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夜跟着韩殿臣来到了运河畔,只见河面上漂浮着密密麻麻的尸体。
从穿着打扮上来看,都是运河两岸的百姓。
根据初步勘察,这些浮尸都是在一个小时之内,几乎同一时间段溺亡的。
警察局正在勘察现场和盘问周遭居民,捞尸队的人忙活着打捞运河中的浮尸。
诡异的是,所有自溺者都是脸朝下,翻过来的时候,脸上还挂着狰狞的微笑,让人毛骨悚然。
“啊!”
人群之中,突然传来一声刺破耳膜的惊叫。
就在这时,围观的百姓中有人疯了一样,面目狰狞的往运河里跳。
“噗通!”
“噗通!”
一个,五个,十个,二十个……
最后越来越多,整个运河两岸炸窝了,警察根本阻挡不过来。
那些跳河的百姓横冲直撞,见到有人阻挡,就疯狂地撕咬。
“爹爹——”
有个小女孩见到自己的父亲要跳河,拉拽着父亲的衣角放声哭喊。
女孩儿父亲已经丧失了理智,竟举起女孩儿,并用力地扔到一旁,旋即纵身跳进河中。
“啊——”
那小女孩飞在空中,即将撞击到路边的一块岩石上。
“囡囡——”
小女孩母亲面露惊色,失声疾呼。
现场乱成一团,根本没有人在意小女孩母亲的呼喊声,呼喊声瞬间淹没在了一片嘈杂中。
“囡囡——”
小女孩母亲想要冲过去,可是混乱冲撞的人群,遮挡住了去路,并将她撞倒在了地上。
她挣扎着想起来,却被一双双脚踩踏着。
透过人群缝隙,女孩母亲眼看着女儿的头马上就要撞到了岩石上,泪水横流,无比绝望。
“囡囡……”
突然!
“唰——”
就在这时,从人群外飞过来一个人。
那人一把抱过了小女孩,一个快翻身,稳稳当当地落在了地上。
随后,他又穿过人群,拽起了小女孩的母亲。
“娘——”
“囡囡——”
母女俩相拥在一起,喜极而泣。
当女孩母亲松开女儿,想要跟救人者道谢的时候,那人已经消失在了人群中。
救人者中等个子,有点胖,但都是结实肉,圆圆的脸盘,留着小胡子,梳着油光锃亮的大背头,穿着一套黑色中山装,脚蹬黑色牛皮鞋,手里拎着一个黑色皮箱,脸上有俩酒窝,看起来也就三十多岁的模样。
此时此刻,盐帮码头一侧,丁夜看着混乱的场面,焦灼不已。
“丁先生!丁先生!”
这时,盐帮工人小贾跑了过来。
韩殿臣瞪了眼小贾,呵斥道,“喊什么喊,没见丁先生在思考问题呢吗!”
小贾呼哧带喘,看了眼丁夜,对韩殿臣道,“有电话打到盐帮了,指明要找丁先生!”
韩殿臣一愣,“找丁先生?知道是谁打的吗?”
小贾摇摇头,“不知道,对方没说,只说要和丁先生通话,否则……”
“否则怎么样?”韩殿臣问。
小贾迟疑片刻,“否则……后果严重。”
“后果自负?谁这么嚣张?”韩殿臣明显有些不悦。
毕竟在江都县,没有人敢不给独立旅和盐帮人面子,更别说这么嚣张了。
“我去看看,谁特么找死!”韩殿臣拔腿要走。
丁夜看着混乱的场面,猛然惊觉起来,突然开口道,“韩把头!”
韩殿臣下意识停下脚步,回头看向丁夜。
“既然是找我的,这个电话就得有我来接。”丁夜神情凝重,转身便朝盐帮方向疾步行去。
盐帮码头和浮尸现场并不远,走过去也就两分钟的距离。
丁夜很快来到了盐帮码头二楼的办公室,透过窗户能看到运河畔的混乱的案发现场。
“喂,你是谁?”丁夜拿起话筒,一脸严肃。
对方声音低沉,只说了三个字,“林惊天。”
原来,电话的人叫林惊天,具体身份信息不详,但听声音有些沧桑,像六七十岁的老人。
丁夜愣了一下,“林惊天?不好意思,我好像不认识你。”
林惊天冷冷一笑,“你不认识我,但我认识你就够了!”
“白毛血尸、萧旅长和十六个盐帮工人、百姓跳河自溺,都是你的杰作吧?”丁夜冷声问道。
电话中,自称林惊天的人顿了顿,冷哼道,“你说呢?”
丁夜眉头紧锁,愤然道,“如果我什么时候得罪过你,还希望你明说,我可以向你道歉。但是,你制造出这么大的阵仗,让那么多无辜者死去,你到底是为了什么?难道,只是为了报复我吗?”
林惊天大笑着,突然有些歇斯底里,“对!就是要报复你,就是要让你生不如死!”
丁夜咬牙切齿,“林惊天,冤有头债有主,有仇你冲我来,别伤及无辜!”
“可以,我不伤及无辜。一会儿我会让那些跳河的人停下来,咱们慢慢玩儿。”林惊天声音冰冷,一字一句地说,“因为,游戏才刚刚开始!”
丁夜紧攥着拳头,凝眉质问,“林惊天,你是怎么知道天眼的?”
“你猜呢?”林惊天戏虐一笑。
“猜不到。”丁夜神情肃然,突然厉声道,“快点儿告诉我!”
“呵,稍安勿躁,你继续猜。”林惊天冷哼了一下,随即挂断了电话。
“喂喂喂!”丁夜下意识连续呼叫。
但是,电话中静如死寂。
丁夜拿着话筒,伫立在办公桌前,喘息着怒气,冥思苦想着。
他此时很痛苦,怎么也想不明白,这个自称林惊天的人,到底和自己有什么仇怨。
更想不明白的是,对方是怎么知道丁家有天眼这个秘密的?
“咚咚咚。”
盐帮工人小贾敲门报告,“丁先生,外面有人找您。”
“今天还真忙……”丁夜随口嘀咕着,旋即问道,“来者说名字了吗?”
“没说。”小贾微微摇头,突然话锋一转,“不过,他说是您的老朋友,您一定很想他。”
“好,知道了。”丁夜点点头,侧头透过窗户,看了看不远处的运河畔,长长地呼了口气。
此时的运河畔,正如电话中神秘人林惊天所说的,发癫的百姓已经停止了投河的动作。
警察局和捞尸队的人,正将发病的百姓和溺死的尸体拉走,现场得到了有效控制。
在盐运码头正门口,站着一个胖乎乎的身影,正面朝运河,背对着大门。
“请问您是?”丁夜来到盐帮大院门口,十分客气地问。
“老丁,连我都不认识了?”突然,那身影转过身来,朝丁夜做了个鬼脸。
丁夜愣了一下,旋即惊喜道,“老,老关?!”
这位被丁夜惊呼为老关的,就是刚才在运河畔飞身搭救小女孩的那位。
他叫关连海,和丁夜是生死之交,曾经是前清蓝翎侍卫,清朝灭亡后渡海去了日本。
蓝翎侍卫也是清朝武官名称,正六品,一般都是满洲八旗中的上三旗担任。
关连海是正白旗,光绪十八年的武进士。
此人不仅武艺超群,更是一个幽默开朗的人。
但是,就是因为这份幽默,当年差一点要了他的性命。
前清光绪三十四年,关连海因为无意中和老佛爷开了个玩笑,被慈禧太后打入了死牢。
幸亏当年慈禧和光绪一同辞世,新皇帝溥仪登基,关连海才被免除死刑。
直到宣统皇帝退位,“忤逆之臣”关连海才被释放,然后东渡去了日本,从此杳无音讯。
丁夜询问关连海,“老关,你怎么突然从日本跑回来了?”
关连海嘿嘿一笑,“老丁,你哥我这次从倭国回来,就是专程来找你的。因为,哥想你啊!”
“少来!”丁夜白了眼嬉皮笑脸的关连海,他太了解这个朋友了,就喜欢满嘴跑火车。
“咳咳,老丁,哥这次回来,真是找你有正事儿,这事儿不能在正了。”关连海清了清嗓子,一本正经道。
丁夜一愣,有些不解,“说来听听,什么正事儿能让你关连海远渡重洋来找我。”
关连海凑到丁夜耳边,“哥在日本福冈开了个侦探所,寻思找你合伙,一起把侦探所做大做强。至于占股,保证不让你吃亏,你六我四,咋样?”
丁夜叹了口气,直接拒绝,“就这?我在中国游览大好河山挺好的,不去不去。”
“咳咳,老丁,你先别急着拒绝呀。”关连海嘿嘿一笑,“你看哈,你有能力,我有人脉,咱俩双剑合璧,肯定发大财!赚够小日本的钱,然后回到伟大祖国,光宗耀祖啊!”
丁夜不想再聊这件事,干脆岔开话题,“中午一起吃淮扬菜吧,富春茶社请你。”
关连海挤眉弄眼,拽了拽丁夜衣角,“老丁,你再好好想想!”
“对了,你是怎么找到我的?”丁夜问道。
关连海拍了拍自己胸脯,一副牛皮哄哄的样子,“哥是谁啊?那是日本福冈第一华人侦探!找你还不轻松?轰动一时的樱花会馆杀人案,知道是谁破得不?是哥哥我!东京火车站无头尸案,知道是谁破的不?是哥哥我!北海道滑雪场冰尸案,知道是谁破得不?”
丁夜白了眼关连海,接过话茬,“是哥哥你!”
“对喽。”关连海挺直腰板,点了点头。
丁夜无奈地摇了摇头,叹息道,“我说老关,你能不能改改你这吹牛皮的毛病?你要是破了这么多案子,早就在日本发大财了,还能来找我跟你去福冈?赶紧说实话!”
关连海眼睛翻了一下,撇了撇嘴,从兜里掏出一张报纸,递给了丁夜。
这是一份《淮阳时报》,头版上的大标题写着“运河清淤挖出白毛血尸,末代镇渠使丁夜现身降服”。
很显然,关连海是通过报纸的报道,顺藤摸瓜,找到的丁夜。
“哎呀,不好了!”突然,丁夜猛然想起了什么,“老关,富春茶社去不成了。”
关连海一愣,“什么意思啊?”
丁夜没有回应,疯了一般跑出盐帮码头,然后坐上了一辆黄包车,很快消失在街角。
关连海一脸发懵,看了看身后的小贾,“他干嘛去了?”
小贾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表示自己也不清楚。
关连海叉着腰,透过大门望着丁夜离开的方向,眉头微蹙嘀咕着。
“这个丁自恋,抽风的毛病还没好呢……”