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八圣灵啊，原来领主大人您这么年轻？”达里安看到罗庇阿的第一眼就脱口而出。
“其实……”杰拉德爵士解释道，“最开始的时候，领主大人才三十多岁的样子，因为血魔法才变成这样。”
罗庇阿一脸黑线，他明明是个二十多岁刚毕业的孩子啊！
而且自己变成这样也不是因为血魔法，而是为了抵抗血魔法，死灵法术消耗了自己大量生命力的结果。
“原来如此。不过从年龄上来说，我应该是这儿最大的。”达里安说道。
没有人再搭理他，罗庇阿坐在椅子上，看着那个女仆卡娜痛苦而吃力地把自己那发黑发臭的洗澡水抬出去。
“你们经常洗澡吗？”罗庇阿突然问杰拉德爵士他们，“生前的时候。”
杰拉德爵士和达里安都摇摇头。
“为什么？”
“似乎常年在外，哪有时间去准备热水。”杰拉德爵士说道。
达里安点了点头，“虽然我生前应该常年在教堂里，但是除非特别的节日，一般是没有机会沐浴。”
“那还好，等你们遇上一场大瘟疫，还会有蠢货出来说，洗澡会扩大毛孔，增加被瘟疫感染的几率呢。”罗庇阿又站起来活动几下，泡过澡之后，浑身都觉得轻松有力，现在恨不得找那头海怪打一架。
杰拉德爵士本来灵魂就残缺，生前的许多记忆，尤其是被下毒之前的记忆都模糊不清。但是达里安生前的记忆也在不断衰退。
一扫船上带来的不舒服，罗庇阿闻着身上又散发出的淡淡香味，“以往我以为我是个不注重外表的人，但现在我发现我错了。”
“领主大人，我一直很担心恶魔的事不会这么简单。我能感觉到那股强大的威胁一直存在没有消散。无论是在雄风城，还是在这里，甚至在船上。我都感觉它们无处不在。”杰拉德爵士突然说道。
“当然，杰拉德爵士，我也能够感觉到。一切都太顺利了，那些恶魔的战斗力实在太过迷惑和不可思议。”罗庇阿也点点头，他亲眼在幻境中见到过恶魔，那种恐惧久久不能散去。
可是在面对伊洛娜变身的恶魔时，罗庇阿反倒觉得还没有梦中见到的那只猴子恶魔带来的恐惧感和绝望感。
可这种感觉又一直弥漫在空气中。
“也许我们高估了地狱恶魔。它们在地底窝藏了几万年，能力早就退化，或者进化的速度没有我们人类快。”达里安此刻倒是显得异常轻松，打起仗来又是怂得不行。
“但愿吧。”罗庇阿耸耸肩，他不想抱有幻想，他的幻想就没有实现几个。
这时候，圣菲尔德和他的同伴们回来了，一个个却满身伤痕狼狈不堪。
还有一位是被同伴抬着回来。
“怎么回事？”罗庇阿看着他们狼狈的样子，像是刚打完败仗的叛军。
“真是时运不济。”圣菲尔德的额头也有血痕，他找了个位置坐下来，仆人连忙过来给他包扎伤口。
“今天西北部的一个村庄遭到洗劫，我们好不容易循着一些蛛丝马迹找到了那伙强盗，正准备全歼他们时。突然冒出了一个拿着长镰的魔武士，穿着一身黑甲，浑身冒着火焰。”
“我们不知道他究竟是这帮强盗的成员还是同样前来清剿的冒险者，所以我们按兵不动暗中观察。毕竟要是对面有一个魔武士，我们恐怕就只能撤离。”
“我们看着那个家伙几镰刀下去，那群强盗就全部殒命，毫无反抗之力。正当我们站起来准备前去打个招呼，那家伙就像是疯了一样，见人就砍。”圣菲尔德说着，摇了摇头，“我的判断失误，导致骑士团损失惨重，还失去了两名兄弟。”
“那家伙绝对不是人类。”一个乔治骑士团的人惊恐地说道，“它在吸收那些死者的灵魂，我看见了，那把镰刀经过的尸体，灵魂都被它吸走了！”
吸收灵魂的镰刀？
“我们这些普通人，实在是太弱了。”圣菲尔德的语气中带着自嘲，“面对魔法师也许还能够侥幸杀死，可是面对魔武士，我们毫无招架之力。”
“魔法的时代已经要终结了，属于科技的时代已经降临，因为科技能够造福每个人。”罗庇阿说道。
“如果我们也有火枪，那还怕啥！”一个骑士摇摇头，“可是我们没有。”
“帝国现在去哪了？当我们需要的时候，那些帝国军团现在又在哪儿？”另一个骑士愤然拍桌。
“所以只有平等的社会，科技才能够造福所有人。”罗庇阿作为一个后科技时代的打工仔，自然对这一切深有感触，“如果我们放任科技被少数人把握，那我们能够反抗的机会只会随着科技的发展越来越小。”
“我们连一个魔武士都对付不了，还谈什么对抗帝国呢？”圣菲尔德打断道，“罗庇阿阁下，我们没有您们的能力，我们只想好好活下去，能够帮助身边的人就好了。”
“帮助？怎么帮助？”罗庇阿看着这些受挫的骑士们，“当恶魔大军来临的时候，你们能做什么？看着自己所爱的一切被恶魔摧毁的时候，你们能做什么？”
他望着圣菲尔德，“圣菲尔德，还记得雄鹰领上，我给那些居民送了钱，最后却被他们像是狗一样追着跑时，我们能做什么吗？那对收留了我们的母女，最后被以叛国罪绞死的时候，我们能做什么吗？”
“我们什么都不能做！”罗庇阿盯着他们每个人，“我们任何一个人，哪怕是强大如卡伦斯，他也没有能力依靠自己去改变这个世界。”
“但是我们可以做什么？”他望着圣菲尔德，后者已经皱起了眉头，“圣菲尔德，你是公爵之子，那么你好好想想。你吃的食物离得开凡人吗？你穿的衣服离得开凡人吗？”
“正是成千上万的普通人，用他们那双平凡的双手，创造出了你现在目所能及的一切。再强大的魔法师，再高贵的国王皇帝，他们都离不开这成千上万的普通人。可是，这成千上万的普通人离得开这些高高在上的统治者吗？”罗庇阿也在圆桌上坐了下来，看着这群青年骑士，他们都在仔细聆听自己。
“圣菲尔德，各位兄弟，你们知道在未来会发生什么吗？”
“什么？”
“人们以为一个国家离不开国王，但国王没了国家照样在发展。人们以为工厂离不开工厂主，但工厂主没了工厂仍然在运行！那些本来被国王拿去挥霍的钱，被用来造福整个国家。那些本来被工厂主剥削走的钱，被用来投入工厂的发展！”
“所以不要担心什么帝国太强大！它强大在哪？是帝都那个富丽堂皇的宫殿？还是那些威力巨大的火枪火炮？”罗庇阿问。
“火枪！还有魔法！”一个骑士低声回答。
“那么火枪会攻击你吗？还是魔法会攻击你？这位兄弟！”罗庇阿望着那个消瘦的家伙，看他的样子也不像是贵族骑士，“它们都不会。攻击你的只会是拿着火枪的人和魔法师。可是拿着火枪的人难道不是来自于各位当中，难道那些魔法师就没有不懂魔法的家人？”
“所有人都是人！帝国军团中的士兵，还是魔法学院的学徒，他们都是人。既然他们是人，那就会有可能站在人类，站在未来这一边！而当所有人都站在我们这边的时候，帝国不过是一座空中楼阁，自己就会垮掉！”
“所以，我们应该做什么？”圣菲尔德问，“罗庇阿阁下，我们现在应该做什么？”
“现在，应该吃一顿午饭，然后重振旗鼓，拿好武器，我们一同去干掉那个什么狗屁魔武士！”罗庇阿敲敲桌子。
“罗庇阿阁下愿意帮我们？”圣菲尔德其实有些担忧，他之前知道罗庇阿的战斗力并不高，即使几个月没见，也不可能提升太多。
“不是我去帮你们，而是我们一同去解决掉那个麻烦！”罗庇阿说道。
反正等吃完饭，那个家伙应该已经走……
不对，自己不能乱想，否则就会言出法反。
仆人们很快就把已经准备好的午餐给他们呈上来。
“罗庇阿阁下，你说的那些话，是你内心的想法吗？那些有关一个国家可以不要国王的话。”饭间，圣菲尔德忍不住低声问。
“当然，在未来百分之百不会再有国王、贵族，因为这种旧的关系已经满足不了新的时代。”罗庇阿肯定地回答他，“或许你会觉得不舒服，但是这就是进步。”
圣菲尔德连忙摇手，“不不不，罗庇阿兄弟您误会了，我并没有感到不舒服。老实说，我不止一次扪心自问过这样的问题，尤其是在冒险中，看到了那么多的甘苦和人世间的不公，我本来也就对这个世界有所质疑，可是又想不出完整的新思想。”
“你们是新时代的弄潮手，圣菲尔德，这也是我千里迢迢赶来绝境公国的原因。”罗庇阿将莴苣汤一饮而尽，“而我们这些死灵法师已经是旧时代的残党。”
“我们？”圣菲尔德觉得不可思议。
“你们只是缺少两样东西，思想，和枪炮。”罗庇阿拍了拍圣菲尔德的肩膀。
“缺一不可吗？”圣菲尔德望着罗庇阿，他发现这个死灵法师和几个月前已经截然不同。
“缺一不可。批判的武器代替不了武器的批判，反之亦然。”罗庇阿站起身，“好了各位兄弟，好好休息休息，准备好了我们就出发。”
圣菲尔德望着罗庇阿的身影，内心暗暗下定了决心。
思想可以从这位死灵法师那儿学，至于枪炮！
工程学院把控着枪炮的制造技术，但他们没法像魔法学院那样严格的限制工具的使用者。
也许是时候，让绝境公国迎来新时代了。
“领主大人，你不是说，一个时代有一个时代的策略吗？刚才领主大人您为什么突然不搞邪教了？”达里安问。
“邪教？我什么时候倡导邪教了？不过你这个问题问得很好，达里安。这些贵族不是平民，而且那张圆桌，表明了他们已经萌芽了新思想，所以对他们的宣传手段和对普通群众的宣传手段也不同。”
没过多久，乔治骑士团的人就整装待发，罗庇阿也装模作样让仆从们列好队，其实是为了拖延一点时间。
行走在城市的废墟中，所有人的情绪都很低沉。
“这些人在恶魔来临时，毫无反抗之力。只能任由那些恶魔摧毁自己的家园，看着一个个熟悉的人死在面前。”圣菲尔德说道。
“而且，从某种程度上来说。”圣菲尔德突然放低了声音。
“是我们害死了他们。”
“为什么？”罗庇阿有些惊讶。
“因为我把恶魔入侵的消息带回我父亲那儿之后，我父亲以备战的名义，把各地领主和城市的军队都调回了黄风城。”圣菲尔德望着四周墙角那些疯疯癫癫的人，“甚至就连全国的魔法师都差不多集中到了首都，把其他城市基本上都放弃了。”
罗庇阿没有再应答，他也不知道这算是谁的错。
就算有军队和魔法师，罗庇阿也不觉得能够对抗五头恶魔。可是公爵的这个决定带走了这些城市的最后希望。
他看着那些精神崩溃的人，他突然有一种强烈的不祥预感。
正常情况下，即使是遭受屠城，也不应该出现如此大规模的精神失常。这肯定是和恶魔的某种能力有关。
“我们到了。”刚走出城市，圣菲尔德就说道。
“啊？”
卧槽！
罗庇阿都还沉浸在思考中，圣菲尔德的话让他大吃一惊。
什么玩意儿？
怎么就到了？
但的确就到了圣菲尔德所说的那个循着蛛丝马迹找到的“贼窝”。
城市外的一座兵营。
但此时，整座兵营弥散着浓厚的死亡之息，无数的尸体被堆成了一座小山。
就连圣菲尔德他们都吃了一惊。
“这些都是那伙强盗？”罗庇阿能够看出，这里面还有很多普通的百姓。
圣菲尔德摇摇头，咬着牙说道，“都是这一个小时里增加的。那个家伙肯定是个恶魔，恶魔！”
他们躲在一旁的一栋断折的塔楼上，观察着下方的军营。
“那儿！在那儿，是那个家伙！”圣菲尔德突然小声提醒。
顺着圣菲尔德指着的方向望过去，他看到了那个穿着一身紧身红黑色全身链甲，带着一顶黑色牛角覆面盔的家伙。他手上拿着一柄两米长的镰刀，就连细长的铁柄都是纯黑色。
“那玩意儿绝对不是人类。”圣菲尔德提醒。
“你们看，他的镰刀，他的镰刀在吸收灵魂。”一旁的一名骑士说道。
罗庇阿也看到了那柄镰刀经过之处，周围尸体的亡魂都被直接从身体中抽离，吸进了镰刀之中。。
“更准确的说，是‘她’。”罗庇阿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