

  这让云初暖很是犯难。

  母女二人商量了许久,都决定选择第一个方法。

  接下来的一年时间里,云初暖找了不下十个将死之人,但是无一例外,身体根本无法融合。

  眼见着父亲的灵体越来越弱,云初暖焦急的不行。

  这日,已经与那诘则成亲半年的连翘,欢欢喜喜地来到王宫。

  云初暖设宴招待,大鱼大肉,好酒好菜。

  连翘却是羞红着脸告诉她,自己怀孕了,已经两个月了。

  面对丰盛的菜肴,她的孕吐反应十分严重。

  ‘呕——’

  ‘呕——’

  两个声音同时传来,一个是连翘,另一个是云初暖。

  戚夫人早就听说女儿怀孕时候的遭遇,又惊又怕。

  耶律烈得知这个消息,也匆匆赶来,还叫来了老太医。

  果然,她竟是又怀上了宝宝。

  耶律烈无比震惊,自己不是已经喝了断子绝孙汤?!

  老太医一脸羞愧地告诉他,为了日后将军不后悔,别再断送他这个老头子的一条老命,那汤药……是假的。

  只能暂时封存住他绵延子嗣的权利。

  这一刻,无人注意,榻边摆放的一颗桃花枝,隐隐飘出来一个金色的影子……

  至于飘去了哪里,无人得知。

  等云初暖发现的时候,惶恐不已。

  这是……前世你做我爹,来世我做你儿?!

  这一次云初暖终于体会到了孩子在肚子里孕育的过程。又觉得应该是父亲投胎了,所以更加母爱泛滥。

  耶律烈则是整个人都不好了,这儿子以后,他该如何对待?

  八个月后,云初暖与连翘在同一天,同一时间生下宝宝。

  只是,云初暖生下的是女儿,奶呼呼、胖嘟嘟与她那一世的女儿一模一样。

  而连翘,则生了一个大胖儿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