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思聪握着止杀师太渐渐冰凉的手，不敢打断她。
只听见师太微笑着将手伸向空中，似乎想最后握住一下这个让她停留过的世界。
“对了，花朝她……无为居掌门之位，如果她经历了这次的事情成长了，就把这千斤重担交给她吧。
还有……”
她忽然像想到了什么似的，吐出一口鲜血，用力抓住雷思聪的衣襟，挣扎着说道。
“华鬘……是个天才。
但天帅府的女天才，往往命运都很……悲惨。
答应我，不要让她，陷入魔道。”
对止杀师太突然提到华鬘这件事，雷思聪不禁一愣，但此情此景，容不得他再说什么，他只能听话地点点头，握住她的手说道。
“您一切放心，我一定会照顾好小道长。”
“有你这句话，我便没有什么不放心的。”师太最后努力挤出一个笑容，“记得，我死了以后，带走楞严剑。”
她说完，那只干枯冰凉的手便垂了下去。
魂魄消散，无忧无虑地进入到空无一物，却无我无困的境界去了。
从这一刻起，这世界上再无止杀师太此人。
而雷思聪只觉得四周的一切都安静了下来。
阴风凝定，阴水止歇。
轻烟黯然，枯淡虚寂。
这地下空间空空荡荡的，静得就连一根针掉下都能听见。
但他的胸中却有千军万马在奔腾。
“公子，你这样无限制地爆发自己的情感，你也会身受重伤的！”十二月槲感觉到雷思聪的灵气充盈得就像要爆炸一样，急忙跳出来呼叫道。
但雷思聪只轻轻把止杀师太放在地上，墨色的手指一扬，一把将她腹中的楞严剑拔了出来。
“止杀师太已经死了。”他低着头，惨淡白雪般的头发贴着他的脸颊，看不清她的表情，“是她用她的生命，换来了现在的战果。
我们现在必须趁另一个阴神还没醒来之时，赶紧除掉那孕育着小阎罗的襁褓。”
他说罢昂头，山崩地裂的妖气从他的身体里无限制地迸发出来，在他自身肉体上也炸出若干血洞。
而那飞溅而出的鲜血，化作无数把血剑，在空中齐齐调头，全数指向一个方向。
巨木之上，黑色襁褓所悬挂的方向。
自人族诞生之时产生的第一个人类阴魂，第一个人族厉鬼，就挂在此处。
只要它消失了，鬼界大军就会退兵。
而它若活着，之前所有的流血所有的牺牲都会白费。
止杀师太那圆觉妙明的语声仿佛还在耳边，雷思聪从心底怒喝一声，妖血万剑就像狂风骤雨般朝那鬼怪襁褓击去！
他要杀了它！
所有人的眼睛在这一刻都瞪大了。
这一击汇集了白发雷思聪的所有怒意和绝望，可震山河，可动星月，一扫之下竟将那整株巨大的鬼木化为了木碎灰烬。
原本在巨木之上，准备趁机抱走鬼王襁褓的池头夫人，亦在这一击中化作一道红影，消散无踪。
但在那巨木坍塌，飞沙走石之后，雷思聪却用力皱起了眉头。
因为他依旧能感觉到那专属于襁褓鬼王的，让人窒息的绝望气息，依旧存在于这空间里。
果然，在那风沙落尽之后，一道惨白的模糊的人影出现在废墟之上。
此人同样没有七窍五官，同样浑身上下散发着汹涌阴晦的鬼气，只是身形远比之前的郁垒阴神来得苗条。
他的出现让在场所有人的心都跌落到了寒潭之中。
因为众人都明白，这显然是另一位苏醒的鬼王守护，那名为“神荼”的鬼界阴神。
如今的它并未到最适合的复活之时，但护主情切的它还是强行苏醒并出手了。
那鬼王襁褓正在他怀中，而他正以自己的全部阴力护卫着它，不让旁人染指。
刚才那郁垒阴神便已经如此难以对付，止杀师太牺牲自身这才战胜了对方。
现在与郁垒实力等同的神荼阴神，就这样散发着川枯海竭的，让人心寒胆落的阴气，静静站在众人面前。
“我主会接引十王，给鬼界创造永恒的真神，彻底改变三界格局。
逆我主者……死……”
锯齿般不规则的口在那白色虚影头部张开，嘶哑的瘆人的声音从神荼阴神口中发出。
随着这宣言的发出，他抬起手掌，一团阴力在他掌心回旋飞转，像螺旋一样，从苹果大小开始不断膨胀，越来越大，最终竟化成半空中飘荡的一轮灰月。
看见这一幕，所有人都懂了，脸上也都变了颜色。
“他这是要引爆身上所有的阴气，杀死公子你去给他的兄弟填命。”十二月槲急道，“在这种阴力的冲击之下，即使是公子你也无法存活下来。”
他焦急地说着，冲到雷思聪的身边伸手按住他的肩膀说道，“公子你快想办法逃走，你……”
但他下一秒就急忙将手撤回。
因为十二月槲发现，雷思聪此刻的身体烫得好像要烧起来一样。
是的，这时候的他浑身如焰，宛如一块刚从锅炉里锻造出来的钢铁一样，散发着又灼热又刺人的威压。
十二月槲和众妖从未见过这样的雷思聪，他们都不禁惊呆了。
“公子你没事吧，我们应该……”
“不，现在这样就很好。”白发雷思聪只留下这么淡淡的一句。
现在的他已经厌恶了思考，厌恶了犹豫和布局。
止杀师太的死亡刺激了他，又将他拉入到了过去的许多噩梦之中。
云璎珞霍花朝被绑走时的身影，宜静小师太消逝时的神情，凌书生和破虚子苦叹的声音，一一侵入他的心中。
这些痛苦折磨着他，反反复复之后在他的心中只生出了一个念头。
即使是放弃一切，他也不能再让那些悲剧上演。
“既然止杀师太可以牺牲，我为什么不能拼死一击？”
如此想通的他便不再畏惧自身的力量，肆意地让体内妖力爆发，哪怕随着妖力的密集释放，他的身体上下密布血洞，落红如雨。
这些血液，包含着换骨僧的骨肉，黑麒麟的心血，以及那原本属于雷思聪的，神化莫测的妖力本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