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
丁二斗听到中年书生的话之后，不由得挑了挑眉毛。
就算傻子都能听出，中年书生话语中的怒意，看起来，这位儒家的镇守师者，似乎不太友好啊？
只是丁二斗亦不在乎这些，难不成这位镇守师者欣赏自己，就能让自己登塔了？所以他懒得解释，直接淡淡问道：“不知，这第六层，如何通过？”
中年书生，见丁二斗如此，亦沉着脸说：“我儒家学派，心存正气，百邪不侵！你若可破我正气，便可通过！”
“破正气？”丁二斗有些疑惑。
中年书生点头：“我引一文，立于阶下，无论你用强攻，或是浩气，破之便可向上。”
说话的同时，中年书生已从书案上拿起一页文章，随手向台阶方向抛去，口中振振道：“今人之性恶，必将待师法然后正，得礼义然后治。今人无师法，则偏险而不正；无礼义，则悖乱而不治……”
今人之性恶？
丁二斗微微一眯眼睛，这是儒家圣者，荀子的《性恶篇》？
果然中年书生继续诵到：“古者圣王以人之性恶，以为偏险而不正，悖乱而不治，是以为之起礼义、制法度，以矫饰人之情性而正之，以扰化人之情性而导之也。始皆出于治，合于道者也……”
随着他的吟诵，那页文章，倏然变大，继而纸页化作透明，文字变为赤金，如浮空珠帘般，遮挡在了通往六层的楼梯口处！
“点纸化字”，上品贤良巅峰术法！难怪田逍说，她过不去这一层。
上品贤良巅峰，距离翰林文修只有一步之遥，即便田逍动用文宝阵图，亦需要全力以赴，或许才能通过！
要知道，田逍现在的修为也只是上品贤士，现在仅仅只能催动，文宝阵图十之一二的力量而已。使出杀手锏也只换来五五开的通过几率，划不来！
同样，丁二斗也终于明白，这个中年书生，对他态度冷漠的原因了。
原来这中年书生，感悟的是，儒家荀子圣院的道！
虽然荀圣与孟圣，同为儒家圣者，但有些方面理念却并不相同。
双方之间最为尖锐的道义理念矛盾，便是“性善论”与“性恶论”。
孟圣说，所以谓人皆有不忍人之心者，今人乍见孺子将入于井，皆有怵惕恻隐之心。认为人性本善。
但荀圣却说，人性生来便恶，所以要以礼义、法度，以及圣者之道对其教化。其中最著名的，就是这篇《性恶论》。
如此看来，归根究底，这是那篇《三字经》，惹的祸啊！
丁二斗想到这，笑呵呵的转头看向中年书生。
中年书生淡淡道：“我立言于此，你可攻之，若攻不破，辩不清，便用心感悟，好好体会一下，荀圣之道。你若悟通了，自然也可通过。”
用心感悟？
丁二斗叹了口气，这分明就是要强行把我掰弯……不对，把我掰到荀圣之道上啊！
“若是我真的认同了荀圣之道，之前所做那篇五色传世文，岂非失了传世之本？”丁二斗摇头笑道。
文人悟道立言，最根本的，便是所写之文乃他心中所笃信。
五色传世文也是一样，即便《三字经》已经被圣庙圣断，但却仍旧与作者文心有所勾连。
若是《三字经》盛传于世，丁二斗的文心定会更加坚定，乃至今后，也更容易感悟出入道成圣的道心。
可如果丁二斗改变初衷，那么不但《三字经》失去了传世的价值，甚至丁二斗本身也会受到牵连，导致文心不稳感悟大跌！
中年书生自然也知道这些情况，但却冷漠摇头道：“《三字经》即将流传于世，此文对荀圣圣道有损。我不强逼你改变，只不过，今日你却休想继续登塔了。”
“休想继续登塔？呵呵，先生未免说的太过绝对了吧？”丁二斗亦是收敛了笑容，平静说道。
中年书生傲然昂首说：“你可试试！我感悟此文已有十数年，收获文中精髓至少五成！莫说是你，翰林之下，谁敢口出狂言？”
感悟五成精髓？
即便是一旁的田逍，亦是脸色微微变化！
这可是圣者的文章，能有如此感悟，便说明“点纸化字”之术至少会增幅五成以上！
丁二斗如今最多只是上品贤士巅峰，怎么可能过得去？
岂料，丁二斗闻言却忽然呵呵一笑：“既然先生如此自信，那么今日，我便猖狂一下了。”
说罢，他直接迈步，走向楼梯口那赤金色的，字幕珠帘！
中年书生见状，先是微微一怔，随后轻蔑冷哼：“哼，不自量力。”
田逍略微犹豫了一下，快步来到丁二斗身边，说：“此文是圣者所作，若是真的被感悟了五成精髓，上面会有一丝道意。你如果强攻成功的话，倒是没什么。如果攻不破，很可能会被道意反噬。”
“我知道。”丁二斗点了点头，忽然一笑：“你是在关心我？”
田逍一窒，轻轻跺脚道：“谁关心你！我巴不得你被废了才好！哼！”
见田逍有些小慌张的快步离开，丁二斗不禁勾了勾嘴角。
若是论颜值，田逍这丫头虽然是女扮男装，但在他所见过的女人中，绝对是第一序列的。唯一的缺点，就是太平……
咳咳！
想到这丁二斗下意识的轻咳了一下，收回思绪。
现在可不是想这种事的时候，而且他也从未对田逍有太多的想法。
毕竟这丫头的背景太大，王室女人说不定哪天就成了政治联姻的工具，若是不小心招惹上了，麻烦就要通天了。
丁二斗虽然不怕事，但绝对不是那种，愿意为了女人而去自找麻烦的人。
摒除杂念后，丁二斗已经站在了赤金色的字幕珠帘前方。
正如田逍所说的一样，字幕珠帘，乃是中年书生，以“点纸化字”之术所凝。
其上除了拥有中年书生本身的修为之外，更还隐约的透出一丝道意，这便是圣者的威能，只这一丝道意，便足以令人心生敬畏。
这就是，浩然界所有文修，皆参悟圣者之言的，根本原因。亦是中年书生，在一旁冷眼旁观，有恃无恐的依仗！
丁二斗静静的看着这篇，儒家荀圣的《性恶论》。
如今的文字，只是《性恶论》的下半篇，中年书生显然是挑选了他自己感悟最深的篇。
丁二斗沉吟片刻，忽然勾起嘴角，淡淡吟道：“无善无恶心之体，有善有恶意之动……”
嗯？
当听到丁二斗竟然吟诗之际，中年书生不由得微微一愣，他竟然想要以诗词之力，破圣者文章？简直可笑！
要知道，圣者文章，乃是为天地所认可的，最为精妙语言汇集！其中更蕴含着，极为玄奥的天地之理！诗词固然自有才气，但若论道理，却远不及文章！
但片刻之后，中年书生的脸色，却忽然微微一变！
因为刹那间，他竟感觉到，丁二斗所吟出的这两句诗，竟然似乎蕴含着，某种说不清道不明的，道理！
面对已经拥有道意的文章，丁二斗当然不会随意用诗词进行辩理，此刻他所选的，正是儒家心圣王阳明的传世诗篇《王门四句教》！
心圣王阳明，也曾思考过，人性本善还是本恶之事。
这四句诗，便是他的解答！
丁二斗虽然同样可以用，孟圣的人善论，来与这篇《性恶论》争辩。
可一来，他并非儒家之人，二来，孟圣之言必定也在中年书生的考虑之中！
丁二斗为孟圣手稿做注脚之事，几乎算不上什么秘密，中年书生肯定是有所准备的。
所以，丁二斗本能的感觉到，想要突破，便只能借助这个世界没有的，原创之言，才能突破字幕珠帘！
此时此刻，丁二斗的悟者之心内，那个“儒”再次耀出了华彩，儒家之道，已经被这首诗的前两句，所引动了！
趁此机会，丁二斗亦施展“掷地有声”之术，沉声吟道：“知善知恶是良知，为善去恶是格物！”
哗！
瞬息之间，肉眼无法得见的才气，如同潮水般，从丁二斗身上汹涌而出，直奔那字幕珠帘扑去！
而与此同时，中年书生脸上的表情，亦骤然凝固了起来，这四句诗听起来虽然没有华丽辞藻，可其中所蕴含的“理”，却直指人心！看書溂
这个丁二斗，到底是怎么感悟到这些话的？我熟读儒家各派经义，却为何从来没有听过此诗？难、难道……这是他原创的不成？难道他有圣者之资？！
想到这一点，再又看到，字幕珠帘在这首诗才气的涌动下，开始左右摇摆之后，中年书生的头皮，已经有点发麻了！
可这才仅仅只是开始！
丁二斗这首《王门四句教》，也只是铺垫！
深吸一口气之后，他再次催动掷地有声之术，沉声道：“殃莫大于叨天之功！”
轰！
赤金色字幕珠帘猛然一震！
中年书生的心头，亦是猛然一震！
儒家荀圣之道，“天人相分”，“天能生物，不能辨物，地能载人，不能治人”！
丁二斗这句话，分明就是在指责此道！
但随后，丁二斗又言道：“罪莫大于掩人之善！”
轰！
这句话，正是直指《性恶论》本身，字幕珠帘剧烈震颤，赤金色的文字之上，依稀都已浮现出了裂纹！
中年书生更是震惊得，整个头皮都麻了！
丁二斗的话还没有说完，向前踏出半步，道：“恶莫深于袭下之能！”
又是一句直指内心之言！
字幕珠帘疯狂抖动，摇摇欲坠！
中年书生的身子一晃，忍不住倒退了两步，面色苍白如纸，全身大汗淋漓！
他万万没想到，书院之中的一个学生，竟然能说出如此玄奥之言，竟能直斥荀圣之论！
丁二斗略微停顿了片刻，就在中年书生以为，他已经说完之际，他忽然猛然张眼，道：“辱莫重于忘己之耻，四者备而祸全！”
这句话更狠！
世人皆知儒家荀圣昔年曾拜入法家，后才入儒家，而他的道亦是崇尚法道。
这件事本身，其实并没有任何非议。但若是着落在丁二斗这句话上，便犹如诛心了！
“你……”中年书生气得，全身剧烈颤抖，抬手指着丁二斗却说不出话来！因为丁二斗这番话之中，同样也蕴含着道意，而且比字幕珠帘之上的道意更强！
就在这时！
轰隆一声！
字幕珠帘终于轰然爆碎！
赤金色的文字，寸寸碎裂，若漫天星辰坠落地面！
中年书生噗通一下，直接跌坐在地，心神巨震下，张口便直接喷出一口鲜血！
丁二斗亦是深吸了口气，转身看向中年书生，淡淡道：“若非先生此前，咄咄逼我，而今何至于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