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天已经到来。
北国的窗棂已经到了哈气便能凝出白雾的时节。
南国的田野间也不如过去那般青绿。
再过一个月，便是他们相遇的，那个寒风凛凛的时节。
“你都知道了？”雷思聪凝视身边的人，看见了她眼眸中的霜雪。
他说的都知道，自然指的是他的真实身份，以及两人两家之间那些化不开的恩怨。
华鬘咬了咬嘴唇，微微点了点头。
“你既然已经知道了，为什么还要来？”
华鬘叹了口气，没有正面回答，却这么说道。
“用神行符飞过来的时候，我忍不住撇了那住过的相水江一眼。
入冬了，那边的人们开始做一道名为‘炒双冬’的菜。
所谓双冬，就是冬笋和雪菜。这两种在百花落尽的寒冷时节才分外耀眼的东西，加上少量鲜香刮辣的红椒一起炒，就会是一道非常下酒的菜肴。”
她说着看向雷思聪，
“长在山野里的竹笋和长在田地里的雪菜，本来是毫无关系的两样东西。
但这没有任何瓜葛的两种青蔬，就因为命运的采选聚在一起。
不觉得和我们很像吗？”
“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雷思聪又一次轻轻念出这句话，“你说的没错，在命运的扰动下，咱俩不就和这两个菜差不多？”
“但是我知道，如果我们不一起打败眼前这个敌人的话，世界上可能就……再没有炒双冬这道菜了。
所以我必须来。”华鬘继续说道。
“那就先打败了眼前的敌人再说。”雷思聪明白了对方的意思，声音慢慢变得柔和，“其他一切一切的事情，都以后再说。”
“嗯嗯。”
看着那双温热的眼眸，华鬘眼中的冰霜也渐渐褪去。
虽然都不愿意承认，但是……
看见对方出现在眼前，两人都觉得轻松了许多。
仿佛原本艰苦的战斗都不那么难忍了。
而且，苦战的理由也忽然鲜明了起来。
只是因为，这个世界还存在着许多让他们感到快乐的东西。
漫长冬夜里街头巷角给路人点燃的一盏美孚油灯，除夕里家人为游子留的一双筷子，秋收后乡村搪瓷缸里翻滚的一壶浓茶，腊月里院落房子里屯着的一缸酸爽白菜。
那一点一滴。
都是他们想守护的东西。
而且他们都知道，如果此战输了。
如果真的让那漫天的镇世曼陀罗花降落人间。
人间所有生灵的寿元和灵力都会被掠夺。
或许这片大地上，便再也看不到类似的景色了。
想到这里，两人一起转身，正面注视昼空座。
雷思聪踏上前一步，浑身妖力翻滚，妖世剑亦闪耀出洞照光明。
“不管你的实力有多强，不管你的推演多么完备，我们都会破灭你的阴谋。”
华鬘亦轻轻扭动手腕，阴沉鬼力萦绕身周，荼蘼刀的锋刃寒光凛凛。
“天上的神明安逸太久了，这个世界需要新神引导。”
望见同仇敌忾的两人，昼空座冷眼扫动，九个头颅同时发出冷笑。
“你方才差点被我的多态法相一招击毙。”他嘲弄地看了看雷思聪，又转头冷冷地看向华鬘，“至于你……
你这两日在龙虎山上发生的事情，我全都知道。
据我所知，你现在是连白魔王的一击都无法完全接下的状态吧？
还有，白魔王和天界两大神祇在天帅府禁地进行神级激战，你全场无法睁眼。
后来你仅仅是窥视到了那战斗的一隅，便已经差点气绝身亡。
你不怕死吗？哪来的勇气让你来这里助阵？”
面对昼空座的嘲讽，华鬘耸了耸肩，回以同样冰凉的冷笑。
“我听过民间传闻，天上的神明当中，昼空座是最能保人长寿和平安的。
为什么呢？因为据说昼空座专修金刚不坏之身，就像传说中死而不僵的百足之虫一样，只要膜拜他，纵使被打得半死也能坚挺许久，甚至死了都有办法复活呢。br>
”
已经不知道多少年没听过类似冒犯的话，昼空座的紫眸中闪过一丝异色。
而在他对面，黑衣鬼修悠然傲意地轻轻擦拭着荼蘼刀的刀柄，继续说道。
“至于说我为什么敢来这里对付你？
因为你又不是九日清尊和玉宇玦帝，更不是傲视九重天的白发魔王。
他们的战斗让我身心震撼，但你不过就是个天界老三，靠专管人间杂事上位的，我又为何要惧你？”
一听华鬘这么说，雷思聪和几个妖怪都暗自咋舌。
“真不愧是小道长，嘴巴毒起来也是没边了……她竟然连那一直被供在神台上的昼空座都敢嘲讽。”
而在她的对面，昼空座那十八只眼睛一齐变了颜色。
“该死的丫头，拿了黑虎符，倒是继承了鬼界黑君那让人恶心的脾气了。
本座几千年来想要彻底覆灭鬼界的方针和计划，倒是一点都没错。”
对昼空座而言，比天界两巨头晚悟道片刻，以至于一直屈居于他人之下，是他内心千万年来最大的隐痛。
不管杀多少人，掐断多少根舌头，这种判断却始终无法被抹去。
若他不那么聪明，或许他会甘心于这一切。
因为他已经足够荣耀，足够强大了。
但是他偏偏具有超越其他神明的智能，这便让他清醒。
清醒便使他难以忍受。
于是，此时面对华鬘直白的挑衅，昼空座脸上泛起冰霜，十八只手臂齐出。
带着胜净妙明气息的众多法器，顿时就像漫天花雨一般，化出无尽圣洁光芒，击向眼前黑衣之敌。
但华鬘本意就是要激昼空座控制不住对自己出手，期待于不可能之中获得一丝可行的战机。
果然，那神明终于盛怒出手。
她顿时收起眼神中的轻嘲之意，认真调动起全部阴力，身躯四周掀起一片鬼气之海，迎向敌人。
阴气海洋内尸骨浮沉，魑魅起伏。
浩瀚无垠的阴力如同一张巨网一样，承接住众多法器。
使人望之心惊的漩涡深渊在海洋中出现，纠缠缠绕着那十八般法器，试图将它们吸入和没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